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四海》雁飞云罗

79、攻心之术

　　魏本谟见吴氏到底不是万事不关心，不由暗暗一笑，转向范良，问道：“范良，你随范佐成几年了？”

　　范良见问，小心作答道，“老仆年长主人十五岁。年轻时便在范家做事了。”

　　“这么说，差不多也是一辈子了。想来这范氏一族中发生的种种，你本都是知道的？”魏本谟如此一问，却并不求答案，只道，“让你到这把年纪先送走主人，的确也是件伤心事。然而本府却有一言，俗语花开百日，难免凋零。老人家还是好自为之。”

　　众人听出他这话外有音，却又不敢多问。

　　唯独元屹心知肚明，到底皱了皱眉头。

　　这边魏本谟终于言归正传，道：“范佐成遇害，归根结底，还在于他知晓了一个不该知晓的秘密。”

　　这句话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的神情纷纷紧张起来。魏本谟却故意不再说下去。

　　最后还是古韵时打破沉默，道：“敢问大人，这到底是什么秘密？与我等又有何干？”

　　“呵呵。”魏本谟一笑，道：“这个秘密，藏在一个名为‘八印帖’的书帖之中。古韵时，我且问你，你可曾听说过这个书帖？”

　　“八印帖？”古韵时思索一番后仍然一脸茫然，道：“恕学生愚陋，自魏晋以来，名家书帖不计其数，学生不才，却也略有涉猎，但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八印帖。敢问大人，这八印帖究竟是何物？”

　　他这一番话说出口后，众人又是表情各异。元屹一一看在眼中：吴氏依旧无动于衷；范佐用仍旧低着头，这次脸上却有戚戚之色；范良之前因为魏本谟的一番话，此刻神色只显沉重；吴昌一脸茫然，也不知是否装的；孟安明却似起了心事，欲言又止；丁氏则只显得十分吃惊。

　　魏本谟并不急于回答，仿佛漫不经心地喝了口茶——茶水早已凉透，转向元屹，使了个眼色。

　　元屹会意，道：“古先生，正如你所说，这八印帖不见有传，因此可以断定，这帖子本是今人伪造托名之物。”说罢，他从袖中取出一卷纸来，当着众人面，铺展开来 ——

　　众人目光所至，竟是四个大字“江山万里”。但这四个字却写得很不如何，松松散散，稚气不堪，一时面面相觑。

　　“哈哈。”元屹摸了摸脑袋，笑道，“不好意思，教大家失望了。这是我的字。原来那四个字虽比我写得好，可也不足临摹。大致就是如此。对了，这八个印章的位置也是绝不相差的。”

　　众人只见四个字中插了八个小小红印。一时也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

　　“这帖子藏在范先生的书架里的暗格中。”元屹继续道，“杀害范先生的人，目的本只在于这个所谓的八印帖。可却最终没有办法顺当地打开书架。谁知机缘巧合，让我打开了。”

　　他特地突出了一个“我“字，脸上露出了一丝自得的笑意。

　　在座之人中间，有一人终于神色变化。

　　元屹故作不见，仍侃侃而谈：“帖子上正好有个八个印章。分别是苏米等大家之印。那日搜到这个帖子的同时，我也找到了一盒印章。”

　　“印章？”这回是孟安明的声音，他仿佛不可置信。

　　“对啦，就是印章。不多不少，正好八枚。可惜上面刻的却不是帖子上的印文。”元屹从袖中取出了锦盒，道：“原来这八枚印章是放在鎏金铜盒中的，铜盒太重又太显眼，所以特意换了盒子。”—— 他故意将宗衡一段隐去，那如假包换的铜盒早已被方子妍扔到西湖里去了。

　　元屹取出一枚巴林石——那上面虽无一字，他却装作认真辨识的模样，道：“龙游之涧。“说罢又将印石放回，接着又取出了一枚，“读”道：“这个最好，我最喜欢，‘九里梅花’”。元屹还要再取第三枚印石时，却被魏本谟制止了。

　　“屹儿，好了。不必再说。合上盖子。”魏本谟呵呵一笑，似乎在问某个人，又似在自答，“难道不奇怪么？有些本不该存在的东西却没有消失，有些本来不该死的人却枉送了性命。”

　　谈及“死亡“，屋内气氛再度沉闷压抑。魏本谟仍不在意，道：“说回这秘密。设谜者故意流露消息，说道是这书帖上有八个名家之印，因此名为八印帖，望文生义，众人也不详加推敲。而设谜者为使这个秘密看起来真实，也可谓大费心机。只是，试问，历来怎么有以印传文的书帖？从头开始，这一切不过是谎言罢了。可惜这点，连范佐成自己也未想明白。而白白的替设迷者藏匿这一卷伪造的‘八印帖’，以至断送了性命。更可笑的是，那个杀人者费了这许多力气，不顾律法人伦，一场辛苦，到底为了什么？ ”

　　魏本谟言语至此，已颇显激动，而座中一人终于再也坐不住，道：“大人，莫要再说了。是我丧心病狂，杀害了主人。”

　　元屹对这攻心之术竟是这等结果，不由十分意外。只见眼前之人跪倒在地，一头银发，两行浊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