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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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本来万籁俱静，树上只有虫声唧唧。观澜依着草垛，屏声静气。到了后半夜时分，她猫着腰，透过门缝一看，却觉得全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只见满山的火把照红了半边天空，曹老二粗豪的笑声也隐隐从山那边传过来。
突然一声炮响，犹如午后闷雷，只震得整座山头都在摇动似的，房梁上簌簌落下好些灰尘。观澜被这炮声吓了一跳，只听外边一阵阵枪林弹雨，响了又停，停了又响。她的心里一阵阵的发紧，总觉得好像是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可头脑里却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观澜抱膝坐在地上，看着月色一分分移动。听到外面窸窸窣窣似乎有动静，她走到窗前往外一看，隔壁的柴房已腾起冲天的大火，火焰似毒蛇的舌信无言地伸向夜空，一点点舔没着黑夜。
她忽然反应过来，整个人顿时惊得手足冰冷，言玉兰还关在柴房里。她急急地环视了一周，房间里除了几张凳子和桌子，根本就没有其他东西。她用力推了推门，那铁链牢牢地锁着，根本就挣不开。她又走远几步，想借着冲力撞开，可仍旧是徒劳无获。
她额上也渐渐的渗出汗来，观澜几乎是绝望地依着门缝，看着那柴房的熊熊大火。她大口喘着气，两只胳膊因着轮流撞，都疼得早已经麻木。忽然一个纤瘦的身影飞快地闪过，惨白的月光里，她看得并不真切。
她忽然笑起来，果真是‘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浓烟已透过细缝慢慢渗了进来，四周堆放着厚厚的干草堆已经腾起熊熊火焰。在这个牢不可摧的木房里，或许真是生死由命，她已经不想再去挣扎。她早就觉得乏力，困在暗无天日的牢笼太久了，久得她都忘记了挣扎。观澜走过去，看着墙上的那幅字，无声笑了笑。她踩上凳子，小心翼翼地撕下来，慢慢折叠整齐，将它放进怀中。
苍天厚土，日月明鉴。倘若今日，她能活着走出去，一切恩怨情仇，她势必要讨回个公道。倘若今日，不幸烧为灰烬，那就随风飘散。
火舌肆虐狂舞，本就是修盖多年的木质房屋，更是拉杆摧朽，火势腾腾而起，很快就沿着房梁吐噬着整幢小屋。黑色的浓烟漫天盖地地扑来，她肺里鼻里被刺激得猛烈咳嗽起来。观澜呼吸困难，只觉得周身都灼热灼烫，连着五腑六脏都要熔化了一般。她此刻终于明白过来上油锅，下火海也不外乎这样了。
观澜靠着床边缓缓坐下，她没力气去挣扎，肺里再没有一丝空气，所有的一切都暗淡下来。
唯有那一日的街灯却一盏盏明亮起来，胡同里静悄悄的一片，旁边栽着两株极老的槐树，槐花落了一地，人踏上去细碎无声。两个人慢慢往前走，照见地下一双影子。观澜低着头笑，她脚步轻巧，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地踩在那影子底下，这样孩子气的样子，倒叫他忍俊不禁。两人十指相扣，他的手厚实温暖，带着一种不可置疑的力道，让人心中澄定安逸。这一刻十里红丈尘世喧嚣皆成了身外，唯有他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心中漾起微甜，连风里都夹着一丝馥郁甜香的槐花香气。
“为了补偿我的内疚，这一顿就由我来请吧。”观澜说话时眼眸晶亮璀璨，仿佛有星芒飞溅，让人不忍拒绝，他笑着点了点头。她将他带去了一间西餐馆子，那里装饰清雅，环境幽谧，布置十分舒适，是眼下衡阳最时髦的一间餐厅。
餐厅居中还有小小一座圆台，顶上数尺来长的流苏如泼如溅，仿佛灿醉流霞，摇动不知多少颜色。台上放着一架钢琴，黑白格调，将整个圆台衬得极有艺术感。
观澜忍不住技痒，转过头对他笑：“今天额外赠送余兴节目。”
她站起身，走到台上去，从容在钢琴前坐下。对着他温婉一笑，两人目光相交，俱感甜蜜。她手指纤长灵动，翩然弹奏起如行云流水般的乐声。
午后生意清淡，茶馆二楼基本没有别的客人，就只他们两个坐在那里。斜阳的光线映在他额上的发际，微微一圈淡金色的光环，直衬得他眉目磊落分明。再见已是枉然，难怪书上说‘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原来真的成了路人。
观澜握着冰水直沁得掌心微凉，她没有喝一口，就把杯子搁在一旁，低着头怔怔瞧着杯壁上沁满水珠，一道道水痕淌下去。她甚至不敢抬起头看他，就这样自欺欺人般躲避着他咄咄逼人的眼光。
他终于开口，嗓音低沉暗哑：“为什么你不等我回来？”
为什么你不等我回来？
是啊，为什么就没有等到他回来。她也想知道，原来两人终究是错过了，再也回不去了。
在这生死窒息的边缘，她突然莫名觉得心疼。两年来她曾无数次地这样麻痹自己，忍一忍就过去了，只需忍一忍……她不过就是牢笼里边的金丝雀，怎么飞都飞不出。没有人懂得她，没有人明白。她只有每天借着酒精才会觉得好过些，她甚至一度成瘾。原以为她终于可以逃脱过这个牢笼，没想到终究还是逃不掉。如果要死就死吧，反正她也不想活了。
她的视线模糊起来，因为窒息而出现了幻觉，她看到眼前的人模糊不清，她想用力睁开眼睛，可是那张脸陡然地扭曲变形，她心中惊恐万分，竟是赵则昀的脸。
月色迷蒙透，枝影树干在月轮中若隐若现；亭旁松竹婆娑，在夜风中翩然起舞；就连这轻柔恬淡的笛音，在这万籁俱静的山中，竟夹杂着几分若有若无的伤感。笛音缠绵缭绕，声韵凄婉，将她的心密密麻麻地缠住。
她慢慢睁开眼睛，原来自己躺在山间的亭子里。那人背对着她站立，背影孤立寂寥，观澜心中一紧，竟是不可抑制的酸涩。连着全身都瘫软无力支撑，只能靠着木柱上远远看着他，一点一滴在心底描摹着他的轮廓，他的微笑。
他下意识般地回过了头，四目相接，她吓得惊慌自欺欺人的转过脸去。目光落在脚边的荆棘花上，开在荆棘的刺尖旁，虽然很小，却开得绚烂夺目。那又细又尖的尖刺，直让人心生畏惧，而让人心生疼惜忍不住要去呵护的娇艳花朵，却是并蒂而生。
山风微凉时而拂面吹来，丝丝寒意叫人分外清醒。观澜微微打了个寒颤，又忙着收拢被风吹乱的头发。忽觉肩头一暖，抬起头，他正将他的外衣罩在她身上，他扶住她的双肩，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跟我走。”
观澜惊得手足发凉，浑身的血却往头上涌，她摇了摇头，紧紧抿着嘴唇，仿佛唯有此才能保证自己不说出什么可怕的话来。她不敢，是真的不敢。如果她不惜一切跟他走了，她就会落入万丈深渊，就会永世不得翻身。她的父母该是多么伤心，伤风败俗、叔嫂勾结。到了那时，所有舆论压力谴责谩骂，她将情何以堪。
观澜伸手去推他，可还未推上他胸前，已被他的右手扼住了手腕。她吓得心怦怦乱跳，拼力挣开，却摸到他的衣服都是湿漉漉的一片，紧紧贴在身上。她心中发紧，目光终于落在他湿淋淋的头发。终于明白过来，他刚才是为了去火海中救他，才将自己一身都泼湿了。
她无声的轻吸了口气，他那样企求的看着她，目光中满满的哀求酸涩，以及不可抑制的痛楚。她下了决心，用力地将他的手指扳开，一根一根的扳开。每扳开一分，她自己也就离绝望更近一分。
她硬着心肠，语气却冷淡下去：“军中内部势力各占一方，大帅本就是外忧内讧，难道你忍心两兄弟为了一个女人反目成仇。历朝历代，每一个王朝兴亡都有红颜祸水、乱世朝纲。故有夏桀时的妺喜、商纣王时的妲己，周幽王时的褒姒。可笑的是帝王们昏庸好色，将相腐败无能，却堪堪得推向替罪羔羊？难道你也想让我千夫所指，千刀万剐？”
赵则晅全身都在发抖，他终于放开了她。他的脸色从来不曾这样狰狞可怕，额角竟然有青筋暴起，他突然伸手狠狠地擂在柱上，擂得那样狠那样用力，重重的一拳接着一拳，就像砸在她的心窝里一样，砸得生疼生疼。观澜眼角泛酸上去拉他，他却一把甩开她，只是死命地狠狠捶打着墙壁，血一点点溅在墙上，他如同困兽一般咆哮着。
“观澜，我竟是来得那样迟。可是，我真的没法子放下你！”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第 2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