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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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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善想起反复做的那个梦。
在未来沈道容会成为独步天下的魔尊,谢云蔚便是他力微之时的最大助力。
在魔界,情爱虚幻,唯有利益是真。
谢云蔚和他青梅竹马,与别人的情分到底不同,面临着魔界几位少主的内乱,联合起来是最好的选择。不想死就得拼命抓住一切机会。
她瞧着那张漂亮的脸,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翻涌,堵在喉头,极力将腥甜压下,问:“你要娶谢云蔚?那我…我呢?”
因为真切地喜爱和依恋小蛇妖,所以选择追随他来到鹭极洲。虽然使魔都称她为夫人,但沈道容却没有表态,没有让魔京知道他有了正头娘子。
她天真地想,没有关系的。
沈道容对她一直都很好,只要两人还在一起,怎么都没有关系的。
可是现在,他要娶谢云蔚。
因为和谢云蔚结合,能带来更大的利益。
那么她呢?
她要如何自处?
“自然是和此前一样。”
沈道容把自己的脸贴在她的掌心,长睫轻合,眷恋道:“你留在这里,我不会亏待你的。”
元善瞧着他,明白了自己孤立无援的处境。
她是弱小的莲妖,没有办法提供帮助,但沈道容对她有几分少年情热,所以她能留下来,给他做个侍妾。
在魔界诸城辗转流浪时,元善见过许多依附厉害魔修生存的小妖怪,她们是得宠过一段时日,被宠爱的日子尚且能为所欲为,可当失宠,又会被沦为最底层的欺负对象,魔修入道的方式都和正道不一样,有杀有淫,失去宠爱的侍妾们,要么就被杀死,要么就被送给别人当玩乐对象,幸运的便是被丢开冷落,不闻不问直到死去。
魔界的人都极其势利,凤麓台的这些使魔也不一样?
沈道容在的时候,元善便是正经的夫人,他不在了,她就是个眼皮子浅的小妖怪。
使魔讨好谢云蔚,因为她是凤麓台的女主人,当然不管元善的死活,万一正经的夫人以后翻旧账怎么办?
“我们和离吧。”
沈道容睁开眼,瞧着她,在等她的解释。
“我们给迎娘娘磕过头的…既然你有更好的安排,我想我不必留下,和离吧。”
元善艰难地说出这番话,脸上居然没有一滴泪水掉下,想来是这些天受尽委屈给哭干了。
他们相识成婚是草率了些,可正经拜过魔界的婚神,结下过恩爱不移的契约。
沈道容微微蹙眉,道:“我和谢云蔚,不过是有些利益的来往,她需要一个庇护,而我需要…”
元善摇头表示不想听:“我随你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鬼地方,只因为你是我的小蛇妖。”
“我该知道的,从你回到鹭极洲开始,你便是魔界的少主,他们的七殿下,唯独不再是我的小蛇妖…我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我要回去。”
她双眼含泪,挣扎着站起身,说:“我耽搁了太长时间,我要去找我的哥哥。”
沈道容把元善抓住,把她抵在妆台前,那双茶色的竖瞳阴沉沉地瞧着她:“找到他?你哥哥说不定已经死了,即便是能找到他,然后呢?魔乱之时,你们两个小妖怪要如何存活?”
“不关你事。”
“你还想着和他授粉合修?花草妖怪怎的比魔界还要不顾伦理?”
“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我不曾起二心,为什么要和我和离?”
沈道容箍着她的下巴,秾丽的眉眼蒙上一层阴冷:“要和离的人是你,你大言不惭想去找你的哥哥,惦记着与他合修,难道不是你有二心?”
这人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因为他的谋划被抛弃,想要和离,到头来是她有二心?
“你既然要娶谢云蔚,我不会留下。”
元善看着面前丰标俊秀的少年,终于还是忍不住挤出眼泪来:“我留下来,做一个受人欺负的侍妾么?”
“谢云蔚是个好性的,她不会妨碍我们。”
元善有些崩溃,说:“不会妨碍我们?若我只和我的哥哥授粉合修,与你交心也是不妨碍我们的,你觉得如何?”
“你说不会亏待,平日里使魔背地里欺负我,你又何曾真的在意?”
沈道容正欲解释,唇边突然溢出血来,猩红的血滴落在雪白的衣襟上,像是开出的红梅。
元善唬了一跳,下意识地要伸手去捂,想到自己正在气头上,把手又收了回来,藏在背后,略带担忧地看着他。
“…不会再有那种事发生,我向你保证。”
在元善略有担忧的眼神里,少年擦掉血渍,把那枚绿色的珠子放在她的胸口,眸光晦暗,说:“你今日开始,随身带着这枚缚魂珠,只需要简单运作灵力便大有增益,你好好修炼。”
元善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沈道容却不给她机会:“好好歇息,我会再来看你。”
说罢,扔下气郁中的元善转身离去。
看着颀长清瘦的背影连同氤氲的灯光消失在重重翠幕中,元善握着那枚缚魂丹看了又看,揉了揉心口,眼泪酸涩得哗哗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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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欢而散后,元善便好几天没有再见到沈道容。
身边的使魔换了,不再有人限制她的活动,也没有人敢在她背后说坏话。
元善也得知了沈道容不再打算和谢云蔚成婚的消息,她不知道意味着什么,听着心里也并不高兴。
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反复梦到那些东西,梦中的事情一定会再发生。或许会因为她的介入而推迟,但最终一定会发生的,到时候要怎么办?
她想着自己或许要冷静些,和沈道容再谈一谈。
他们这段感情就此结束也很好。
再见一面,把话说开。
不过没等来沈道容,倒是等来了谢云蔚身边的使魔,说是谢云蔚有请。
元善不知道她找自己做什么,劝了自己好半天,才决定去见她。
谢云蔚被禁止在凤麓台中行走,只能在划给她居住的一小片地区活动,不能亲自去请元善,表示抱歉。
“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元善也不想多费口舌,开门见山地说:“是因着小蛇妖和你的婚事?我没什么好说的。”
“善善还在为那件事生气么?”谢云蔚没有正面回答,反而微微一笑,扯了个别的话题。
“什么事?”
“那日白崖之上,阿九他找我,是为了…”
“不必再说,我已经知道了,你也反复解释了好几次,我没有再为这个生气。”元善不明白她为什么总是反复提起这个。
“善善没生气就好。”
谢云蔚握紧手里的茶杯,轻声说:“阿九他决定要独自面对来自魔京的压力,你可知道魔尊座下的那几个殿下是何等的凶悍?如今他安全回来,那几位兄长定然不会放过他…善善,我有时候真的很担心阿九。”
她说出沈道容目前的困境,离开自己的封地太久,几个兄长侵蚀他的权柄,而他身上还有隐疾,一直没有用药引入药,所以淤毒未消,实力减退。
元善听着,打断她:“别说了!”
说这些做什么?不就是为了阐述自己能给沈道容带来帮助,让她看清楚自己的地位。
善善,”谢云蔚连忙说:“你别生气,我只是想…”
“不用说了,我明白了。”
元善走出谢云蔚的阁楼,让那些跟着自己的使魔滚远些,不要打扰她,她要自己出去走走。
可是在沈道容不在的时日,她被使魔关在房间里根本不让出来,凤麓台地形这般复杂,她一个人走着走着,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竟然迷了路。
白茫茫的雾气让元善迷失方向,她见了掩在雾气里的建筑,就要去前面避一避。
“殿下该和咱们小姐在一起的,他们自小就是青梅竹马,龙皇在时两人关系就很好,好容易又有在一起的机会,哪知道被个小妖怪从中横插一脚,逼得殿下生生掐断了和咱们小姐的姻缘。那小妖怪真是无耻,法力低微不说,还蛮横无礼,难道她还要做殿下的正头夫人不成?现在殿下哄着她,将来就不一定了,老老实实做个侍妾不好么?”
“我看殿下哄着她,也并非是对她的真心,小姐不是身体不好需要药引么?那小妖怪真身是莲花,说不定她就是给小姐准备的药引,不然殿下怎么会对这样一个小妖怪如此上心?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是啊,那小妖怪说不定就是药引,不过也说不准…咱们小姐心肠好,容她留在凤麓台,指不定要和殿下生出嫌隙来。”
“真是叫人讨厌…什么东西都来攀高枝。”
由谢云蔚带来的使魔并未注意到有人在偷听,肆无忌惮地说着。
元善越听越觉得难受,抽泣着掉头离去,最后还是被使魔发现,送回殿室。
她发脾气驱赶所有人后,弯腰吐出了一大口污血。
莲花小妖脾气大但是胆小,她一看从自己身体里吐出来这样多的血,连忙用绸巾去擦,看着满手的猩红害怕得要死,满室柔光让她觉得不适,躲起来,在角落里看着摊开绸巾那团刺眼的血污,顿时泪如雨下。
好过分…她什么也没做错,为什么受伤流血的会是她?
元善捂着那团绸巾,觉得自己要死了,想让人去告诉沈道容快回来见她,可是又有念头在阻止她。
她不过是个土气小妖怪,如果能与魔界少主相配?
此前让人去请他,请一百次也不见得能把话传出去,他也不回来看他,落在那些使魔耳朵里,平白遭嫌,徒增笑料。
在小角落里挣扎许久的元善最终还是说服了自己,她到底退缩了,下定决心要离开沈道容。
她把带血的绸巾塞进包裹里,装了一大包的金银。换下繁复的裙装,打算从凤麓台逃走。
但是她不认识路,不认识路怎么能顺利逃走呢?
要是被发现,不知道又要生出怎么样的事端。
元善左思右想,终于想到办法,她躲进帐子里,让使魔去把谢云蔚叫来。
她隔着一层纱帐,对谢云蔚说,她不过是个乡土小妖,如何能与魔界少主相配?此前是嫉妒心作祟,如今回来也是想明白、看透了。
沈道容对她不过也是一时情热,真正能陪伴在他身边对他有用的是谢姑娘。
“你能不能行个方便,将我放走?”
元善说:“我绝不再和沈道容有瓜葛,再不参与你们之间,我只要安全离去,以后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
谢云蔚没有说话,她坐在床边,静静地瞧着纱帐里的身形,气氛持续走低,就在元善要问她怎么了的时候,谢云蔚起身,笑了一声,走了。
元善不明白她这是答应还是没有答应。
几天后,一个黑衣的使魔提着灯笼到来,说是应承元善的请求,要带她走。
“小姐没有立即答应,是害怕殿下突然回来导致计划失败,如今探听到殿下短时间内不会回到鹭极洲,特此派我送姑娘你离开。”
陷入郁结的元善原本以为没有希望,现在又是峰回路转,再不疑其他,背上了包袱跟着走出去。
要离开凤麓台是件棘手的事情,鹭极洲很大,怎么走出去也是一个问题。
黑衣使魔举着灯笼,告诉她应该如何离开凤麓台,,鹭极洲的几大要塞,以及若是沈道容找来,该怎么躲避他。
元善认真地听着,紧紧跟在使魔身后,生怕被甩下,她注意到脚下的青石路突然变作了桥板,问他可是到那些平日里看见的悬吊在云端里的长桥了么。
这是离开凤麓台的必经之地。
“姑娘说得不错,走出这里,便是离了凤麓台,您跟紧,不要摔了。”
元善点头,握紧了自己的小莲蓬法器,雏鸭一般跟在他身后,心里有即将离去的释然。
“…小姐和殿下的感情一直很好。”
黑衣使魔突然又开口,原本平和的声音冰冷:“为什么总是有臭虫要插足进来?”
“什么?”
“你以为你在殿下心中是很特别的人么?”黑衣使魔停下脚步,“殿下之所以对你好,不过是因为你是我们小姐的药引。”
他手里的灯笼光芒大放,元善这才看清楚自己身在什么位置,脚下根本就不是长桥,而是悬崖边上。
“小姐身体一直不好,受不了太大刺激,你都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殿下和我家小姐相配,你是什么东西,敢从中捣乱?真打算和殿下不再有瓜葛,连累小姐伤神,那么你就乖乖赴死吧,你死了,对所有人都好!”
灯笼堕地,黑衣使魔来到她跟前,扼住她的脖颈,把她举到半空中,脚下的悬崖波诡云谲。
“你…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家小姐的意思?”元善咬牙,问。
“问这个没有意义,安心赴死吧!”
元善平时软弱,但也并不是一无是处,至少死的时候也能做出反抗。
她引爆了手里的莲蓬法杖,弹射的莲子,把使魔的手腕炸穿了。
这样的攻击对使魔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但他却被禅意烫到了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元善从桥上坠落。
禅意?
黑衣使魔握住自己断了一截的手腕,发现没有办法再生,伤口出蔓延着扼制恢复的法术。
元善抱紧了她的莲蓬,想凝聚灵力给自己做个缓冲,再努力飘起来,她只是想逃走,并不想死。
一朵泛着金光的莲花颤颤巍巍地出现,但山崖底下的罡风太强,没有维持多久,花瓣一片片被风吹散了。
要是能重来…她肯定好好修炼,一定要找到哥哥,和他授粉合修,诞下尚复能来的莲子,再也不要这样狼狈。
元善抱着自己的莲蓬法杖,直面了朝自己而来的罡风,心里还是忍不住大骂:一群混账东西,再也不要让我看见你们!
呜呜呜,她不要就这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