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一只黑狸花》青墨丹朱

2、家庭增员

　　洛由穿越的这半个月时间，除了忙着适应新的躯体、新的世界，也遇见不少出乎意料的事。

　　其中一件，就是每夜都要听这位姑娘在房梁上唱歌，且来来去去就唱这么一句歌词。

　　她让洛由知道，这不是一个唯物世界，这个世界有鬼，而且很多、很普遍。

　　洛由想起穿越头一天晚上被这姑娘吓得半死，第二天跟随前一任主人出门赶集时，偶然路过荒郊坟地又看见了乌泱泱一片鬼魂的事，惊惧感油然而生，背上的毛都竖了起来。

　　好在鬼魂虽多，大部分却都没有害人的心思和能力，一般人也看不到。

　　洛由一惊一乍过几次，也就习惯了。

　　红衣姑娘的歌喉仍在传响，听那绕梁三尺的气势，估计今晚也是不唱到鸡鸣不罢休。

　　洛由权当她在唱摇篮曲，慢吞吞蹭进被子，耳朵贴着头皮，偎在老爷子手边酝酿睡意。

　　白天无事忙，夜里睡得就格外安心，预料中的失眠并没有找上洛由，他借着老人家身体的温度取暖，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这一睡，不得了，他做了个怪梦。

　　梦里，洛由意识清醒地来到一座园子，穿过迷宫似的假山进了月亮门，就见远处的柳树下坐着一名青衫黑发的少年，正低声诵读圣贤书。

　　洛由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身边就飘过一阵腥风，一团人形黑雾捧着托盘走到少年身边，面颊部位张开一道裂口，从里面发出了略带谄媚的声音：

　　“六公子读书半日辛苦了，喝点莲子汤，歇歇吧。”

　　洛由的“目光”聚焦到托盘上的莲子汤，白瓷方碗里盛着一滩泥浆，沸腾似的翻滚着，每滚一次，就从底下翻出几根碎骨头，随着泥浆沉沉浮浮。

　　掉san了！他掉san了！

　　哪怕是在梦里，洛由也差点呕出来，直到把目光艰难地移到少年英俊的面容上才好受一些。

　　少年显然没有看出“莲子汤”的本质，却礼貌起身，选择了婉拒：“抱歉，我一向不喜甜食，你拿回去，或者自己喝了吧。”

　　人形黑雾顿了顿，语气依旧谄媚，但多了点僵硬：“夫人知道公子学习刻苦，这才特意下厨，花一个时辰亲自处理食材，准备了这碗汤，就连她的亲骨肉，她也没这么上心的，公子实不该辜负她的心意。依小的看，不过两三口的事，您就喝了，让夫人高兴，也让小的也好交差啊。”

　　这团黑雾连脸都没有，倒是长了张巧嘴，也有几分急智，一番话说得少年面露迟疑，盯着那碗汤考虑要不要接过。

　　洛由虽然不知道这场梦境何来，可他清楚，黑雾端来的“莲子汤”绝不是给人喝的玩意儿，少年要是真喝了，恐怕得当场去世。

　　也不知哪儿来的一股冲动上头，洛由在少年作势伸手时，忽然一纵身扑了出去，赶在他的手碰到瓷碗前将其撞翻，力气大得甚至带偏了人形黑雾。

　　瓷碗坠地，锵然摔成碎片。混着骨头的泥浆泼在草地上，霎时枯萎了一大片草皮，吓得少年脸色大变。

　　同一时间，洛由感受到身体急速坠落的失重感，从梦中惊醒。

　　晨光自窗户斜打进来，正洒在他头上，晒得那片皮毛蓬松翘起，微微发烫。

　　房梁上的红衣姑娘已经不见了，洛由怔了一会儿才慢慢回神，踹开盖在身上的被子，在大亮的天光里伸懒腰，把自己从粗面条抻成了细面条，毛茸茸滑溜溜，懒散又可爱。

　　老爷子已经不在床上，洛由扒着窗沿向外张望，瞧见他站在光秃秃的院子里唯一一丛竹子下。

　　那竹子和洛由一样，也是前任屋主留下的，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什么缘故，长势极差，枝条泛黄发蔫，一副即将羽化登天的模样。

　　老爷子蹲在地上，捏着一撮土细细碾磨，若有所思。

　　突然，他好像察觉有人在注视自己，抬头看向窗户，眼神有一刹那的凌厉，在看到窗沿处冒出的一对尖耳朵半颗猫猫头时，才重新变得柔和。

　　“醒了。”老爷子撑着膝盖艰难起身，向洛由招手，语气宠溺得好像在招呼自己的小孙子，“来，到我这儿来，借你爪子一用，帮我把这块土挖开。”

　　想了想，他补充说：“早饭有鱼汤，等你挖完，饭就送来了。”

　　洛由听前半句时还在出神，后半句“鱼汤”两个字就把他注意力拉了回来。

　　他踩着窗台一跃而出，四爪并用地冲向老爷子。

　　老人家都张开手臂准备接住他了，谁知他跑得太快，一个不留神跑过头了，擦着老爷子的手又滑出好几米才刹住车，赶紧掉头又窜了回来。

　　老爷子好笑，拿食指戳他鼻尖：“馋猫。”

　　洛由无辜歪头，一双猫儿眼圆溜又明亮：“喵呜。”

　　说笑过后，老爷子重新蹲下，把洛由放在竹子底下，用手指在地上画出三个圆。

　　“来，照着我做的记号把土挖开，挖到能看见竹根就好。”

　　老爷子笑眯眯地看着他，仿佛不担心他听不懂，给出了很明确的指令。

　　洛由的脑子到底还没被未兑现的鱼汤腐蚀干净，瞪大眼睛望着他，看上去乖乖巧巧，装可爱装的得心应手。

　　老爷子笑意更深，渗入眼角的细纹里，大手抚上他的脑袋，顺着背脊一路摸到尾巴尖。

　　“没事，挖吧。”他说，“我知道你听得懂，不要紧。”

　　洛由心里一沉，然后一松。

　　果然啊，有鬼的世界必定有妖，这位老爷子估计是见过大世面的，说不准昨日一见到他，就看出了他的特别之处。

　　当然，这里面也有他没有隐瞒，有心试探的原因。

　　洛由的灵魂是人，即便以猫身生活，一些属于人的习惯和状态终究是改不掉的，一定会在日常生活中暴露出来。

　　为了自己，也为了饲主的身心健康，他必须确定老爷子对待他这类生物的态度。

　　若是可以接受，自然皆大欢喜。如果老爷子不能接受，他马上离开，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也不失为一种两全其美。

　　现在试出了老爷子的态度，是前者，好结局。

　　洛由不必装模作样了，乖乖照着老爷子画的圈刨土，不一会儿，就从三个方向挖出了三截竹根，都是发黑泛紫的模样，隐隐散发着一股腐臭，像一屋子的海鲜在密闭空间腐烂了一整个夏天的味儿。

　　猫的嗅觉比人灵敏，洛由被熏一跟头，皱着鼻子跑到老爷子身后，差点没yue出来。

　　面对如此恶臭，老爷子眼皮都不动一下，拔下簪发的钗子在其中一截竹根上轻轻一划。

　　竹根薄薄的皮瞬间裂开，紫黑色液体争先恐后地从中流出，一错眼功夫便蔓延到老爷子脚边，几乎要染上他的鞋尖。

　　奇怪的是，这些液体流出之后，反而不臭了，却像是有生命一样主动汇聚成一股，仿佛冬眠结束的蛇，蜿蜒盘游，直冲在场唯一的活人而去。

　　洛由耳朵一竖，不知怎么回事，看见地上那玩意儿就来气，脑子还没回神，身体已经先一步冲出去挡在老爷子跟前，抬起一只前爪，狠狠地朝那股液体跺下。

　　那液体生物猝不及防地被他踩住，浑身从头僵到尾，液态愣是僵成了固体，在他爪子底下瑟瑟发抖，动都不敢动一下。

　　洛由弹出爪子将其钉在地上，头缓缓靠近，耳朵慢慢下压，将鼻尖送至那拥有液固二象性的生物“头顶”，眼中充满犀利的审视。

　　老爷子静静瞧着身前的猫，从软萌到凌厉，他的转变是如此突兀且快速，又是如此的浑然天成。

　　“喵呜？”

　　洛由打量那东西半晌，除了看出它惧怕自己之外，一无所获，喉间溢出疑惑的低鸣。

　　老爷子微微一笑：“没事，拍碎它吧，它伤害不了你。”

　　洛由扭头看他，见他点头，便抬起另一只爪，干脆利落地将掌下生物削成了五截。

　　身体崩断，那生物化为一阵轻烟，无声无息地消散在风中。

　　“竹根里还有两只这东西，你一并处理了吧。”老爷子缓缓坐下，喘了口气，“处理完，这从竹子便没事了。来年长成郁郁葱葱的一大片，也是你的功德一件。”

　　洛由想了想，点点头，手起爪落两次，划开剩下的两截竹根，拍碎从中游出的东西。

　　举手之劳，他做得轻松写意。

　　体内顽疾去除，竹子整个一下支棱起来了，演都不演就放任枝干生长，以翠绿的新叶取代病弱的旧枝，躯体节节攀长，很快便生得和屋子一般高，在深秋时节摇曳出一片心旷神怡的绿意。

　　它驱使其中几根枝条垂到离地半米的地方，编织成一架小秋千，正好能让洛由坐上去。

　　洛由忍不住回头看老爷子，见他微笑点头，才欢天喜地地蹦跶上去，两只前爪挽着秋千绳，孩子似的咿呀咿呀晃荡起来。

　　荡秋千好幼稚哦！

　　洛由在心里想，尾巴左甩一下，右甩一下，耳朵左晃一阵，右晃一阵。

　　可是好好玩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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