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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情感障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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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室里没开灯,柏雨坐在窗前抽烟。
外面的风声拍打的棕榈叶飒飒作响,她猛吸两口,过肺的烟雾排出,短暂的焦虑被缓解。
手机震动两次,柏雨没接。当震动第三次响起的时候,她接通了电话。
“柏小姐,您该来复诊了。”
听到这声音,柏雨才恍惚的想起她回国后接手她的医生换成了卡莱。卡莱是法国人,讲得一口流利的中文。
柏雨摁灭烟,没有说话。电话里又传来卡莱的声音,“柏小姐,您已经很久没来复诊了,我想,您还是抽个时间过来面诊一下,适当的心理疏导有利于您的健康。”
卡莱才接手柏雨两个月,对柏雨的病情还是从先前那个医生处接手了解。或许是因为他和柏雨才见过两次,了解不深,柏雨对他不够信任。
事实上是,是柏雨对自己的病情并不上心。
这两年她的病情已经有了好转,是这次回来,她才感觉自己的心理又出现问题了。而且,这个问题在朝一种她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
大概柏雨是知道自己心里有些病态的,这些年她压抑的性格下有些扭曲,偶尔透露出的一些疯狂的想法让她自己都有些触目惊心。
从一开始排斥治疗到后面的接受,这条路柏雨走了太久,也抗争了太久。她不愿意相信自己有病,也不愿给别人添麻烦。
所以最后她开始有治疗的意识并与病情抗争的时候她心里是痛苦的。
唯一能控制她的,是不断增加的药量。
翌日,柏雨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二点。这是一家私人医院,坐落在湾区,踏进医院大门的那一刻,扑鼻而来的是消毒水的味道。
柏雨皱了皱眉,她很不喜欢这个味道。
卡莱很早就等着她了,今天下午他只接待柏雨一人。简单的步骤,熟悉的流程,卡莱询问了她一些最近的事和近况。
柏雨很配合,像前两次一样叙述自己的症状和状况,但卡莱听得出来,她在避重就轻。
她还是不能完全信任他。
患者对医生的不信任会直接影响病人的病情治疗,柏雨对他有戒备心。
他极力化解这份戒备,他试图对柏雨进行催眠治疗。但柏雨拒绝了,她不想自己内心最真实的一面暴露在别人面前,这让她无地自容。
那些只有在发病时,在药物作用下显露出来的病态,她只想藏起来。
“柏小姐,您不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这样对病情的治疗不利。”卡莱停下笔,面上带了丝笑。
他给柏雨倒了杯水,推到她面前。
柏雨没有说话。
“柏小姐,不如,我们换个话题。”他这样说,那双金色的眸子落在柏雨交叠的手上。
柏雨换了个坐姿,目光落在他脸上,“你说。”
“我们聊聊您最近的生活情况,或者,您的爱好和兴趣。”
卡莱知道,柏雨看起来配合,实际上一点都不配合。所以对她不能用常规的治疗手段,与其直接从病情下手,或许从她的生活方面入手更容易取得她的信任。
大约二十分钟后,两人结束了谈话。
柏雨走到门口时,突然转身对他说:“医生,如果我受病情影响最严重的时候,是否可以采用一些极端手段,”说到这里时,她舔了舔干涩的唇瓣。
“类似于自我封闭,强力破坏。”
话说得平淡,但卡莱更加预感她的情况比自己预想的要严重,她现有的平静不过是互相压制维持在相对稳定的状态上。
“柏小姐,我不建议您采用这种伤害自己的方式,这样只会加重病情。”他轻声细语,“最好,您还是来医院,作为您的主治医师,我会给您提供帮助。”
柏雨笑着应下,来不来倒也是另外一回事。并非她讳疾忌医,只是不想如同六年前一样再次重演。
柏雨从医院出来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两个半小时的治疗让她有些烦躁,她还做了一份心理测试。她驱车前往皇后大道,此时她的状态不适合工作,或许酒精刺激的放纵让她安心。
柏雨离开没一会,卡莱接到了柏杭的电话。
“情况怎么样?”
卡莱望着那份心理测试,尽量组织好语言,“柏总,柏小姐对我并不信任,而且十分抗拒治疗。”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但从谈话中,还是能看出柏小姐其实是希望自己能有好转,只不过她这种欲望很薄弱。”
“那该怎么做?”
“激发她的求生欲,最好是能直接刺激她的。”
卡莱想了想,补充道:“当然,是指好的方面,无论是亲情还是友情,都可以。适当的时候配合药物治疗,效果会更好。当然,我也会尽力帮助柏小姐早日康复。”
柏杭嗯了声,听不出喜忧。
卡莱沉默了一会,又说,“柏总,上面所说的都是可以解决,目前,还有一件事比较棘手。”
“什么?”
卡莱看着手里的心理测试表,尽量用委婉的语气:“柏小姐伴有严重的情感障碍,这会让她急躁,情绪不稳定,甚至伤害自己。”
这种类似的话柏杭听到过很多次,六年前在巴黎,那个医生也是这样跟他说。
显然这次卡莱说得,要比之前的严重很多。
挂了电话,卡莱视线落在那份心理测试上。柏雨的症状有些复杂,在原有的病情情感剥离综合征基础上已经开始过渡到情感障碍。
心里状况和她的行为特征很复杂。
在外人看来的温柔外表下实则藏着一种自毁倾向,她能强力镇定自己的同时也可以漠视自己的需求。最终导致严重的自残行为,这是一种社会性的,自我性的控制。
晚上十点。
柏雨将车停到车库,乘坐单人电梯进赌场。
这个赌场她来过几次,侍者认识她,很快领她到场地。再有荷官接手带她进入牌室,柏雨来玩一直预定的是单独的包厢。
她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她出现在这些场所。一般最后玩得累了她会直接去顶楼的房间休息。
荷官是一位高挑的俄罗斯白人男士,面部立体度堪称完美,蓝眸、鼻挺、薄唇。精通五国语言,粤语也说得标准。
柏雨来几次,都是他负责,好像叫Lee。
一个代号。不过这不重要,荷官的专业素养很高,也很专业,每次柏雨总能玩得尽心。
中场休息的时候柏雨喝了不少酒,再开局时她有些迷糊,这酒比她想象的要烈得多。
荷官游刃有余,既不偏袒某一方也不过分张扬,作为中间人他很好的游刃其中,柏雨虽输了两把,倒也依旧有兴致。
今晚没吃饭,酒精刺激的胃有些难受,她去了趟洗手间。
赌场金碧辉煌,客流量很多。
柏雨洗了把脸,人清醒了很多。她望着镜中的自己,因为酒精有些泛红的脸颊。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她后几局玩得都很大,这种刺激的方式令她精神雀跃。有时,她需要用这种方式来镇定自己,不然她怕自己会做出更恐怖的事。
擦干净手,将纸巾扔入垃圾桶。转身出来,正好与进来的人撞上。
柏雨礼貌说了声“抱歉”。一抬头,映入眼帘的是赵港屏那种冷漠的俊脸。
不得不说,他这张脸真的长得很顶。冷漠中带着疏离,同时那股温文尔雅的气质在他身上一点都不突兀,反而增添了他的魅力。
或许是酒精的麻痹,柏雨的反应都慢了半拍,她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面前的人。
赵港屏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傻了?”
他带了丝笑。那个笑少见的温柔,令人赏心悦目。
柏雨反应过来,收回视线。
“没有。”语气很疏离。
她不想和赵港屏有过多的纠缠,于是很客气的说:“赵先生,我还有事先走了。”
赵港屏没说话。
她绕开他从另一侧通道走。
刚往前走两步,她就感觉背后的气压变得很古怪。虽然他看不到赵港屏的眼神,但她彷佛知道背后盯着她的人目光有多逼人。
赵港屏的目光如实质一般,令她浑身战栗。
就在她以为自己从那股令人窒息的感觉中解脱出来时,身后的人突然跟上来,不容拒绝带着绝对的强势将她推进了旁边的休息室。
里面没有开灯,一进门赵港屏就将她压在了门后。
黑暗中柏雨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听到耳边他沉重的呼吸,或许,还有她胸腔里砰砰乱跳的心脏。
这间休息室应该不大,加上赵港屏那逼人的身高,一时间柏雨只觉得自己呼吸都有些困难。
“你......你干什么?”柏雨呼吸急促,心脏咚咚乱跳。
从进屋到现在,赵港屏一句话都没说,柏雨不得不打破这个氛围。
可她抛出这个问题后,赵港屏依旧没有一点声音。他们隔得那样近,柏雨能清晰闻到他身上好闻的味道,好像,还有一些酒香。
他醉了?柏雨这样想。
半响,柏雨听到赵港屏说,“我想吻你。”
心脏瞬间挤入嗓子眼,他身上的气息尽数涌入柏雨的感官,赵港屏弯下腰肆无忌惮的靠近她。
柏雨抬手抵住他的肩膀,想要拉开他们的距离,声音因为紧张而在发抖,“......不可以......”
她咽下唾沫,侧脸不去看他。尽管黑暗中她并不能看清赵港屏的眼睛,却不敢直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几秒,又或者是一分钟。
耳边响起赵港屏喃喃的说话声,“你交了男朋友。”
不是疑问也不是陈述,柏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觉得自己能听到赵港屏的心跳。
赵港屏的声音很低沉,好像还夹杂着一丝怨气。
就这一句话,柏雨一时没有搞懂他的意思。她的思绪或许被酒精麻痹的迟钝,她也不想去深究里面的含义。
柏雨顺着他的话回答,“是,我有男朋友。所以,赵先生能放开我吗?”
话音刚落,赵港屏就吻了上来。
他的吻很急躁,甚至还带了些粗暴,他顶开柏雨紧闭的牙关深深吻他,舌头在里面纠缠追逐。柏雨红着脸,在这密集的亲吻里呼吸变得急促。
她脸颊发烫,大脑也失去了思考。
外面走廊上偶尔传来过客的脚步声,他们隔着一门之隔在里面纠缠,柏雨整个人都如宕机般被赵港屏掌控失去方向。
黑暗之中,两人的身影紧紧纠缠在一起,柏雨被吻的脚软站不住,被赵港屏抱起腰抵在墙上,衣摆被卷起露出白里透红的一截细腰。
今晚外面难得有明月,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传来很小的抽泣声。
借着外面的月光,赵港屏看到柏雨在哭。
眼眶泛红,脸也红,唇瓣更是水光淋淋,泪珠从她脸上滑落,小小的哭腔融入夜色中。她看起来委屈十足,又透着隐忍和克制。
柏雨被他牢牢抱着,在他怀里抽噎,“你到底要干什么?”
她像是濒临崩溃,又挣不开赵港屏,情绪变得失控,“明明我们已经桥归桥路归路,你为什么还要这样?”
赵港屏从她的哭声中回过神,他的手在柏雨后背轻轻给她顺气。
“柏雨,我想我们重新开始。”他这样说。
这句话犹如一记闷雷在柏雨脑中炸开,她觉得自己在做梦。
他低下头,又去吻柏雨的眼泪,跟她耳鬓厮磨,彷佛热恋中的情侣一般。
唯有柏雨心中是五味杂尘,她的心口酸涩非常。
柏雨的手紧紧攥在一起,她从赵港屏怀里挣脱,“没有机会了,赵港屏。”
“都过去这么久了,我都忘了你,已经开始新的生活了,你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空气似乎都静止了。
久久,柏雨听到赵港屏的声音,他说的认真:“柏雨,你真的就忘了我了吗?”
听到这句话,柏雨只觉得心口骤痛。
“对,我忘了。”她红着眼睛说得决绝,丝毫不留余地。
赵港屏骤然像受到剧烈的打击,整个人都有些愣住了。柏雨难得在他脸上看到迷茫和失落,心中却不觉得痛快。
窗外的明月被乌云遮盖,屋里又陷入了黑暗。黑暗中,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这一刻柏雨有些庆幸没有开灯,不至于让赵港屏看到她所有的狼狈。
今晚发生的一切有些超过她的控制,柏雨觉得自己情绪要失控了,那种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让她有些害怕。
她总是受不了和赵港屏处在一个空间里,尤其是这种平衡被打破之后。
房门被她打开,她不敢再去看赵港屏,几乎是狼狈的逃离了这里。
空阔漆黑的屋里,只有赵港屏久久驻足。
看着柏雨飞快逃离他的背影,赵港屏心中十分不好受,如今的她避他如蛇蝎。
是他将这件事想的太简单了。阔别六年,他们彼此错过对方太多东西,要想回到当初,显然不现实。
追溯过去只是孩童才有的想法,他作为成年人,不该这样去想。
经过赵港屏这一闹,柏雨也没有心思再玩下去,她急切的想要回去。代驾从她手里接过钥匙,柏雨坐进车里。
到家后,柏雨从抽屉里翻出药盒,多服了几粒。当她压下心中的情绪,顿感到无比疲惫。
床头灯亮着夜间柔光,柏雨靠在床头望着窗外。
不知何时外面又下起了雨,雨淅淅沥沥的下,可她心里的雨落得却比这个还大。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赵港屏跟她说的话,他想要重新开始,他想要他们在一起。
那这是不是证明,赵港屏心里是有她的?
带着这个入梦的后果就是她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