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7、第四十七章 ...

  •   她跟着霓衣冲了出去,然而帐篷外面除了点点微弱火光之外,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奇怪,刚才还一片晴朗的——她望向天空,层层黑云,月光像是受惊一般躲了起来,四下里传来众妖惊慌失措的声音,像是一个噩梦的开场。
      众妖有的适应了黑暗,有的没有。她想自己大概没有兽的眼睛,夜里总该看不了多清楚,特别是现在已经没有地府官吏的身份了。然而没走几步,周围竟然立刻清晰了起来,好像别人因黑暗而缺失的视觉都补偿到了她眼睛里。因此黑暗于她不构成恐怖,可是将黑暗中的一切看明白了,也不过徒增麻烦——做疯子堆里唯一一个清醒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事。
      霓衣在黑暗中只顾望天上看,追逐那恐怖声音的来源,总是和受惊而出、在营地里乱跑的小妖们撞在一起,撞倒了也不关心,只是呼喊众人不要射箭。而另外两个瞭望塔上锣声震天,她们问是怎么了,上面的说是山鼠和猿族又过来了——趁夜色想偷袭?不应该吧。那出来干什么?
      霓衣听完也不理,只是追逐着声音的方向往前跑,她一直在后面跟着,一边跟着一边还要躲开那些乱跑的惊恐的小妖,拉住扶住别让它们撞到彼此——会不会山鼠和猿族也是这样?都像是被巨响吓得跑出来的。她知道它们是为什么感到害怕,但她不觉得,她也五内震颤,也觉得声音刺耳,但她不害怕。
      因为自己不惊恐,所以觉得别人的惊恐令人毛骨悚然。
      一阵狂风从空中吹来,如巨掌拍于脊背,迫使地上的纷纷摔倒,她也扶着一个腿脚不好的盲妖顺势倒下。仰头的瞬间,看见半空中飞过的是一只巨大的鸟,即便隔着遥远的距离,也看得出这鸟翼展数丈,九头分立,鸟喙个个巨大坚硬,一双利爪可握三四个人,尾羽修长飘摇,飞羽——她只得短短一瞥,就看见即使是在无光的夜里,宽大翅膀上的飞羽就如刀锋一般寒光凛凛。
      这……
      她一边扶起盲妖一边在脑海里回忆,九头鸟是没错,但是到底叫什么,它……
      通往山鼠和猿族阵地的方向上传来混乱的跑步声,霓衣也直奔那边,速度之快,简直要飞起来。她追过去,一边呼唤四周的小妖惊慌、战斗小队做好准备,一边掏出竹节鞭准备迎战。
      九头鸟怎么也该是帮鸟族的,不该是帮对面的,只是这双方似乎都不把这营地里的众妖当活物,根本不在乎它们的死活。
      霓衣一边跑一边狂呼,喊得几乎嘶声力竭混乱中她几乎听不清霓衣在喊什么,好不容易追上一点才听出来是“别过去”。
      别过去?对那九头鸟喊的?难道那——
      那怪物依然充耳不闻,直接飞进了敌阵。黑暗中唐棣隐约能看见敌军中火炬霎时熄灭,躯体旋即腾飞——有些飞起来的猿猴山鼠被这怪物一啄一夹,就从完整变成了零碎。也许地上的敌军并不能看清,也许霓衣也看不清,只有她能,但这也丝毫无助于对方降低恐惧,不要疯狂。
      九头鸟一时在盘旋空中发出尖啸,一时又飞下来肆意杀戮,猎物们几近没有视觉,只有依靠声音后知后觉地判断它到底干了什么。周围的小妖与敌军的猿鼠都为此被吓得发狂,完全不听号令,四处乱跑,向黑暗的天空中胡乱攻击。霓衣就被一个拿着柴刀乱砍的小妖撞倒在地。她赶上去正要扶,突然白日里听过的怪异声音再次响起,论起刺耳程度,比白日强上一倍,活像那乐器接近被吹破了一般。声音扩散开来,刚刚直起身子的霓衣立刻受到影响,痛苦得弯下腰去,周围的众小妖也跪坐在地,抱着头哀嚎。
      只有唐棣,感觉这声音是在刮她的骨头,而她的骨头就像年岁已久的松柏,这样的刮擦根本不痛不痒。
      “霓——”
      话不及出口,伴随一声如同被砍断脖子的尖叫和跌落在地的轰隆巨响,大风裹挟风沙扑面而来,唐棣感觉自己好比被扇了一巴掌,力量之大似乎把自己从地上给掀了起来,霓衣的感受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当她勉强稳住自己的身体、一只手稳稳地还拽着霓衣的胳膊的时候,霓衣竟然直接挣脱了她的手,往敌人的位置狂奔。
      霓衣?
      她甚至没有拔剑,只是往前狂奔。
      那是敌人……
      她顺着霓衣的背影往前看去,敌军阵地里的尘土散开,大大小小的猿猴山鼠们,有的惊惧退却,有的却像是疯了一样向前跑去,围住一个漆黑的身影挥动自己手里的武器,疯狂砍杀就像那不是别的,甚至不是落地的九头鸟,而是它们所遇见过的一切恐惧本身。
      霓衣拔出了剑,跑得越来越快,眼看足尖一点霎时飞上半空。
      “别碰它!!!”
      她们难道要去敌军阵中救人吗?
      那她去她也跟着去。
      甩出竹节鞭准备一道腾空的瞬间,敌阵里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咆哮,她看见那九头鸟猛然展开双翼,将围在身边的敌军震出百丈之外划得七零八乱;九个鸟喙四下乱啄,黑暗中发出阵阵红光不知是魔气还是鲜血;九个鸟头一齐发出尖叫,狂怒之情溢于言表,震得所有人都无法站稳,甚至当场就震死了几个猿猴;接着狂风卷起,尘土漫天,唐棣勉强睁着眼,看见的是一个巨大的黑影,正向她这边飞来。
      她看不见霓衣,只看听见霓衣用只有她们二人听得见的渠道对她喊道,快让大家都躲起来!
      躲起来?
      她往回跑,一路大喊。因为众妖茫然,她只好用蛮力推搡,简直无比费力。它会不会下来叼自己?虽说不怕,但仰头一看,月亮出来了,苍白的月光下黑影掠过天空,除了九个头看上去很异常因此引人不适之外,整个黑影形态挺好看的,就是,好像在融化。
      融化?
      没有雷声,没有闪电,突然就有大量黑色的雨点落了下来,落在地上打在帐篷甚至砖石上,都发出腐蚀的嘶嘶声,七零八落的火炬底下她看见黑色雨点冒着阵阵红光,空气里未几便恶臭阵阵,熏得人几乎想要呕吐。
      这是什么?她把一个小妖一把推回帐篷里,差一点就被一滴黑雨打中。就近一看,是血。再抬眼,单薄的帐篷已经被烧了个洞。
      “都躲起来!!”
      她喊着,但无济于事,一些来不及躲藏的小妖已经淋了血雨,正疼得满地打滚,她抬走这个,丢了那个,一个人忙不过来,又不能冒险要别人出来帮忙——这九头鸟怎么还不飞走!
      她抬头向天,想对霓衣喊,却看见半空中霓衣几乎跟着那九头鸟,像是在追逐,又像是在驱赶,似乎没有持剑,只是向那鸟伸长了手臂——太远了,看不出手势,就看不清是追求还是推拒。
      她怕霓衣靠近了会有危险,也为地上的担心,一时张口结舌,只恨天上不是自己。
      未几,霓衣转身下落,而那巨鸟在周围盘旋几圈、凄厉的叫了一声之后,总算飞走了。她顾不得屋里瑟瑟发抖的众小妖,径直跑了过去,看见霓衣站在原地,遥望着九头鸟离去的方向。
      “你没事吧?”
      霓衣转过来看着她,月光下,她竟然发现霓衣的脸上有道道泪痕。

      晨曦初露时,唐棣才从高塔上下来,换了班去巡查——让任何人值班她也不放心,哪怕是霓衣,于是把所有人都赶去休息,自己留下来望着长夜警惕敌军,哪怕并不认为还会打来。真要能来,那就是真的、彻底的完全的,疯了,情愿把自己所有的有生力量都陪葬在此也要消灭它们的疯子。
      要是那样她也不怕,再来一百个那样的猴子她觉得自己也打得了。
      然而长夜寂寂,除了伤者的呜咽和噩梦惊醒的呼喊,别无声响。
      扶着栏杆预备往下翻的时候,就看见周围的土地不太一样了。等落地一看,发现周围的土地竟全都变成了黑色。她蹲下来伸手一摸,其触感不但不似沙土,甚至还流淌着黑色的液体。
      昨夜的黑雨?她指尖一捻,黑色的液体沾在指尖,边缘微红。接着一股刺鼻气味就从指尖传来,既刺激得她想打喷嚏,又臭得直冲脑门,她赶紧甩手。
      若是昨夜黑雨——说不定就是那九头鸟的血?——那这玩意肯定有毒,毒性还不小:四下望去,不但周围的土地似乎都难逃厄运,统统变成油润的黑色,小妖们的家当,无论是帐篷,是木柜,是手推车还是陶罐,只要挨了一滴黑雨,不是烧出密密麻麻的小洞,就是腐蚀出大大小小的凹陷。她往营地中心霓衣的房子走,沿途看看有没有受伤的小妖,果然在路上就遇见了些正离开霓衣的房子回自己的帐篷去的伤者。匆匆一瞥,就触目惊心——她没见过那种损伤,哪怕在地府也没有——伤者无论真身为何物,伤处都是一个深深凹陷下去的洞,按理全都深可见骨了,却只积满黑色液体,摇摇晃晃,不断地溢出,流淌,像墨汁一样。
      她看它们一脸痛苦,心生怜悯,脚步自然慢下来;它们见她如见救命稻草,上来把她团团围住,不是诉苦哭泣,就是问她许多问题。夜里到底是什么怪物?她自然不知道,固然看见是九头鸟,却不敢乱说,免得又吓着它们;还会不会再来?她还是不知道,她连那家伙为什么来都不知道:可又不能一直摇头,只好一边对着它们的诉苦不加分辨地点着头,一边重复说着“放心,还有我”。
      其实她又能干什么呢?文她能安慰,武——她打得过那家伙?她骑到九头鸟的头上去一刀一刀当今天的后羿?
      点头之余,眼角余光越过众人,看见帐篷里还坐着些伤者,□□虽未重伤,神智却着实吓得不轻,此时要么把恐慌都用眼神投射给她如同转嫁压力,或者根本不看她、兀自坐在那里,摇摇晃晃,神神叨叨。
      她安慰,也只能安慰,这状态下的自己似乎和昨日那个能把群猿打飞的唐棣不是一个人,那时自己的力量几乎是无限的,仿佛打倒一个对方的力量就转移到自己身上来,现在自己的力量是如此有限,每一双眼睛似乎都在攫取自己的力量。
      还是得和霓衣商量一下——对,她人呢?
      “霓衣呢?”她问。众妖说霓衣在屋顶上休息,“她彻夜治疗我们,似乎累了。”
      似乎?不,一定很累了。她本来就很累了。
      “我先去找她,你们先休息,不要害怕,还有我。”
      拍小妖们的手都拍得又快又急,眼神倒还真诚,但比眼神更真得是跑得飞快的脚步。
      到了屋顶不见霓衣,只是看见霓衣漂亮但早已被辟为诊所的房子也被黑雨腐蚀得千疮百孔。打听人去了哪里,说在营地另一头。她一时不解,穿越重重恐慌老弱跑到那里时才想起,那里还有一棵大树,如果完好——
      的确完好。霓衣正好坐在大树顶端。那里既可以观察周围情势,又不至于被打扰,大可以安静一会儿。
      她就那样安安静静地坐在树上,倚靠着枝丫,白绸镶金边的裙摆轻轻飘摆。唐棣几乎不愿打破这美好的画面,情愿站在原地看一看。
      也让霓衣静一静,哪怕只有片刻无人打扰——
      “你来了。”霓衣转过来,满脸倦容。她见了竟一阵心疼,一步跳了上去。
      “你怎么样?”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位置坐,她就半跪在霓衣面前,“它们说,你整夜都在治疗它们。”
      “是啊。不治疗不行。那毕竟是……”
      “是?”
      她想知道,但又舍不得追问霓衣。假如追问之下得到的还是那一张挂满泪痕的脸呢?哪怕也能得到答案,她也不愿意。
      “那是钓星。人间管她叫九头鸟,或者还有些什么别的名字。只有魔界的一部分人,才知道她的名字。”
      “钓、星?”
      “嗯。她是……上古就有的大妖,群鸟中的尊长。昨晚说的什么暮霜、泮林,还有昨天来的彤炜,都是她的小辈。她昨天——昨天应该不是来攻击我们的,不会是的。”
      霓衣眼神移开,从看着她的脸变成看着远方,看着山鼠和猿族扎营的方向——如今看去,恐怕已经退出二三十里之外了——她本不想跟随霓衣的视线,一时又觉得如果盯着看恐怕霓衣会尴尬会难过,毕竟,她已经逃开了她。
      不,一点都不要逼她,就像自己也不想被任何人逼迫。
      “你觉得她是来攻击山鼠的?”
      霓衣点点头,“我夜里想了想,想到彤炜那副样子,那声音响起来的时候,如你我——不,就说我吧,我当时已经觉得相当痛苦,站都站不起来,何况彤炜?他毕竟是一只鸟。也许受了重伤,受伤的可能还不止他一个,个个回去向尊长哭诉,于是钓星就来了。”
      她想问霓衣“为什么当时你要说别射箭”,不及出口,霓衣便说:“我想……我想她不是故意的。”
      “嗯?”
      “她不是故意攻击我们的。她本意攻击那边,为子弟报仇,结果没想到那法器对她也有用,一掉下来,就被砍伤——不能砍她的,就是她再凶恶,再尖叫,九个头再要咬人,也不能砍她的,她的血有毒,你——”
      霓衣这时候才转过来看着她,她立刻与之对视,好像早已从霓衣的语气里读出对方的害怕和对支持的渴求,“你过来的路上,都看见了吗?”
      她点点头。
      “所以我让你们躲起来。我不知道是山鼠或猿族不知道这一点,还是它们被她的叫声吓疯了,伤了她,出血了,流毒难去——我还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能祛除钓星之血留下的毒。而且她……”
      霓衣突然沉默,低下头去,她甚至不敢做探询之态,只是等待。
      风吹过,好像已经过了很久。
      “钓星不是随便现原形的鸟,也许夜里她那样,是气的。本来就生气,又被砍伤,也就失控了。她不是故意的,不是。”
      “也——”她刚想说点什么话来附和霓衣——说真的,她不关心钓星是否是故意的有意的刻意的——霓衣却笑起来,那笑声又苦涩又伤感:“现在,我估计她的血已经随着飞行滴满大半个逍遥谷南方,这片土地,可以说是全毁了。”
      她打量霓衣的脸,霓衣依旧看着远方。渐渐地苦涩消失,徒留怀念与感伤。
      感伤?你为何伤心呢?不要伤心,因为伤心……
      伤心是那么苦的感情,我不要你为此伤心。
      “我看你样子很累,”想起刚才是来说什么的了,“没有休息休息?”
      “我不治疗,谁治疗它们?云州早就不会出来行医了,这样的情况他也绝不会来。我只是,唉,觉得自己力不从心,毕竟这么多人……”
      “所以,”她靠近了些,似乎这样就能显得自己恳切,让霓衣答应——难道自己为她好还要她答应?打架的时候就没这样诚恳温柔了——轻声道:“我也是这样想,大家在这里人也多,地方又不好守,伤的伤病的病,营地也受损,个别地方我看受损还很严重,你可知道我们还有什么别的地方可以带大家去吗?”
      霓衣抬眼看她,她立刻就从那对眼睛里看到了失去珍爱之物的哀伤,立时自悔失言,转而说起什么“家园虽然损毁但一定可以重建”之类的话,罔顾自己一无所知所以有班门弄斧之嫌。没想到霓衣听了,四顾看看,叹息道:“她倒有资格毁了这里。毁了这里就像毁了……”
      “霓衣……”
      霓衣摇摇头,叹口气正色道:“我们可以往北去,去找阿紫。”
      “阿紫?”
      “狐狸,老狐狸精。”霓衣道。
      想想也不稀奇,聚族而居的妖怪里她已经见过了猿猴、山鼠、还有遮天蔽日的飞鸟,现在去见狐狸,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她压根没想什么“老狐狸精”,也不想是往哪一个方向走——横竖霓衣知道——而是按照已有的默契分工去思考,怎么走、怎么打包、拖家带口的很麻烦要不要舍弃一些东西、伤者要不要请群鹿帮忙驮等等。
      完全没注意到霓衣在看着她。

      隔了这么久之后再见到钓星,她想过自己的第一反应是害怕。按理她该害怕吗?如果她害怕她就跟其他的普通小妖没有区别了,她就不是她了,所以她为什么会害怕呢?她当然害怕钓星伤了无辜的小妖,但,当时也许更害怕的是钓星会受伤。因为她的叫声那样的尖利可怕,她的翅膀力量那样强大羽毛那样锋利,她的九个脑袋太过恐怖,她的一切都能把没见过她的生灵吓疯在初见的片刻,自己担心别人会误伤她。
      误伤她所以破坏了这一带的土地让大家都无家可归吗?
      误伤她所以腐蚀了自己的房子让自己的……
      毁了这里就像毁了自己,她有资格。
      想想有些可笑啊,自己害怕的是她被人伤害之后造成的伤害,于是自己替她辩解,当着唐棣——她也许不该辩解,当着别的小妖她忍住了,但是当着唐棣她竟然忍不住,难道当着唐棣为钓星辩解对自己有什么帮助有什么好处吗?都没有。但是她忍不住。
      不是你的错,我知道。
      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
      “哦?你还知道我了?”那时候你这样说,你笑着。
      在黑暗里追逐你,呼唤你,你不理我,那时你生气了吧?所以才听不见的。我想保护你,却鞭长莫及。我记得你不太喜欢彤炜的,为什么他受伤了你就急了?你不是已经不喜欢管这些事情了吗?
      还是我已经离开你太久了。
      “我不喜欢那小子。不,天底下也没有几个我喜欢的,除了……”
      除了……
      除了。
      幸好没有谁好奇我为什么追你追得这么久、甚至在你飞上天空之后还跟着你飞,还能安然无恙。大概也没有谁看见,除了唐棣。只要唐棣不问,我也不会和她解释——怎么解释?说我能不被漫天纷飞的你的毒血伤害是因为我太熟悉了,知道跟在哪个位置哪个方向是最安全的。
      既熟悉你的血,也熟悉你。
      很久,很久,很久,没有跟着你在风中飞了。那时候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想靠近你,还是推开你。我以为我已经把这个问题想清楚了不会再动摇了的,没想到还是会动摇。
      谁也不会觉得在空中追着九头鸟飞是什么美好的事,九个头,锋利的羽毛,黑色的血到处乱飞——只有我。
      默默无言我跟着你,用只有你我听得见的声音呼唤你,让你回去,受伤了就回去休息,这里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大家都闹得很乱,先回去养伤,不要管,只要别人不打你们,你就不要管,不要管,先回去,回去……
      我这样呢喃自语,你听见了吗?
      我记得我看见你回头了,那颗真正的头,那双真的眼睛。你看着我。
      你什么都没有说,你只是看着我,你的眼睛里我竟然看见了忧伤。啊,你不是从不伤心吗?即便在以前那些不堪回首的时刻你都不曾伤心,现在又何必伤心呢?
      难道是看见我让你伤心了?
      想到这一点,我的心才是要碎了。
      走吧,快走,回去休息,你都受伤了。
      然后你走了。像以往那样,你走了。

      而我在空中轻轻漂浮着,看你离去,看你的身影在浩瀚的夜空里渐渐变成一个小点,立在原地,做无声的、也无需让你知晓的只属于我的告别。
      说起来、甚至是一样一样地计算起来,加减乘除,最后的答案都是不得不舍弃,我抱不动,也忍耐不了。只是即便是不得不,我也依然舍不得。这多可笑啊。有时候我会想,我为什么要有心呢?假如我没有心,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存在,飘然下界,牵挂不断,什么都不会有。但我有了心,于是有了这一切的快乐与痛苦,于是遇见又告别了你,于是又遇见了唐棣。
      遇见她,是告别你吗?不,你们彼此无关。因为告别你我是不得不,而遇见她,我恐怕触不可及。
      我就这样站在那里望着你离开的方向哭泣。也许她会以为我在哭你,或者哭别的什么,其实,我只是哭我自己。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