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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七章·昔与今 ...

  •   有时候,你不得不佩服萧炎的反应能力。
      润玉不假思索的一把接住萧炎软倒下去的身体,而后才反应过来。他微微挑起眉,首先反思自己为什么反应如此及时,又意味不明的看了闭眼沉眠的萧炎一会,眼睫闪动一瞬,随手放平了萧炎的身体让他姑且躺在沙发上。这主要是润玉清楚,这点灵力暴动对萧炎算不得什么大问题,他有三道异火傍身,自己天赋也不差,所以他都懒得插手去管。不过,其实也不怪萧炎这么怂,要知道,润玉本就不是爱笑的性格,甚至大多数时候都有点冷,结果在幼龙丢过脸之后,居然还对他笑的这么莫名其妙,萧炎不慌才奇怪。
      ——但是也就是润玉知道他会这么想,才会这样吓吓他。
      要怪只能怪萧炎自己太心虚。
      面容昳丽的仙人垂下眼帘,面上的神情也一点点褪去了,像是繁丽画卷颜色沾水寸寸消退,只留下空白。他单是自己靠在抱枕上发了会呆,闭着眼许久,重又睁开,慢慢伸出手来茫然的看了看,眼里神采一点点凝聚在白皙的掌心,又像是透过自己的手,看着无数年前。很显然,他并没有像是面对着萧炎那时那么轻松快速的接受了记忆。
      但也不是排斥。润玉只是想,只是……
      ……只是原来他当年,还有过这样单纯的时候啊。
      自萧炎身边化形现身的日子不长,却像是过了很久。而在那之前,他在天帝之位上待了更久更久,最初天真的记忆也早就被璇玑宫中的一日日的平淡静修磨灭殆尽,像是山崖下沉没的潭水,忘却了徐徐流淌过平原的时光,只留下空白的宫墙,细细想来,反倒是殒身于封印中的结局更为鲜明激烈,像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句点终结了全文拖长重复的破折号。
      半是遥远的怅惘,半是有些好笑的感慨,他其实没有看起来那么生气。
      说句实话吧,生灵总是本能的会抛却不好的记忆,只珍惜的保留美好的部分,像是小兽自己舔舐伤口,他幼时的回忆……可委实算不上美好。不被期待的诞生,身为应龙却被亲人压迫排挤,孤立无援,逼上绝路。他会登上天帝之位全是自己一剑一剑挣出来的。
      不是说需要怜悯,天帝并不觉得苦难是什么不可言说的东西。他平等的看待自己的过往一切,喜,怒,哀,乐,如神明平静的俯瞰人世盛衰。即使是现在,他也只是想……
      润玉若有所思的抿唇,抬手轻轻抚了抚萧炎的头发,指尖划过发尾微微翘起,现代社会男人当然都是倾向于短发,但是最近一段时间,不知出自于什么想法,萧炎将自己的头发留长了,只是眼下还不算太明显。
      自然,幼龙也是他自己。这一点是毫无疑义的。区别只不过是没有记忆的幼龙感情更为纯粹热烈,正如先前所说过的那样,爱就是爱,恨就是恨。这份感情太直白,击碎粉饰的黛瓦白墙,裸露出内室。以至于此刻的润玉回忆起来,仍然会有延迟的恍惚感。
      他慢慢的叹了口气,又看了一眼还在炼化灵力的萧炎,眼眸微闪。
      “敕令,”他停顿了一下,先前吞噬龙脉之源的庞大灵力完全磨灭了他体内的轮回之力,甚至还有余,也不知道虚无吞炎花了多少心思——也难怪他冒着风险也要回来找成熟的龙脉了。所以他现在精神状态很好,屈指点了点萧炎眉心,“——出。”
      室内依旧寂静,黄昏的余晖从阳台落入客厅,将地板染上碎金。那双乌黑的眼瞳里映出三道逐次亮起颜色各异的火焰,浅青色,紫黑色,黑白双色。
      敕令这种东西说强也强,说弱也弱。严格意义上来说,它甚至并不是一种具有伤害性的能力,它只是一种身份的代表。天地尊敬至强者,并在他们出言命令时遵从,这便是言出法随。但也只有法随。
      所以敕令可以控制的是自然,是无命之灵,有灵性而无生命。倒不是不能对生命用,但是凡是生命,都有反抗的意识。这个能力更多时候像是鸡肋,因为至强者并用不着敕令来辅助自己,归根结底“敕令”就是天地给至强者的特权显示身份罢了。
      至于润玉这种——掉落至强者之位却仍能使用敕令的情况,因为没有过先例,所以他根本都没有想到过。
      萧炎对他从不留任何防备,也没有任何反抗的意识,在发现这一点时润玉实在是心情复杂,无论何时,得到这般毫无保留的信任都会让人觉得自己何德何能。但,也是因为萧炎没有排斥,所以现在他能用敕令唤出萧炎体内的异火。
      青莲地心火,三千焱炎火,六道轮回炎。
      三道放出去就能焚毁世界的火焰此时静静悬浮在空气里,像是三道放映的虚拟投影,没对周围造成半点影响,排排列成等果果的小学生。
      “……你们忠诚的是谁?”润玉向后仰了一下头,乌发自肩头披落,他沉默片刻,眼眸转深,冷不丁开口了,“是以前的人,还是现在的萧炎?”
      ……
      青莲地心火无规律的轻微飘动着,火星呲溜窜起来炸开,徐徐绽放成微型莲花,一瞬生灭。三千焱炎火像是星辰悬于夜空般宁静,除却火焰还在细碎的燃烧跳动,像是星光碎落的时候,美轮美奂到根本看不出是危险性极强的异火。不过这两朵都算好的,至少还能隐约反馈一点疑惑不懂的懵住意思,再看六道轮回炎,这就一朵刚刚被抹灭灵智的火焰,此时正像是太极八卦图般黑白轮转一圈圈转着,回馈来的全然是空旷的回声,只会比白纸更干净,绝不会多一点东西。
      毫无反应。
      ……嗯。
      润玉盯着这三朵无辜乖巧且可爱的火焰沉思片刻,像极了对着牛弹完了整首曲子之后不知所措。良久,嘴角轻微的抽了一下。
      试图诘问异火,果然还是他脑子进了水吧。大概是之前轮回之力没磨灭干净,他还带着幼龙稚嫩天真的思维才是,不然属实无法解释他现在的言行。
      “……退下吧。”
      异火不懂事,被唤出驱回也没有感觉,连给萧炎打小报告都不可能(虽然就算打了小报告萧炎大概也不会对润玉做了什么放在心上)窗外的太阳下了山,室内逐渐暗下去。天帝靠在沙发上,重又闭目,单手扶住了额头。
      他忽然想起先前萧炎自时颖那边得到消息后,当玩笑说给他听的命格。“火木之命,木助火势。帝王之气,荣曜九天。”当初那句火木之命没错,荣曜九天说他命格贵也没错,只是半真半假藏了些东西没有说穿。只玄学式微,人们所见的都是走江湖的假把式,自然觉得都是唬人的。但若真的十假无真,也不可能流传到现在。命格之说看似虚无缥缈,却也有它存在的理由。润玉涉猎广泛,其中杂学甚多,当年也多少看过几眼命格相关。帝王命在修士眼里并不算什么,凡间王朝流转,从不缺少代代帝王,但萧炎的命格更似凤凰涅槃,确实胜过紫薇帝王,代表的是极高的身位,可凡人又如何自火焰中重生?所以多少年来,出了这等命格的拥有者大多渡不过命里的劫难,不得善终。如此,方有命格一说。
      但是萧炎不一样……润玉不是日日参引天机的那种人,也不太懂这方面的内容,他只模糊觉得,萧炎或许不需要他插手相助,也能压得住自己的命。
      所谓贵不可言。
      修士其实没有睡觉的必要,但是萧炎一直坚持每日三餐睡眠,求一个“生活”而非“活着”。所以润玉也多少受了影响,至少他就不知道自己靠在沙发上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也许是太累了,也许不是。待得第二日醒来,发现自己身在床上,起身就恰好看到萧炎坐在床边,穿的整整齐齐,坐的也端端正正,在那不知在想什么,眼眸如墨玉清透,反射着清晨的微光。
      “诶。”然后他眨了眨眼,目光落在润玉眼睛里,自己也眼眸弯弯笑,像是一键跳过了先前的时间,要么就回档重开,反正完全无事发生,“润玉,饿吗?”
      润玉安静的看了他一会,终于看的萧炎露出一点难以掩饰的细微心虚来,但这点情绪过的很快,如雾气在阳光下消散殆尽,他快速的眨了几下眼睛,心理素质很好,转回了正气凛然的表情:“我帮你给手机充好电了,今天周末不上班,早餐在桌上。对了,家里菜没有了,我要出去买菜你要去吗……”
      “嗯。”
      本来就是礼节性的一问却意外收到了回复,萧炎瞬间卡住,可疑的沉默两秒,谨慎而缓慢的点头:“……好的。”
      所以说,人不能做亏心事。
      其实润玉向来恩怨分明,萧炎最多只是作死了点,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在天帝眼里就是小孩子,他也能感觉到,萧炎对他的珍重是实打实的。所以润玉虽然懊恼,却只是重重举起,轻轻落下。包括现在他也不是怪萧炎……他就是单纯好奇,萧炎这个状态会保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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