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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五十四章 ...

  •   后来回忆,唐棣还是觉得,狐车虽好,不如飞鸟。不然,她们应该就不用爬山,只是上来就行了。这山实在难爬,而与之相比,乘坐狐车来的路,真是再舒服没有了。
      送两人来的狐狸,比接她们回来的那只更大,花色活像那俊俏青年一样,蓝中泛白。她们两人夜宿,狐狸则反过来,她们睡狐狸背上时,几乎感觉不到狐狸在走;而白日狐狸睡觉时,化作巨大的青石,她们俩就靠在巨石下晒太阳,也算是保护狐狸。一路西南来,绕过猿族的故地,在青牛江两岸小心前行,直奔炎魔地去。
      除了去的方向实在不算好兆头之外,这段行路根本是休闲。这日两人又靠着呼呼大睡的狐狸望天,树影摇曳阳光斑驳,风中传来花香。
      “啊,趁着还有这花香,恐怕再晚些,到了那边,就只有呛人的味道了。”霓衣说。她转过头去看,看见霓衣眼睛虽然闭着,手里却在把玩一样东西。仔细看去,黑色的长条石头上似乎有羽毛的痕迹。
      “这是什么?”
      “嗯?”霓衣睁开眼,发现她的目光之后竟霎时不好意思起来,连带着唐棣也觉得不好意思——她不该问的,她应该装作不知道,或者,现在立刻发现周围有什么活物过去,值得注意,然后……
      “这是钓星的羽毛。”霓衣说,“她摘下来给我的。以前,她——她是我的师傅,很久之前。”
      “哦?”唐棣很努力地掩藏自己的惊奇。
      “那时候我……刚刚来到魔界,一无所知,一无所有,在逍遥谷流浪。没多久就遇见了钓星,是她帮我学会了在魔界生存的办法,带着我修行,甚至还给我盖了我的房子。后来……”
      唐棣差点就要“嗯”一声,幸好忍住了,只是微微地靠上去,凑近一点,怕听不见,凑近一点,怕霓衣觉得她……
      “也没有拜师什么的,就好像她捡了一个我,带在身边,有意思罢了。后来因为想法不一样了,就没有继续……继续下去。她回到鸟族里去,我就,自己在逍遥谷过。几百年,也就这样过去了。”
      霓衣看她一眼,很快地把眼神挪开了,看着别的地方。而沉默不语的唐棣,感觉自己仿佛看见了本该流出却被紧紧束缚于眼眶的眼泪。
      别这样。
      哭吧,如果你想。
      我……
      我更在乎你难过。
      一时间天地寂寂,霓衣望着别处,她望着霓衣,不知为何,竟然觉得这一刻也美好极了,好像自己是一块石头,霓衣则是仙女,偶然路过此地,旁若无人,泫然欲泣。
      后来,谁也没说什么,就像此事不曾发生一般,继续乘车,睡觉,渐渐靠近目的地。直到这日抵达山脚下。狐狸说自己不能久留,她们遂与之告别,徒步爬山。爬了没多远,她就理解了狐狸为啥要开溜,不论能否久留,她们手脚并用,尚且难爬,何况那么大狐狸?而且一眼望去,不到山顶就是一片淡绿色的迷雾,可见是结界了。贸然一跳,撞上去谁知道会怎么样?
      不久,她们到了结界的边缘,只见霓衣伸手捏了个她从未见过的诀,结界就开了。甚至像是见了她就开了。
      霓衣也不解释,照旧一语不发地爬山。

      早知不会容易,倒也没想过会这么难,霓衣站在半山腰往下看了一眼,心里反复想的是“果然如此”。位置靠近炎魔地,山石漆黑,底下坚固得犹如盘古,表面却大部分是锋利的碎石,要小心迈步不说,就算手脚并用也避免不了一脚深一脚浅,随时都有溜坡的可能——这样的地方,只能飞上来,加上结界的存在,再适合钓星不过了。
      是她没往这边走,没事也不会来,不然只消一眼就能看出这里是她的巢穴。
      不须分辨,不用怀疑,就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上古妖鸟会栖息的山顶。以前她问过钓星,天地混沌懵懂初开的时候,三界还没有什么清晰的分界,像钓星这样的大妖是住在什么样的地方?
      为什么这么问来着……
      啊,对,是钓星和她夸口,说自己可以住在炎魔地里,吸毒气,嚼硫磺,她不信,说难道你天生就是住那样的地方?钓星哈哈大笑,并没有回答。
      肯定没有回答,不然她一定会记得。
      好不容易爬到山顶,一望是片碎石散落的荒地,中间有一片枯草。虽然枯萎,倒还耸立,足一人高,密密匝匝地看不到里面的情状。
      这会是那世上独一无二的上古妖鸟住的地方吗?她的巢穴?
      叫巢穴似乎有些贬低了。这个女人什么时候住过腌臜破败的地方?何况这肯定是障眼法。她想躲起来,就一定会设置重重幻觉,里里外外,这枯草估计都是假的。但是,枯草……
      她是不是受伤很重?
      记忆里的钓星是爱美的。如果霓衣在别人看来是有洁癖好打扮的,那钓星就是她的十倍。就是假装,只要没有必要,她都会把幻象做得很好看,反正她不怕什么人找进来,在她制造的幻觉里没什么人能战胜她。平日里就更是变本加厉,修饰羽毛,修饰妆容,修饰装点高发髻的小金钿,她有有限的耐心和无限地追求,毕竟她有这个资本——任何时候回想任何情况下的钓星,都是美的,腰当然细,背当然直,四肢修长,长发如瀑,说起来无非是“别人也有的那样”,但组合在一起,就成为独一无二的钓星,举手投足的优雅,眼神流动的妩媚,整个魔界、甚至到人界,都再找不出第二个像她这样的。
      尤其那双眼睛,一时明媚如七月骄阳,一时灿烂若漫天繁星。她一眨眼,那长睫毛就剪碎光芒与眼神,像流星一般划破面对面时碍事的虚空,直抵对方心底。
      后来她见过了阿紫,和钓星一道见的,眼神在两个大妖之间来来回回时,尚且十分年轻的心里不由想:都说阿紫是老狐狸精,最善于魅惑人,我怎么不觉得?倒是这只鸟更有魅力些。
      阿紫当即抓住她的小动作,问她在想什么,她一时胆怯,如实交待——现在想想哪是因为胆怯啊,分明是有人撑腰无所畏惧的胆大——这两个妖精听了哈哈大笑起来,阿紫尤其笑个不了,而钓星看着她,那一瞬间的眼神……
      不,不不,别想了。再想下去,就要掉进宇宙洪荒般的回忆里去、被冲走再也找不回来了。不要,不。
      “就是这里?”唐棣问,她闻言,才发现唐棣在小心地打量她,一脸克制地惊讶,自己回神,唐棣也收回了视线。而面前的枯草丛摇了几下,好像有灵一般在向她们招手。
      “走吧。”
      她往草丛里走,枯枝败叶们就在她面前徐徐让开一条道。草丛尽头出现一道明亮的光,如同没有一扇没有框的门。
      这她倒是预想到了。应该说这一切她都能预想,甚至门后的一切,那一切的每一个细节都能想到。正因为这完全彻底的的了解,所以感到巨大的压力。有时候是未知带来压力,因为反复猜测;有时候是已知带来压力,因为反复描摹:她知道自己必须走进去,她清楚阿紫的意思,清楚阿紫并没有算计自己,是事到如今不得不如此,像唐棣说的,不这样又怎样。
      她知道光那头没有会危害自己的东西,这世上绝对不会伤害自己的存在只有这两个,这两个是最安全最可靠的,可是她好像没有勇气进去,没有力气面对。
      于是她回头看向唐棣,好像想要从唐棣那里借点力量。
      不要握我的手,拍我的肩,就看看我,只是看着我就够了。
      唐棣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对她点了点头。也许在别的时候她不期待唐棣这样,她期待更多,但此刻,这样已经足够了。
      在霎时变得极为明亮的光线中,她感觉得到唐棣是和自己肩并肩走进来的。甚至可以说,因为唐棣是信步赶上来的,她的双脚也站得坚定了。

      光线散去,眼前是一片广阔天地,鸟语花香,流水潺潺,蜂蝶纷飞,“真像逍遥谷啊。”唐棣说。她不说话,因为她心知肚明,这就是逍遥谷的重现,这是当年的逍遥谷,连小溪的蜿蜒的曲度和树木的高度都一样,就像是时光被封印在此,停滞不前一般。
      停滞不前。
      可是万古洪荒,谁还能等待谁呢?就是被封于冰川,也有消融之后重现与光天化日的一天,一切都会变动,都会腐烂,旧的去了,新的会来。保持往日不变,心就不会变吗?
      二人往里走,边走边检视路上的万事万物,全都一模一样,她丝毫不怀疑细节是否对的上。
      唯一不同的是谷地中央那座华丽精美的大房子,随着两人靠近,它曾有的和曾想要有的精美都一一展现出来。
      “是那儿?”唐棣问。
      是哪儿吗?如果不是,不,不会,但如果是——
      不及她说,吱呀一声门开了,长发及腰身着白衣的女子从屋里出来,隔着老远对她们说话,声音却像是在耳畔一般。
      “霓衣,好久不见。”
      富于磁性的低沉声音在耳边响起,若叫不知内情的人听了肯定会诧异,这就是那叫声尖利得如同利爪挠铁板的九头妖鸟的声音吗?可她已经想不了这些了,语调里的柔情如魔咒,吸引她走进危险的沼泽,一脚陷进去,来不及发现危险,整个人就即将沉没。水如镜子,她先照见自己的脸再照见自己的往日,看见当初自己如何孤零零一个在逍遥谷尝试修行,学着生存,与别的小妖争斗,渐渐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仗着心里一时喜欢骄傲一时绝不愿提及的来历,逞强、出头、然后受伤,然后,是钓星救了她。
      在阿紫那里看见老狐狸抱着一只小兔子时虽然觉得违和好笑,但心底,此刻,她也把自己当作那只小兔子,毕竟她曾经如受伤的小兔子一般,被钓星救起,被钓星抱在怀里,轻轻抚摸。
      她救助自己,安抚自己,保护自己,教育自己,陪伴自己,成就自己。自己失去了依傍来到这里,飘飘摇摇没有一点力量,然后飘进钓星怀里,以为是一样的,又希望是不同的。自己想在她身上找到相似的东西,她给了,还给了更多,好像不仅把自己珍视地保护起来,还真正穿在了身上。
      其实随着时间推移她很少想到那种与钓星肌肤贴近的美好了,因为太过焚心。
      往日越耀眼,现在就越刺目,她不能看。想看,不能看。渐渐地能看,又不想看。现在,能看,想看,看了却难过。现在这眼前的站在门口的钓星更美了,本来就成熟优雅,现在更是风采醉人,好像时光打磨美玉,光泽温润,越来越好。但那笑盈盈的眼神中还是露出一种疲态,那种疲惫光芒散发的速度比原初的耀眼神采要慢些,于是此时才到她眼里——一到,就如刀般割了她的心,把她所有的铠甲堡垒削泥般砍去,只剩下无尽柔软。
      就像当初,先是佩服钓星大杀四方的威武,后来就爱上她偶尔的疲惫软弱,自以为是弱者崇拜强者,后来变成怜悯强者、身为弱者还想要保护强者,钓星的一起都吸引她,酸甜搅合,酿成了爱。
      她看着此刻疲惫的钓星,几乎就要迈步过去。
      你还好吗?
      你累了。
      你怎么累了?让我看看。
      让我看看……
      心里越是这样想,脚上越是想要迈步,可不及心思冲动成动作,钓星双眼一瞬,顾盼生姿的眸子微微转动的片刻,光从眼角漏出来——哪怕钓星此刻绝不是那样想的,她也因为数百年时光前后本不该有、理性上也清楚知道是不成立的相似性,而霎时重拾了过去的一切得快乐痛苦。当年是这样爱的,也是这样不爱的,是这样残酷地发现了值得与不值得,然后做了选择。
      和钓星在一起当然好,她是长自己是幼,一开始享受的不就是照顾和依靠吗?然后享受宠爱,享受钓星直接的宠爱以及作为举足轻重、称霸一方的大妖的情人的尊重,到哪里都是别人的座上客,是钓星的宝贝就是别人的钓星,阿紫,巴蛇,怒特,甚至乌禄的师傅、后来不知是死亡还是登仙的真官;也只有这些大妖才具有足够的才学与见识,能够给予她交谈的乐趣,不像其他的小妖,或者粗笨,或者轻佻,见识短浅,言语无道。她可以与小妖们为伍,然后换一种状态、换一张面皮去和大妖们相处,由此带来的和小妖为伍时事实上的纾尊降贵固然令她在道德上感到愉快,但只有在和这些大妖说话闲谈时,她才真正感到享受。这是玩乐,但是是有价值和内容的玩乐,不光是纵酒,不光是躲藏在一个小天地里,而是三界无限。
      而这个世界的门票是钓星给她的,这个世界里最彻底的完满与成熟的享受,也是钓星给她的。所有的大妖都可以亦师亦友,但只有钓星的怀抱可以给她依靠,只有在钓星那里师、友都是次要的,她可以成为她的伴侣,她在她身上可以实现一切愿望。
      一切愿望。至少是那时候看到的一切。
      然后看到的东西多了,进入了那个世界之后受到了大家的喜欢,独立地受到欢迎和邀请,霓衣是霓衣自己,不再是钓星的情人,这个称呼不再是前缀或后缀,只是注脚,在注脚里作为第一位是因为她愿意而不是别人如此想。因为如此,她想长大,她发现自己可以长大,也有足够的底子,不但可以更独立,还可以更强,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几乎幻想着,有一天她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与钓星的实力不相上下,哪怕没有她那有毒的血,也永远不会有那样的美貌、华丽的羽毛,她也要和她并肩而立。
      但是钓星说,咦,你不需要啊,你有我就足够了。
      她觉得她享受自己的庇护与照顾,在她巨大的羽翼底下日日安睡就足够了,不用费力。
      她想当然,她怎么会理解她的恐惧呢?她从来独立一个,已经强大得几乎彻底目中无人,当然不理解、从来也没有机会去感受被强大的庇护抛弃的感觉。
      那原来不该抛弃你的,随手一挥就把你抛弃了。而纯粹被保护被收藏被安顿的自己,毫无决定的权力,毫无影响的能力,只能轻飘飘地从高处落到低处,随风飘摆,任由身心落满尘埃。
      那时候年少气盛,于是吵架。其实现在回望,应该好好放手就好了,不该争吵,不该互相伤害。如果要去变强,就直接去,不需要让钓星知道,甚至不应该去故意炫耀,反而逼迫对方无法忍受,去寻求别的软弱可怜的美色,终于让一切不可收拾,甚至彼此威胁,说再不相见——她知道自己有可能会被再一次抛弃,于是选择先抛弃对方,其实有什么区别呢?最终也就是自己一个人留在逍遥谷,而钓星重新回到四处流浪的日子。
      数百年就这样过去了,中间她辗转听到过一次从别人嘴里转述的钓星的感叹,说自己明白了,霓衣长大了终归要独立,虽然不舍,也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她们都无法让对方快乐,不如彼此放开。
      听到那话的时候,她觉得如释重负,但一颗心还是沉沉落入水底,只能选择放弃打捞。
      数百年就这样过去了,直到今天。
      她此刻彳亍的姿态被钓星看见,那边人用数百年前的声音唤她:“你是想进来坐坐,还是像以前那样,坐在屋顶上?”
      以前那样?
      她垂下眼神,本来想摇头的,又怕被钓星看见,心里不舍,便径直走了进去。一面走,一面只是沉默,无话可说中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钓星的目光。
      她曾想过自己再一次被钓星注视会是什么感觉,可惜世事总是难料,三界哪里都不例外,她未曾想象此刻心里是享受、难过、怀念、伤感混杂的无法言明的情感。
      她拒绝定义这种情感,不能给它一个名字,于是只能沉默。

      进屋坐下,四下望望,往日重现,和当初两人一道在逍遥谷的宅子里朝夕相对时一模一样:彩色水罐,雕花桌椅,鲜花异草,一样不少。但是房间里却有些阴暗,阴暗底下有些地方破旧,影影绰绰地藏在暗中——幻象的一切都依靠主人的能力,神隐山庄如此,钓星也是如此。有破旧,还阴暗,是因为她受伤了。
      受伤了。
      钓星正在去安排吃喝,她忽然开口:“别忙了,我带了阿紫送的药,你来吃药,休息,养伤。”
      她看见钓星转过头来时满眼的感动与爱意,心里只觉得难过,若非钓星吃药还花费了些时间,否则她都不知道往下的话要怎么说。
      “我来,是因为……”
      她道明来意,钓星则报以逐渐黯淡下去的眼神和从微笑变成平直的嘴角。等她说完,一片沉默,钓星把眼神收了回去,垂落在桌面上。
      我应该关心你吗?又或者我关心你了,却并不准备如你所需要的那样爱你,你会更难过?那我是不是不要关心你,就任你这样难过?
      沉默中,是唐棣在说话,一会儿前辈,一会儿大人,一会儿无须两败俱伤,一会儿保护魔界苍生,宛若准备了一整篇词,像是一种背景里的吵闹,她知道她们都没在听。她坐着,像是态度的表示,而钓星听着,不发一语,末了干脆站了起来,走到窗边去。
      她明知道她的背最是坚实,不会受伤的,但还是在背影里看见了一种难过。
      唐棣的话说完了,沉默再一次淹没她们。她几乎要放弃,纵容自己也纵容钓星在沉默里躲藏的时候,钓星转过头来看着她。在她转身的瞬间她就立刻转过眼神,像是专等着她一样,果然正好看见了钓星眼里的泪光。
      是水晶,是星辰,是锋利的冰。
      “那天她们伤了你哪儿?”
      “噢,皮外伤,不严重。是我——”钓星笑着叹口气,“我当时只是气不过,现在想想也是中计了,要不是那玩意!哼!我怎么会被那些破铜烂铁戳伤!我——”
      本来语调还是只是从柔和平静变成轻佻傲慢,甚至睥睨苍生,突然间钓星看着她,眼神再次变得柔软,声音里带着惆怅难过,“你家,霓衣……”
      “不要紧,不是你的错。”她说。
      “我本来想躲开的,后来躲不开了。”
      “天那么黑,你还看见了房子?”她感觉这话里已经含有了自己全部的克制和怀念。再多,也不能有了。
      “看见了,还是那样子。毕竟是我修的,怎么会认不出?”
      实际上也改了很多,她想,只是夜里,她看不见。房子的位置还在,所以她总是能找到,她也不会走。但是其他的,其他的都不一样了。
      都变了。
      此时钓星大概是吃下去的药起效了,精神变好了,恢复作为尊者的高傲态度,虽然口气依然怀念,声音却不低了:“千辛万苦找到我这里,就是为了这个?”
      “是。”
      这种感觉她太熟悉了,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房子没搬,但是变了。这就是事实。
      “你就不想见我?”
      “我都不知道你在哪里,我怎么见你?”
      话虽如此说,其实她心里明白,想见和能见是两回事,而她做了选择,这和——
      “这位又是?”
      她顺着钓星的目光看向唐棣,也不知道是因为唐棣打横坐着所以背光、还是都是自己的想象,此刻看见的唐棣的轮廓都透出一种柔和温暖来,她也为这柔和温暖而放软了自己的眼神,自己的语气,自己整个人周身的一切。
      她心中一动,软化,又心中一凛,发现自己的种种都被钓星看去了,那边透过来的是熟悉的锐利。
      “看来是霓衣的朋友了?”
      不消读出语气之不善,她就看见钓星使用这些上古大妖才会的鉴别之术,两眼猛转,发出又黄又亮的精光。此刻她倒不怕钓星怎么想了,也不在乎,只担心唐棣被吓到,好像唐棣才是最不可控的——遂开口介绍唐棣的来历。她想说得简洁些,没想到唐棣一点不怕,还主动补充解释,一面也直视钓星的眼睛。
      那精光到底渐渐暗下去了,钓星只是转过头看着唐棣,因为角度与光线的问题,她只能看见钓星的表情是冷淡的,判断不出她在看什么,也不想再等,好像被心酸、回忆还有跨越数百年依然重复的应付折磨没了耐心:“事情就是这样,你受伤,我想也是因为你动气;动气,也不过是因为他们伤了你的族众,说不定还有彤炜话多——他一向是这样多嘴多舌的——说来说去,一场虚耗,全无必要,什么问题都没解决。还是和我们一道,以最节省的方式战胜他们好些。而且你也应该回到故地去,我不知道你在这里留着干什么,但是我想在那里你伤好得肯定快。”
      她努力把这话说的不带那么多情感,钓星听了,别有深意、长久地打量着她——她也看回去,从里面丝毫不爽地找到熟悉的认真,那种曾是恋人时争吵已久之后终于得到对方认真对待的认真,低温的正式——然后又去看着唐棣。
      为什么看唐棣?她看出来什么了?好像这一刻钓星会对唐棣不利似的。
      良久,“好,不过现在是暮霜泮林管事,彤炜不太成熟,闹成这样,唉……你们出去吧,我收拾准备,明天我们就走。”
      于是就这样出门去,走到山谷边缘,一闭眼一睁眼,幻象消失,还是那个光秃秃的山顶。
      “真是厉害啊。”唐棣在旁轻声感叹,而她没理,回头看了看枯草丛,一片黑暗流动。
      还是受伤了。
      “咱们扎营等待一晚吧。”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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