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忧》艾琳邢

4、冷月无声

　　红药不知忆思心中所想，只是接着说道：“城里都传娄公子宠爱思夫人，开始我还不信，见到今日情景，我才知道思夫人之重要。思夫人，红药求您，请您劝说娄公子与红药同返京城，我主人必有重谢！”说完，便盯着忆思看。

　　忆思正为自己说错了话而心烦，可是看着红药拉着自己不放的架势，忆思忍不住皱眉苦笑说：“你以为我有什么本事？我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算了，和你说这个也没有什么用！只是我告诉你，娄子云想做的事情，谁也挡不住，他若不想做，谁也强迫不得。红药姑娘，看你也是美人，何必和这些臭男人掺和，不如早点回京城，远远离了他罢！”

　　红药惊讶地看着忆思，摇头道：“思姑娘，你觉得，逃开便能解脱？”说到这里，她目光幽远，哀哀叹道：“也许终我一生，可能都难逃出这……”

　　忆思看着红药的样子奇怪，忙问道：“你都能一个人下江南，为何逃离不开？难道你也像我一样缺钱？还是像我一样起走又舍不得，天天犹犹豫豫的？”

　　红药忽然笑了，她伸手抚过忆思细滑的脸颊，轻轻说道：“思夫人，若我能再回江南，定要邀你吃茶游湖，观影听风，有你这样的妙人，日子才过的有趣。不怪娄公子宠你，李公子也不生你的气！”她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娄子云他们那边连声地叫红药过去。红药无奈，只好冲着忆思一笑，转身而去。

　　酒席散时已过酉时，娄子云与忆思坐着马车回府，忆思心中有事不敢说话，娄子云却借着三分醉意，硬把忆思圈在怀里小声地叨唠着酒不好，菜太咸，又说红药扮了男装不漂亮。

　　成亲一年多以来，娄子云偶尔也会这样与她耳鬓厮磨,忆思却一直觉得害羞，他虽然娶了她，可却没有过夫妻之实，于是每到此时，忆思都忍不住一把推开娄子云。今天也不例外，忆思挣出娄子云的怀抱，自己坐到车子一角，冲娄子云问道：“画竹呢？为何你今天非得巴巴地把我找来？那个红药姑娘找你有事，你不想答应，为什么还让她和我说话？我几句话就漏了你的底细，你又要找借口罚我！我前些日子才抄了上百遍的《慎言篇》，这次再不用你们教，我自己会抄书去！”

　　娄子云被忆思推的一晃，他伸手扶在一边的软毯上才没摔倒，看看忆思嘟起的小嘴，娄子云笑嘻嘻地说：“红药让我帮她，却又不把话说明白。你是女孩家，套着她说了实话，我才能帮她呀！今天是我请你来的，自然不会再罚你，你不用担心画竹。”

　　忆思哼道：“你能帮别人？算了吧！你不害人就不错了。还能帮别人！”

　　娄子云一脸的委曲，小声道：“我怎么不能帮别人？我娶了你过门，不是帮你跳出了你叔叔家那个大火坑？宠你爱你，让你当了思夫人，还说我不帮人？”一句话堵的忆思没话说。

　　忽然听见车外马蹄声响，娄子云已经笑了，朗声道：“画竹回来了？”

　　果然画竹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只听他说：“少爷，红药姑娘往京中的寄了信。”娄子云“啊”了一声。一封白皮的薄信就从车窗飘了进来，娄子云也不动，只用眼睛瞟着忆思。

　　忆思叹了口气，爬到信旁边，取出信来念道：“安郎：我已与娄相交数日，虽未有所得，但已知其确有异能。可喜今日有所进展，望你安心等待，万勿急燥。另从江南谋得一万五千两银子，已托镇南镖局送回京师，查收。思君难见，心如刀绞，望君念及妾之情深，莫失莫忘。红药。”

　　娄子云听完呵呵一笑，说道：“想不到，这红药姑娘还能敛财！不如我让她来帮我，咱们多赚些钱。”

　　忆思撇了下嘴，哼道：“你没看出来？人家‘安郎’才是红药姑娘惦记的人呢！你横插一脚干什么？”

　　娄子云笑道：“我本就是个坏人，插一脚有什么不对？”

　　忆思哼道：“对，你就是天下第一大坏人！所以你只害我一个好了，再害了别人。”

　　娄子云却不生气，只是凑到她身边，冲着她脸上吹着气，小声道：“我已经如此坏了，你为何还不离我而去？还是舍不得我吧？这一年多，你自己攒的私房钱，只怕也有千来两了？此时离去，不是正合你心？”

　　他有些酒气，可是兰香却更重些。忆思被热气一搅，已经没力气与他斗嘴，扁了嘴半天，她才小声说了一句：“我若也走了，谁还能等阿云哥哥……”说话间，她的眼神黯淡，再没了刚才的神采。

　　娄子云轻轻哼了一声，说道：“我不就是你的阿云哥哥？”

　　忆思白了一眼娄子云，嘀咕了一句：“骗子！”便不理他。

　　娄子云却笑了，说道：“你今天把我的事情说出去，我该怎么罚你？画竹……”

　　忆思一听娄子云叫画竹，立刻急道：“你刚才不是说不罚的吗？再说了，我又不是故意的！大不了，你有什么事情让我办，我帮你做好了！明儿绣一个新扇套给你？”

　　娄子云一笑，拉着长声说道：“你？算了吧，等你的扇套，只怕要等到明年这个时候。”忆思被他说的脸上一红，他却已经凑到忆思身前，小声地说了几句。

　　“忆思夫人，红药今天求您，只要您能说动娄公子去京师为我家主人瞧病，红药肝脑涂地，一生一世报答娄公子和夫人的恩情。”

　　看着红药抓着自己的手，忆思头皮都炸起来了，她最受不了美人如此，何况这美人还给她送来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可是忆思知道娄子云的脾气，只好硬着头皮道：“红药姑娘，我真的帮不了你！那个娄子云的脾气你不知道，看着和风细雨，其实又臭又硬！你来求我，还不如求他身边的书僮画竹，他比我还有用些！”

　　红药急道：“画竹根本都不理我，如今，只有你能帮我了……”说到这里，红药已经是泪流满面，看得忆思心痛。

　　忆思取了绢子给红药擦泪，红药却捉住忆思的手，小声道：“我知道娄公子不会看病，但他能转命！”说到这儿，红药有些失落地笑了，半晌才对忆思轻声道：“可看娄公子的态度，只怕此事不好办了。”

　　说到这里，红药忽然一笑，冲着忆思说道：“别再提我这些事情了，今日妹妹能来见我，我已经感激不尽，这是我从京城带来的好茶叶，你尝尝，可还入的口？”话音未落，一杯碧茶已经递到忆思面前。

　　忆思抬头看看红药姑娘，忙接过茶杯道谢，抿着茶水又觉得这茶色没什么特别，还不如娄府里的入口，只是一时找不到话说，只好喝茶堵嘴。

　　红药坐在忆思身边，轻轻叹道：“忆思妹妹，我本以为娄公子不近女色，看见你，我才知道他原来是个痴心的人。不瞒你说，我十四岁开笈就红遍京城，两年中我是阅人无数，可是像子云这样的人，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虽然只是数面之缘，我却已经知道，他绝对是人中龙凤。他那样对你，你真有福气。一开始，我傻瓜似地布了局，下了网，等他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没想到他竟然对我理都不理！还巴巴地把你叫去，让我死心。想来我也可笑，不曾迷住他，倒被你的样子迷住了，真是借了李公子的话，你真是个妙人！以后我若做错了什么事，你可别恨我。我，真是万不得已的。”

　　忆思见红药说出话颠三倒四，只道她伤心过度，便笑着说道：“娄子云那厮本就是没心肝的！你千万别放在心上！红药姑娘风姿非凡，又能自己主事行动，我倒是很羡慕你这样的本事！能游走天下，还能为心爱的人出头，以后，我得多向你学！”

　　红药却摇了摇头，笑道：“其实我离京前，也动过离开这混沌圈子的念头，可就是狠不下心，离不了他！总是想着他，念着他！你说我这样是不是太傻了？”

　　忆思忙道：“不是什么傻，只是咱们情长些罢了！像我，也总是想着阿云哥哥。”见红药抿着嘴笑，忆思便知道她误会了，忙道：“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说离不了娄子云……”越说越窘，忆思竟然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了。

　　红药笑道：“我知道你的心！好妹妹，你这样，真的让人羡慕。”边说边叹气道：“我遇到他的时候，只有十八岁，他已近天命之年。那天他穿着一身深色的长袍，坐在主位上沉着脸。人人都知道他是当朝一品，人人都知道他不近女色，可是我把酒递到他面前时，他却没有拒绝……虽然那晚他早早离去，我却知道，他的心里已经有了我。果然，第三天晚上，他使了人赎我出火坑，从此，让我伴在他的身边。虽然他已经不再年轻，可是我却一心一意地爱他敬他！就算他让我帮他去计算钱财，去帮他收集证据，去帮他陷害对头，去……这些事情，我却都愿意为他做的。”说到这儿，红药好像想起什么，不再说话，只是摇头。

　　忆思听着红药的话，虽然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但却猜出红药心里的苦，她忙道：“红药姑娘，你这样对他好，他，一定知道。”

　　红药摇摇头，说道：“他知道又如何？这一年多以来，我为他募集了二十多万两的银子，若不能度过这次的难关，还不知道以后拿什么还人家呢！说起来，真是烦心。我虽然有些本钱，可是二十万两雪花白银，却也要了我的命。”

　　忆思看着红药如此说，忙把红药刚才送她的那一千两银票拿了出来，还没递到红药手边，已经觉得头晕眼花，红药看着忆思却笑了，小声道：“妹妹怎么了？是不是累了？先休息一会，自然就好了！”接着忆思觉得眼前一黑，便不知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