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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五十五章 ...
夜空很美,还很静,好像因为方圆百里无人,夜空也寂寥如亘古以来那些还没有生灵发出声响的荒芜的时间。唐棣仰面躺着,刚才已经看了一眼旁边霓衣的背影,见霓衣已经睡熟才转过来望天的。
虽不辗转,但睡意全无。当然,如她、如霓衣者,可以一直不睡也可以一直睡,和凡人绝不一样。据说有些凡人修行时会刻意熬夜,好像那也是一种训练似的,凌霞阁就不这样。
想起凌霞阁,如同前世的事,甚至是前世的前世。生在长洲镇唐家,是一世,死入地府为判官,又是一世。再到魔界,几乎等于再是一世。实际上死没死过、魂魄是否轮回过,也不知道,心是已经死了好几次了。
每个人都有秘密,她的秘密她自己不知道,霓衣的秘密,不愿意告诉她。在营地的那个月夜是她没有注意,其实现在想来霓衣当时的表现无不是今日事实的证据。但霓衣和钓星到底是什么关系?今天那样子看着,绝不是止是师徒,还有许多多出来的东西,其亲密几乎接近母女亲情一般,但又不怎么像。她不敢说自己了解霓衣多少,但是从好一阵接触之后无法付诸逻辑只能基于直觉的了解中判断,她不认为霓衣会这样对待如母的长辈。霓衣一定会依恋自己的母亲,会顺从,会撒娇,不会像对待钓星这样。
二者谜语一般的言谈之间,她什么都猜不出,只能感受到双方的默契,默契于深刻的了解,和更深刻的悬崖似的互相回避。好像有什么不能说的东西掩藏深渊里,看一眼就会掉下去。彼此都想关心对方,但又不想这种关心被对方发现,几乎是生怕被发现,宁愿这种关心成为一种单方面的行动、成为对自己的慰藉而不是对对方的关爱。为什么?除此以外,她还感觉霓衣其实有深深的哀伤,而且不但把原因藏起来了,还把哀伤本身藏起来了。宁愿独自难过,不愿与人分担,好像分担是要基于陈述,而再说一遍就会让自己崩溃一样。
像一个即将崩溃、摇摇欲坠的大坝,霓衣站在坝体前,看了看,转过头去。就这样一直不看,一直不看,学会了背对痛苦去生活去坚强去快乐,也许连她自己都忘记了水坝的存在。直到见到了钓星,望着钓星就是望着水坝,至少是坝体的一部分,人已经到此,不得不看,于是别开眼。
唐棣在霓衣转过来看自己的时候捕捉到了那双大眼睛里转瞬而逝的心如刀绞。其实霓衣的眉眼笑时如桃花,怒时如险峰,天然做什么表情都好看,哪怕是哭——那对眉毛放平了已经叫你担心她要落泪,而她总是不肯叫人看见自己的难过,总是骄傲,总是低下头去,避开一切视线,无谓地掩藏。
但是在她看向自己的那一瞬间,眼里忽然冰雪消融,如立春三候都过了,再无倒春寒、花朵只管开放一般,很快乐,很放心,很安稳。
继而,在视线到达她心里的时候,那里面的温暖也到了她心里,她先是觉得如沐春风,继而,就想起了师姐。
是啊,这感觉就像是当初师姐给自己的感觉。因为这个人而觉得可靠,觉得世界美好,寒风都是温柔的,因为温柔而无所畏惧。
她当初是这样想的,不知道师姐是否也是这样想的。此时倒是先发现霓衣也是这样想的。
但是师姐……
不。
无论是当时想到还是现在想起,想到这种相似背后可以更深更远的相似性,她就要摇头,大概因为想到师姐就感到无可控制的结局的疼,于是在疼痛四下蔓延攫取一切之前,她就逃了,逃得远远的,像是在旷野中躲避蛇王的小蛇。
又苦又酸的滋味还在形而上的嘴里,想起扎营预备要休息的时候,她好奇问起霓衣刚来魔界时的事,好像觉得刚才出来时霓衣对钓星实在不怎么客气,有意缓和气氛——天知道她怎么会觉得这样做霓衣就不会再难过了?——霓衣苦笑,把当时的种种都告诉她,直说到钓星救了自己,就转身去睡了,留下她一个,活该躺在这里,为霓衣的故事和与自己的相似性感到蚀骨的心疼和怜悯,失了睡意。
天空中出现了一轮残月,下弦,就快要彻底消失于冰冷的黑暗。原来她们其实同病相怜,或者说,天下苍生,多多少少都有这样的孤独?不,并不是所有活着会喘息的都孤苦无依,其中大有许多许多享受着温暖与阳光,曾感受到寒冷也会被白天的阳光驱散。只有她们,会在夜里感受到生命的冷寂。
她忽然打个寒战,接着看了一眼霓衣,伸手过去,给霓衣把毯子拉上去一些。
手上的动作很轻,但她觉得自己的心竟然有些沉。
次日一早,叫醒二人的竟然是钓星,“起来了小家伙们。”
她其实没怎么睡,也不好听见了脚步声就起,毕竟当时看出钓星似乎对自己有点敌意,甚至那样翻出会转会发光的火眼金睛看自己,现在更不能表现自己的“能”,只能一片自然,顶好是透明。听见她喊,人才翻身,起来一看,这一身飒爽利落的软甲,一头随风轻舞的淡色长发,长眉入鬓,细而上挑,精致小脸,四肢修长:这身躯分明比那老狐狸好看多了,谁说阿紫才是最魅惑的?要是,那就是天底下的男人都不长眼!
“飞回去?”钓星看着她们道,好像是在询问,又好像只是说着玩。唐棣不知如何回应,只是悄悄看一眼霓衣,霓衣沉默不语,她感觉自己从霓衣的脸上似乎读出那么点——
“咱们只能飞回去。”
啊?唐棣再次看向霓衣,霓衣先是背着钓星翻了个白眼,又轻轻叹了口气。这叹气低不可闻,唐棣怀疑只有自己听见了,可钓星那边竟然也几乎低不可闻地哼了一声,“可不是随时都有这样的好事啊!”
说吧,轰的一声,唐棣回头看去,飒爽利落的女人不见了,那里只有一只巨大的鸟,五彩毛发散发着天地灵气所赋予的光辉,抛开善恶喜好,任何人看了肯定都会觉得“好”。但那双眼睛就不一定了,眼眶里一片血红,如同满溢鲜血随时可以滴下来,眼神流转打量两人,刚才的高傲与风情都没了,只剩下狰狞。
幸好没有九个头,是吧?
霓衣收拾好东西,两人一道,爬上了钓星的脊背,振翅离开。
唐棣不曾去过群鸟的领地,从高空中自然也看不出来,只是茫然乘鸟。此时之所以能察觉快到群鸟领地,是因为下面高高的树冠上传来了惊诧与呼喊,继而远处山坡上还响起欢呼。
因为是尊长,有拿主意的手腕,之前力战受伤,此刻又好了回来,所以欢呼?
她正想着,忽然在呼呼风声中听一声“喀拉”,扭头一看,是霓衣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一段,给钓星包扎伤口。那声音比传说中人界君王宠爱的女子爱听的所谓“裂帛之声”还要清厉,毕竟不是寻常的衣衫,是霓衣身上的衣服,是具有法力的好东西。她从未问过霓衣的一袭丝绸衣衫从何而来,只知道这身衣服可以随着主人的心情自由改变剪裁与颜色,金线也可以重新绣成别的花样,而且危难之时还可以成为强大的武器。
这样的东西世上不多,既便不曾看尽三界的每个角落也能这样断言。
然后此时此刻,霓衣撕下好一段这珍贵的衣衫,给钓星包扎伤口。能飞,还如此盘旋炫耀——正在绕圈呢——想也知道伤不重,也许只是微微出血。
当然,想也知道,霓衣一定会心疼。
她看见霓衣蹙着眉,哪怕看不见眼神也能想象那眼神。
也许本来就觉得痛,看见了血迹和伤口,别有另外一种痛。
她想伸手去拍霓衣的肩膀,好像可以让霓衣不难过似的,但不敢打扰,也许霓衣不愿意让自己发现她这样呢?霓衣此刻谁都没看,什么都没看,只是专注地包扎,连忽然回头看的巨大鸟头也没有注意到。
毛色艳丽,眼眶鲜红,却不再狰狞,红色的眼眸反射着阳光,竟然有些水光,好像有别的液体在里面荡漾。
须臾,钓星降落在一个宽阔的高台上,周围已经站着一圈鸟族,还不算高得只有鸟儿能飞得上去的高楼上站岗干活不能下来的叽喳不住的嘴。四下看去,虽然个个都化了人形,但一看就能看出是鸟类,和狐狸灵蛇绝不一样。若说狐狸魅惑,灵蛇高贵,那群鸟就是骄矜。每一个都穿着艳丽的衣服,颜色与纹样花样百出,搭配得宜自然天成;五官身量,举手投足天然一股轻佻,即便此刻因为钓星降落而纷纷屈膝行礼,也掩盖不了永恒的骄傲,而且即便是心怀憎恶的观者,也会觉得,鸟儿们啊,还是高昂着头颅最好。
她们先下来,站在众人面前受着不该受的尊敬,继而背后一阵清风,回头看去,笑得光彩照人的钓星对着众人摇手,臂上一截白色的丝带随风轻舞,假如不仔细,根本看不见,如同普通的装饰,观者脑海里连“不过是个点缀”的想法都不会产生。
低调,安静,回避目光。
群鸟弯腰屈膝,钓星让它们起来。继而鸟群中让开一条道路,有一男一女——姑且这样想吧,她对自己说,也许未必就是一雌一雄呢?——向她们走来。老远地看,走在右边的女子身量高大,肩膀宽阔,一身轻易可以隐藏在林间的棕黑相间的打扮,威仪强硬的神态与炯炯有神的眼睛,唐棣简直要觉得她的原形是一只翼展惊人的鹰;左边的男子则显得柔和可亲许多,一袭白衣唯独披风上有些黑色的斑点,举手投足优雅自然,就是神色平静,好像在无有表情之中还有些无伤大雅的呆。
随着二人走近、目光从她和霓衣身上移开,转去凝视钓星。这时她看见,那女人笑起来虽然强硬并未消失——身材摆在那儿,谁也不会觉得她好欺负——但竟然表现出知书达理的样子来,好像可以言语和学识具有同样的硬派一般;而那男子,一笑,固然看着更可爱了——不减年纪的可爱——眼角却藏不住地露出精明的光来,尤其是半路上有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妖,喜形于色伸出手臂差点儿打到他,那嘴固然笑着,眼里却都是刀子了。
他是什么呢……好像见过,但是……
两人上来单膝跪地,女子自称暮霜,男子则叫泮林,“恭迎钓星大人。”
“哟,我还以为你们俩没回来了,居然回来了?”钓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话说完时已经到了与她们并肩之处。
二人异口同声请钓星和她们先到上殿里去,坐着休息说话,“好啊,”说着,钓星先看看霓衣,又看看她,“高哦。”
说罢也不等回答,转头就走。
两人一路跟着钓星,穿越宫殿回廊一路往里去。因为是群鸟,天生能飞,天性喜飞,种种宫殿楼宇都造得老高,怎么看都有一种处处是毛色不同的巨大仙鹤的感觉,细长的柱子,仰头也看不清的宫室,当真个个都是殿下[17]了。而那主殿,更像是在老高老高的台子上抱窝的硕大母鸡。走进去一看,辉煌华丽,不是金子就是砗磲,面南阳光一照,耀眼夺目,要不是眼前一望还有十几里外的树林蔓延,此殿就是二十里可见的闪光点了。
众人分宾主坐下,上了一轮茶后,钓星挥手赶走侍从,对暮霜和泮林道,“这是霓衣,不要我介绍,你们应该还记得。这是霓衣的朋友唐棣,以前是地府的判官。现在不当官了。”
语气上是没什么,就是说自己的时候,她看见钓星挑了一下眉毛。
钓星把她们此行的目的简要地说了,“总之,现在是你们俩做主,你们小辈的事,我不参与,我只是建议。”
暮霜和泮林互相看一眼,还不及回答,钓星又问,“彤炜呢?”泮林说还伤着,“在清凉岭休养,就是,”他又一笑,乍看平凡无奇,“还成天骂骂咧咧的。”
“哼!那小子!”钓星冷笑道,“现在打得怎么样?”
这时暮霜一拱手道:“我们俩其实也是昨天刚刚回来的,情况还不清楚。但是今天听了,明白霓衣所说,也是大人所愿,我们也愿意减少不必要的伤亡,结束此事。大人若欲知道详情,不妨今夜先休息,等我二人今日了解清楚,明日再详细禀报?”
钓星笑,“可以啊,你们俩觉得呢?”说罢看霓衣,霓衣并不看她,反而看唐棣。唐棣被众人看着,不知道自己除了答好之外还能说什么。
倒像是她知道所有的事,理应她做主似的。虽然不恼,但也不傻,她并不认为众人都无所隐瞒,每个人肯定都有自己的秘密,并且会以秘密为准绳行事。比如此刻,依旧清醒的她忽然听见旁边霓衣起身,立刻仰躺着闭眼假寐。霓衣未几出去,她的心想跟着出去,身体却不敢,这么大个子,一下子变成别的什么,也怕被霓衣发现,何况自己那三脚猫似的化形术,一直都没什么长进——那怎么办?
上身半抬中,清风拂过,撩开帐篷的一角也吹动她的头发。头发?
头发!
她伸手轻轻拽下一根发丝,手臂上一股力量自心窝向指尖蔓延,汇集到发丝上的时候,唰地一声,发丝变成了一只极小的飞蛾,向霓衣去的方向飞去了。
等到目送飞蛾消失,她才反应过来,我在干什么?
刚才的举动,从念头的诞生到法术的实践,似乎全出于自然,她既不知道这是什么法术,更不知道自己竟然还有这本事,恰如之前数次超常发挥那样,现在如梦初醒,片刻的记起复为长久的遗忘。
唯一能捕捉的,是从夜宿钓星躲藏的山顶开始的那种微妙的感觉,好像自己的右臂从骨髓中散发着金色的光芒,睁眼看不见,要闭上眼,那画面、或者说对想象的投射,才能浮现眼前。又亮,又美,把骨头都映得发亮,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打开骨头看看,就像骨头不是自己的骨头,只是个盒子、自己也只是这力量的躯壳而已,这力量要如何使用,该如何使用,自己全不能做主,只能任由它自己选择。
是怎么发现这感觉的,是……
是夜里梦中又看见钓星那对金光圆眼之后。那双眼睛当时快速旋转着,就像里面有道道金轮般,层叠套进,既是散发光芒也是吸收光线,宛若把她当作会反光的璞玉,以光线鉴别她的——她的什么呢?她的质地?她的来历?
要能看出来还好了,她还想知道呢。只是看钓星这样子,就是看出来也不会告诉自己。
忽然,那飞蛾回来了。飘飘摇摇直接飞入她太阳穴消失,一路看见的画面也出现在她眼前。先是霓衣起身去拿药,像是不放心钓星一般,还要亲自送了去。一路行走半步也没有浪费,很快就找到了钓星的所在,敲门进去却看见暮霜和泮林也在里面。见霓衣来了,三人神色各不相同,都有些怪异。除了钓星,那二位脸上都有些防备,只是泮林的防备以温柔为面具,好像两人曾经多熟悉多亲密似的;而暮霜的防备则伴以傲慢,一副“你来干什么”和“你看我知道吧”的轻蔑笑意,又大又圆的眼睛上下打量霓衣,就是不看霓衣手里的药。
至于钓星,那美丽的脸上还残留着惊奇的表情,见霓衣来了,都来不及换下。
惊奇?为什么惊奇?那表情,那眼神,不像是看霓衣——就算钓星和霓衣的故事她全不知道,有限的理解也绝谈不上判断钓星是否从不这样看霓衣——更像是看一个陌生的存在,可能就在霓衣身上,或者与霓衣有关,但是陌生,从未见过,此时发现了,大吃一惊。
霓衣似乎也愣了,站在原地,须臾的沉默后,钓星笑起来,接过药,吃掉,借此和暮霜泮林说你们看霓衣都来了,你俩也该走了,有事明天说,“我还是一个病人呀!”
那俩走了,霓衣也没有留多久,未几也离开,一个人游荡。飞蛾没有继续跟着,就像还有一点唐棣的意志一样,宁愿放霓衣一个人安安静静。
画面消失,只有残影。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太对,是霓衣进去的时候屋子里的氛围?还是三只鸟看她的不同的眼光?说起来,那暮霜……
她总觉得暮霜身上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见过,可是在哪里见过?说不清。仿佛在前世、在后来都都见过——这是没有任何价值的想起——也说不清是哪里让她觉得熟悉,但就是……
罢了,眼下这个不重要,日子还长,这也不重要……
睡意上来,她闭上了眼睛。未几做了个梦。
梦里,她梦见自己站在一个宫殿门前,宫门巨大,高耸入云,天色晦暗,她使尽了全力推门进去,然后就迷失在这迷宫里。梦里自己和自己感叹,哎呀,你的回忆啊,真是一个巨大的迷宫。进来难,出不去。
走了好久才出去,一出去就一脚踏空,从一个极高的台子上跌下去,天空中电闪雷鸣,一回头发现自己竟然是从云端跌落。
惊醒,有人来叫她们去吃饭。
唐棣是个对吃饭不怎么讲究的人,大概地府里吃的都是虚的,讲究不起来。就是回忆起了前世,也没有增添兴趣。在暮霜说专门设宴、狠狠摆满一桌的早餐餐桌上,她只是跟着主人的劝,这样也吃,那样也尝,一副杂食如熊的好养。泮林尤其积极,不但要劝,还要介绍,他笑她也笑。可那边厢,钓星干脆直接给霓衣夹,根本不问。霓衣也不说话,自然就吃。桌面上泛滥的都是泮林的叽叽喳喳和唐棣的嗯嗯啊啊,几乎成为一种背景里的嘈杂,间或会听见霓衣对钓星说不吃什么,钓星说以前不是吃吗或者以前就不听话——活像个妈——然后几近巨细靡遗地说当初的吃与不吃和好与坏。霓衣架不住,大概也厌烦这唠叨,说我不吃这个,吃那个。钓星立刻笑着感叹,“哟,现在改吃这个了?”
霓衣不答,看一眼唐棣,唐棣觉得那眼神更接近于小孩子无奈的求救,别无其他含义。谁晓得钓星见了,冷冷地看她一眼,开始问她吃得如何,睡得如何。她又不傻,小心翼翼地答——饶是如此,还是从这位尊长这里挣了几个白眼。
说实在地,真要动手,她不认为自己可以打得过钓星,这不止是基于武力的判断,而是基于看待对方的心态。如果说对待阿紫,她是莫名防备,对待怒特是天然亲近,对待巴蛇是始终怀疑,那么对待钓星,她不怀疑不防备也不亲近,她把她当作霓衣的一部分来看待,根本不可能割裂。
所以,因为霓衣,她不会和钓星动手,至少不主动,想也不会去想。
“行了,说正事吧。”钓星说,用下巴指一指暮霜。暮霜遂侃侃而谈,那作为女性微微低沉的嗓音,说起话来都别有一种镇定强硬:说战场局势,左不过是推进困难,放火烧没有什么价值,只是之前的下级指挥官们的泄愤之举,已经被阻止,但是一旦推进到靠近猿鼠联军的营地的地方,那怪异的声音就会响起,“咱们的士兵,没有一个受得了的,不是摔下来受伤,就是只好撤回来。想尽了一切办法都躲不开——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唐棣收到暮霜的目光,正想说自己的感受不像他们,钓星插嘴道:“你们也感受过了?那玩意应该是种特殊的乐器,对鸟族伤害最大,可以达到伤筋动骨的程度,对别的生灵倒不一定——不过说不定对蝙蝠也有影响,早知道从炎魔那儿借几个试试……”
三只鸟于是议论起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应该怎么防备。唐棣心想,这样演戏的?
“众位,”她说,桌上一下子安静下来,“从我们之前的交手来看,只要没有这样的法宝,鸟族的大军要席卷过去战胜他们根本没有问题。所以,我去把这东西偷出来就好,只要三位大人承诺,打回去,不要杀光,不要报复,还大家以和平。”
不管三只鸟昨晚是不是这样盘算的,她是觉得只有这一条路,反正我一路什么都干过了,大家都觉得我好用,我就再去一次好了。
话说完,每个人脸上表情各异,唯独霓衣是一脸纯粹的惊讶而已。
{17} 参见“陛下”、“殿下”、“阁下”、“足下”的含义。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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