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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闹鬼的华清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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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浅浅糊吞吞地,跑出了阁外。
已是深夜,月明中天,虽说此时是春风,但更深露重,寒风掠过,略微抚平她周身的燥热。
经此一厢,她意识到云境与传闻中大相径庭,是个极其险恶的地方,纵她还留有些武功底子,也难活过三天。
她要立马逃离。然后回爹爹那里。
只是不知道爹爹,还能否认出她这个女儿。
她绕着曲径通幽的小路,不知不觉地走到了灵毓宫的门前,发现侍卫都虚空值守,不见踪影,心中大喜。
赶紧连推带踹地,搞开了灵毓宫的门。
“吱呀”一声,大门应声而开。她瞧瞧探出头,看到四周无人,才放心地钻出身来,把门掩上。
走在宫苇之中,大气磅礴的建筑林立,红墙黑瓦,檐角翻飞,立着金鸟,栩栩如生。
庭院深深,廊阁交错,风吹影动,树影斑驳。衬得月色越发一袭皎洁。
她渐渐感到有些冷,瑟缩了下,双手揉了揉自己的胳膊。
“好大的宫殿……”这不知何时才能绕出去啊。
倘若她那时有些见识的话。便会知道凤宁宫以女帝亲政的鎏金殿,日常起居的太和殿,以及皇太女居住的紫宸殿,三大殿为核心,坐落于洛川城的正中,东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林林总总四百多殿,西抵洛河,东抵燕山。
一个之前从未到过此地的人,想在这么大的宫殿里找到出口,难度不亚于毒宗凭一己之力吞并云境魔界外加远离世俗尘烟的三圣山八大派。
陶浅浅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越走越觉得疲倦。
偏偏时不时还有一两只乌鸦沙哑叫着,拣尽寒枝,扑棱棱落到窠巢,引得她一阵警醒。
她七绕八绕,渐渐看到面前有一缕薄薄的白雾。看起来暖融融的。
她走近,发现殿前矗立着一块太湖石,上面有朱色刻印着三个大字:华清池。
如果没理解错的话,应该就是澡堂子?
她推了推门栓,发现门竟然未锁,连忙猫着身子溜进去。
可是殿中一丝人影。但又像烧了炭火似的,分外暖和。
她一直走到内室,才发现这里有一大片池子,正是池水蒸腾的温度,使得殿内比外面暖和得多。
她拨弄拨弄池水,看起来,这只是干净的温泉水,而且不知怎的,触到这温泉水时,她感到由指尖,涌来一丝清气,漫向四肢百骸,另她身心俱放松下来。
她鬼使神差地,脱下了鞋履和衣裙,走进池子中央。
果然,越靠近便越是觉得,这池水似有股神奇的力量,又接触的肌肤传达到身上,荡涤了骨髓间的浊气,只留下舒爽的清气。让人觉得惬意放松。不由舒出一口气。
想来……头一回离开家门,便出了这么多变故。她也有些身心俱疲了。
可是……
她泡在池子里,长□□浮在水中,轻轻晃动。她看着池子上方的悬梁,从隔层间露出一轮残月。
难道说……这也是历练闯荡的一部分。
她闭上眼睫,呼吸匀称平和。
水波里的灵气一丝丝涌入她的体内,涤清五脏六腑,丹田间的浊秽。
实在是舒服,她不由得,就睡着了。
梦里的图景模模糊糊,她听到几句柔声的呼唤。
“枫儿。”
那图景逐渐明晰。
“母皇!”一个扎着双边垂挂髻,簪着金银宝玉的女童,提着裙摆,向室内跑去。
陶浅浅听见周围侧立的宫侍恭恭敬敬地行礼叫她“三公主”。
室内的椅子上,坐着位美得摄人心魄的女人,她着着金色的凤袍,行止大气尊贵。眉眼如丝,眉心点着凤印,虽然表情一派柔和,却有股不怒而威的贵气,让人发自内心地想要拜服。
女童却并不敬畏她,直接冲到她座前,大咧咧地坐在她腿上,分外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长袖。
女人笑盈盈地,春风满面,温柔地抚摸着女童的头道:“枫儿,又是怎么了?此时你不应该与凝儿,北歌一同在博文堂向先生学习吗?”
“母皇!”她羞恼地,鼓起两颊道:“大姐姐二皇姐都欺负我。她们总是给我难堪。我不要去了!”
“哦?”女人动作一顿,扶起她的脸颊,揉了揉道:“你说说看,她们怎么欺负你的?母皇给你做主。”
“二皇姐总是抢占先生的注意,一上课便侃侃而谈,下课就跟在先生后面学习探问。我要和她玩,她一刻也不愿将时间分给我,还让我离她远些。”
“哦……”女人不禁笑了:“确实有凝儿的风格。她一向认真。”
女童对母亲这样不轻不重的态度有些不爽,声调又扬了几分:“大皇姐更是过分!她在步射时箭箭正中靶心。甚至当起了学员步射的导师,检查学生动作是否标准。所有人都暗暗赞叹钦佩她。连先生对她虚心求教。”
她仍是温和:“北歌从小就是个好强的性子,且在武艺方面颇有天材。朝中一众臣子对她也负有厚望。”
“可是轮到我步射的时候,我连弓都拉不开……”女孩委屈地低下头喃喃道,一副要哭的样子。
“大家都笑话我。”
“母皇,与二皇姐和大皇姐比起来,我真的很没用。”
女帝揽过她的头,将她靠在自己身上,轻轻抚着她的背,柔声安慰道:“枫儿还小。不用勉强自己做这些。更不用与凝儿和北歌相比较。”
她凝视着小女儿,擦去她眼角的泪珠: “枫儿要做的就是快快乐乐健健康,无忧无虑地长大。学堂的那些事,勉强不来就不要去了。母皇明日就去和先生说。特许你不用和其他王女皇孙一样去学堂。”
“可是这样我就与大家不同了。”她瘪起嘴。
女人撩过她额前的碎发道:“你是我最疼爱的小女儿。你当然是不同的。你天生便尊贵无双,这天下和江山,都是你襁褓中便唾手可得的珍贵玩物。别人怎么想你,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对于这个说法,陶浅浅不免觉得有些奇怪。
这话说得,仿佛是女帝打算将三公主立为储君似的。
只是未等她细细思考,眼前画面一转,便已彻底换了个场景。
“阿爹。”漆黑的夜里。
稍微长大点的三公主江枫眠,穿着金丝织锦礼服,红色罗裙。像只小小的蝴蝶般,蜷缩在一团。望着面前温暖的火焰喃喃自语。
火光“噼里啪啦”地燃烧着,黄纸在其中翻飞,被吞噬成灰烬。告慰亡灵。
“女儿今年成人了。今天成年礼上,宴请五湖四海,贺礼倚叠如山。可女儿始终觉得,缺了些什么。”
她垂下首,侧脸在火光的映照下,明明暗暗。
陶浅浅在远处,看不清她的表情。
半晌,才听见江枫眠将头埋在膝间,强忍着酸涩的轻语:“……现在才想到,是缺阿爹的一句,‘枫儿,你长成大姑娘了’。”
陶浅浅的心蓦地一痛。娇蛮任性如三公主,她也会有做不到的事情,也会因为再也听不见亲人的话语,而在深夜里躲在墙根默默哭泣。
她的肩膀薄薄的,如同蝉翼,轻微地抖动着。眼泪落在火坑里,灼灼逼人。把月光都烫出一个洞。
“您死后,本该被葬于皇陵。可朝中以国师为首的臣子却极力反对。认为您是因疫病陨落,身有邪秽,若葬在皇陵,云境未来恐将动荡。”
“可您生前,时刻记挂江山社稷,忧百姓疾苦,您在这场时疫中的功绩被一概抹去。只留下了满身污名。”
“女儿无用,没能保住您的遗躯。害您……与天牢那些罪大恶极的人一样,被烈火灼烧至成灰烬。”
“母皇说。等我再长大些,我将会接替她的位子。”
“那时,我就能不再听任何人的话,看任何人的脸色。我要将您的灵位移入皇陵,也只是一挥手盖个玉玺印的事。”
“母皇还说……这世上,有了权位,便有了呵令调度天下人的能力。”
“女儿……一定会坐上皇位。”
“一定。”
陶浅浅站在一旁,看着刚刚成年的江枫眠,暗暗许下成为云境之主的志向。
她的心情有点复杂。
这与她父亲——毒宗掌门陶岩峰教给的义利观相悖。
她父亲常常教导她:为国者,先为民,后为国,不以己身。进为臣子,退为世纲。
要时刻怀着天下观。为百姓谋安生,为万事万物谋大造化。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在这样的义利观下长大的陶浅浅认为,一个国家的王公贵族,如果把自己当成管束镇压百姓的锁。最终,只会自取灭亡。
君舟民水。水利万物。真正好的君王,应该把民心当成道心,把仁心当作本根。
她想上前几步,可周围的情景再一次变换。她知道下一幅画面要出现了。
“大公主,江北歌,二公主,江枫眠,听旨——”
御驾身边的太监睨着两人,声线尖细,抑扬顿挫。
两人齐齐跪在地上,静听圣旨。
“经陛下与众臣商讨,几位公主渐已成年,皇太女之位虚空,朝中不稳,现立江氏大公主,江北歌为皇太女。赐居北宸殿。”
江北歌身形一顿,缓缓俯下身去,头磕在地面上良久,道:“臣女,遵旨。”
“等等!母皇是不是搞错了!”江枫眠急着站起身,双目猩红。
“该继任皇太女之位的——”
“三公主,稍安勿躁。咱家只是个传话筒,这全是陛下的意思。绝无虚瞒。”
“三公主还是跪下,听听你的这道旨吧。”
她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面,不敢相信,还未开始争斗,自己便已经彻底输了。
“朝中三公主,聪慧机敏,已入适婚之龄。现将魔界为求和送来的质子沈夜,送入三灵毓宫中。立为驸马。择日良辰,举行大婚。”
“不可能……”她撑着地面,指甲陷入地面:“一定……一定是搞错了。我要见母皇……我要见她……”
“三公主啊。陛下已然留下话,今日谁也不见。君命如山,不可回撤。三公主还是老老实实接了这道旨。商讨着娶嫁事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