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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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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大雨下了一连数日,终于是放了晴。连着这数日来隐晦的心情也渐渐转晴。
观澜的午饭吃得不算早,这时候已到一点钟,烈日当空,正是渐渐热起来。秋生端了一把藤睡椅放在长廊下,观澜便拿了一本书躺在藤椅上。院子里种着几棵海棠树,开得繁华如锦、春深似海。那浓浓绿叶成荫,遮去半廊阳光。树叶横枝间却疏疏漏下几缕阳光,像是金子一般闪闪的,照得人有些恍惚起来。一阵清风花香,从树荫底下肆意而过,真有些催眠本领,弄得人情意绵绵,昏昏欲睡。满院子都是静悄悄的,观澜索性拿书挡着脸小憩一会。
这一觉睡得真是好,迷迷糊糊之间,感觉有清凉的东西轻轻摩挲着脸颊,像是蝴蝶的触须,缓慢、轻柔的拂过,痒痒的。观澜咕哝着说:“秋生,你总欢喜闹,摸得人痒丝丝的。”她转了个身,又朦胧睡了过去。
观澜醒来的时候,李妈正从里屋搬出了一个藤制的高几,吩咐着佣人摆放下午茶点。她四下里瞧了瞧,然后咦了一声,说:“我的书呢?”
李妈回过头,问:“小姐您找什么书?”
“一本英文书,烫金的封面。我就搁在脸上挡太阳的,怎么一会子功夫就不在了?”她像是恍然大悟过来,“定是被秋生那丫头捡去了,刚才我睡觉她还挠痒痒。”
李妈吩咐佣人,又里里外外仔仔细细找了一遍,说:“我出来时没看见秋生那丫头,倒是见到三少走过去。”
观澜怔了一下,赵则晅的院子明明在东边,与她住的院子刚好背道而驰,就算是去赵占奎的书房,也应该绕过她的院子才对。
她还未来得及多想,就看见姚太太走了过来。姚太太见到观澜张罗起了下午茶点,不由得笑道:“就属你会过小日子,这会子功夫连茶点都备好了。”
观澜双手递过一杯锡兰红茶,“姨娘,人生就是要偷得浮生半日闲。今天相请不如偶遇,您就陪我一起吃下午茶。”
“我哪腾得出这功夫,一大家子的事忙得我焦头烂额。别说喝茶,我就连睡个安稳觉的时间都没有。”
姚太太捏着细瓷杯耳,品茗了一口茶,“嗯,这茶味道不错,有点像咱们的红茶。”
观澜笑道:“这是锡兰红茶。”
这时跑过来一个小丫鬟,“二太太,厨房说汤炖好了。”姚太太挥了挥手让她下去,“知道了。”
她转过脸来,面色显得有些沉重:“观澜,姨娘有件事情要请你帮忙。”
观澜跟着姚太太走进厨房,她拿着洁白的纱布亲自从蒸笼里端出一盅汤。
观澜不由得说:“姨娘,这些事让下人做就行了。”
姚太太转过脸, “有时候某些事情一定要亲历亲为的。这个炖品是给大帅补身子的。”
“那我帮你。”
“不用。”姚太太停了一停,叹了口气说:“我不知道这次少榕究竟犯了什么事,大帅要关上房门将他狠狠骂了两个钟头。少榕这孩子从小脾气就倔,心里就是有事也憋着从来不肯对人言的。有时候他脾气要是犟起来,连我这做母亲的都没法子。更何况大帅脾气又火爆,人家说什么都未必肯听,何况少榕他藏着憋着根本就不说。我怕他们俩父子会这么一直僵着,谁也不肯给谁台阶下。”
“观澜,你就帮帮姨娘。你也知道他平时发怒时,别人是不敢上前劝阻的。平常大帅就对你高看一眼,也特别照拂你。你今天就卖姨娘一个面子,进去劝劝大帅。俗话说,割肉还带层皮,他毕竟是我亲生儿子。况且我这个做母亲的也有亏欠他的地方,你叫我怎么忍心?”
说到这里姚太太已是红了眼圈,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观澜拍拍她的背,“姨娘您别难过,不就是送碗汤,我去!何况里面是什么情况您都还不知道,就这样莫名伤心,岂不是自己吓自己。”
姚太太目送观澜进了月亮门,方碧薇此刻正急得在门口徘徊犹豫。她见着观澜端着汤进来,不由得冷了脸,“你这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呢,还是想进去煽风点火落井下石?我今天可告诉你,两样你都别想。”
方碧薇拦着门挡着路,观澜根本无法过去,她皱了皱眉:“你别闹了!当心汤水洒了地,这可是二姨娘亲手熬的。”
方碧薇面带讥讽冷笑:“你别拿我婆婆来压我!谁不知道赵家老三老四面和心不和,你会有这般好心巴巴拿着汤水来求情。你不来添油加醋,我就烧香拜佛了。”
姚太太听着争吵声不断,便急急赶了过来,“碧薇,让观澜过去,是我让她这麽做的。”
“妈,您怎么能这么做呢?我才是您儿媳,要去送汤求情也应该是我这个妻子去做。怎么能叫其他女人去救我丈夫?”
“什么其他女人?越说越没规矩!她是你弟媳,你们俩是妯娌。她去帮自己哥哥说句话,有什么不对?”
“可是她……”
“没什么可是!你要是确保你说服得了你公公,你就进去。我绝不拦着你!”
方碧薇冷笑两声,观澜觉得她此时目光一扫,竟似严寒冰霜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姚太太轻轻叹了一口气,也不愿多说什么,只是挥挥手让观澜进去。
赵占奎始终觉得当初应允赵则昀在外找女人,多少有些对不住观澜。他向来满意这个儿媳,总觉得老四能娶到这么好的媳妇,是他的福份。所以在往后的日子里对于观澜格外关照,高看一眼。他脾气火爆,旁人都不敢上前劝阻。可是观澜一出面,他通常会气消不予追究。
观澜进去的时候心里多少忐忑不安,只见地上一片狼籍,桌上的茶杯、笔墨、文件之类的东西,都被他扫到地上去了。赵占奎真正发起怒来,有砸东西的习惯。此刻见他背对着站在桌案旁,身体忍不住剧烈的颤抖着。赵则晅默默站在一旁不言语,他的脸是逆光的,所以他是什么表情观澜也看不清楚。
观澜放下汤,声音尽量放得柔柔的:“爸爸。”
赵占奎转过了头,皱了皱眉,终究没说什么。
观澜往碗里舀着汤水,微笑着说:“您不要太操劳了,最重要是保重身体。”
赵占奎看着她一脸诚挚,倒不好说什么,只是皱着眉问:“这是什么?”
“天麻炖鱼头,最能驱头风了。您不是常常头痛,最适合喝这种汤。”
赵占奎接过碗,喝了一勺,忍不住赞道:“嗯,火候很够!跟玉兰的厨艺不分伯仲。”说到这里,他已放下了碗,心中无限惆怅:“都已经三天了,还没找到曹老二的藏匿之处,不知道玉兰她怎么样了?”
“兰姨她吉人天相,一定能逢凶化吉!我们撒下天罗地网,谅那群山贼也逃不出,您只管安心等着好消息。您要是这边气坏了身子,岂不是正中了山贼的计,得不偿失。”
赵占奎指着赵则晅,骂道:“就连这帮浑崽子,也出些事情惹我生气。”
“爸爸,瞧瞧您眉头都皱在一起了。您这哪是跟他们生气,分明是跟自己在生气。”
观澜看了一眼赵则晅,说:“况且人无完人,哪个人生来就不犯错误的,那是圣人才不会犯错。爸爸您领悟高,也不能强求所有人的思想境界都跟您的一样高,是不是?三哥犯了错,您教育批评他当然是为了他好。三哥自己心里也明白,可是低下的人不明白。他们还以为大帅得理不饶人呢。”
赵占奎微微眯起了眼,“就知道你是当说客来的,你这样软硬兼施,我若再不放人,指不定还把我说成什么样子!行了行了,都走吧!”
观澜笑道:“谢谢爸爸!”
走出门口,赵则晅还是很诚恳地说了句谢谢。
观澜笑笑:“还是去谢谢你娘吧!那汤可是她亲手熬得,花费了很多心思。大帅其实最是口硬心软,你认个错给他个台阶下,你们俩也不至于闹得这般僵。”
赵则晅抬起头,深深黑眸如若点漆,一字一顿说得无比坚定:“我没有错。”
观澜怔楞了许久,对于这种榆木脑袋,只觉得朽木不可雕也。于是张嘴一笑,但这笑声未免有些干涩,于是象征性地干咳了两声。
“既是这样,你快去安慰下二姨娘,她都为你着急了半天了。”
赵则晅看着艳阳高照,晴空万里,又将目光放在她远去的背影,轻轻地说:“你永远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