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山魈山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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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鬼自油纸伞中飘荡而出。
它绕着越朝转了半圈，寻了个与山魈还算安全的距离，幽幽叹道：“老翁我生前怕遭遇意外丢失了货物，藏匿了些足够东山再起的金银，若山姑娘娘愿意高抬贵手让我们通过，我愿以此酬谢！”
陈罔大惊，这话他听着怎么如此耳熟。
要是酬金给山魈了，他这一路受的苦楚算什么？
陈罔为了百两银子激动的站起，山魈却不屑一顾。她抖了抖毛发，从中抓出一把黑白相间的银屑随手扬了，瓮声瓮气道：“在这山里我要金银做什么？捏成粉护毛它动不动还要发黑，倒还显得我毛脏。”
陈罔仿佛被打了一棍，一时忘了为什么激动爬起来，他脑瓜子嗡嗡的。
“况且，埋宝的野鬼又不止你一个。”山魁对着扭成麻花的野鬼扣了扣耳朵，“要不是你有主儿了，我拿到你的尸骨，你还不是得听我的。我看几百里外的一只树妖就那么做，捉了不少女野鬼帮她吸食书生精气。”
从李娘子行囊里拿了两盒粗制脂粉的越朝，听着这事耳熟，追问了句：“那树妖叫什么？”
山魈挠了挠脸，道：“我只是听路过逃难的小鬼提了一句，那树妖自称黑山。咱们可学不了树妖，树妖的根须多，缠住了尸骨那野鬼就只能听命。咱们可没时间守着一堆骨头不觅食，那不得饿死。”
稍微小些的黑熊撒娇的拱了拱山魈的手掌，望着安岐一行人直流口水。
山魈安抚的拍着黑熊的脑袋，弓身将脸凑到越朝面前：“你感兴趣的事我告诉你啦。你和野鬼走，那些人不能走。”
山魈拳头大小的眼珠黄澄澄的，距离越朝的脸不过半尺。
她的皮肤青黑似鬼，颧骨及颅骨延伸出的骨质化为两条向后脑延伸的角，箍住了满头散乱的黑毛。
靠的近了，越朝都能察觉出她皮肤散发的灼热体温。
“你刚才说，我和野鬼可以无偿通过，人不行吧。”越朝将两个人类巴掌大小的脂粉盒，塞到山魈手心：“就是说有合适的过路费，人可以走这条道对吧？”
山魈笔尖喷出口热气，低头看着相对她体型十分袖珍的脂粉盒：“这是什么？”
“常人用的脂粉和唇脂，拿它们来当过路费如何？”
海赤罗曾说过，山魈心智成熟如人，自然有类似人的喜怒哀乐。
雌性山魈爱美。
来往行商行至深山易遇野兽，若山中有魈则可驯兽。山魈通人性好人情，遇雄性山魈称“山公”，投其所好供奉书籍墨宝，遇雌性山魈称“山姑”，供奉胭脂水粉绫罗绸缎。收了供奉，若山魈心情好，还会送上供者一程。
越朝不用胭脂水粉，只好借李娘子的一用。
看着深山难寻的胭脂水粉，山魈顿时意动，极为小心的拿两个手指捏起脂粉，打开盖子嗅了嗅。
连小黑熊在她身边撒娇吼叫，她都顾不上了。
安岐松了口气，感激又惭愧的看了眼越朝。
与越朝的轻松写意不同，遇到山魈他浑身肌肉紧绷，好几次越朝和山魈谈笑，他都忍不住想要先一步出手挣命。
山魈听见动静，黄澄澄的眼珠缓缓转动，收起脂粉直起身，狡辩道：“两盒粉换两个人，一二三四五六七，人类幼崽算附送。六个人，你只能带走两个。”
李娘子闻言，情不自禁叫道：“越娘子，那是我的……”脂粉。
话还没说完，她的嘴就被旁边的李大郎捂住了。李大郎倒是明白事理，赶忙要旁边同村夫妇行囊里再找出两盒脂粉唇脂，交给越朝。
两个李娘子毕竟是被押送流放的犯人。
她们还能在行囊里装上两盒用过的劣质脂粉，还是托了李家村人人富裕，女娘皆有爱美之心的福。
山魈看着到手的四盒脂粉，笑眯了眼睛。
她拍了拍焦急拿鼻头拱她的黑熊，声若炸雷，面色却娇憨的商量道：“正好，四盒脂粉四个人，人类幼崽也归你。你留两个人给我家两只熊崽填肚子。你我都开心。”
一盒脂粉换一条人命。
顿感荒谬的越朝掂了掂脂粉盒子，随手丢到山魈宽厚如蒲扇的掌中。
山魈喜笑颜开。
她搂过小黑熊的脖颈，指着越朝道：“你想吃哪个，与这个姐姐求一求，看她愿不愿意舍给你。”
前面拦住的大黑熊也不甘寂寞的咆哮一声，对着拔刀对峙的安岐龇牙，它的獠牙止不住的滴落着唾液。
陈罔隐晦的瞄向拿枷锁当盾牌背对背缩成团的两对李氏夫妇，语带颤音的哀求：“越朝娘子，不如……”
“陈三！别忘了你是个捕伇！”
越朝还未说话，安岐就含怒的大喝一声。他回头瞅了眼越朝的背影，咬牙强吞下求助的意图。
随安岐的怒喝，一直咕噜低吼的大黑熊猝然人立而起，探头暴吼。
震耳的熊吼伴着喷出腥臭的唾液，被熊罴子阴影笼罩的几人不禁心悸！
山魈看着威风凛凛的大黑熊，眼神柔和的像看宠物的饲主。
一道宛若星河染上紫光的术法，坠落在大黑熊面前。
炸翻了它身前的灌木丛。
山魈平和的神色一变，她面目狰狞的单腿直立而起，握住脂粉盒向越朝咆哮：“你敢伤我的罴子？！”
“是你先要抢我的人。”越朝指了指山魈的拳头，平静道：“在我还给了你过路费的前提下。”
“我没有！你给的！数不够！”
气愤的山魈眼珠染血，黄澄澄的眼珠儿成了橙红色。怒火似是让她理智渐退，她言语表达的也跟着退化了。
若说独腿的山魈方才三分像人。
现在的她，已是一只似熊又似猿的怪物！
山魈发怒，两只黑熊瑟缩哀鸣。两对李家夫妇尖叫颤抖着蹲下身，将吓哭的幼童围在了中央。
安岐趁机持刀站到越朝身侧，他沉声吼道：“两只熊瞎子交给我。”
越朝摆了摆手，向盛怒的山魈佯怒道：“山姑！人怕你，我不怕！人畏你、惧你、不愿与你贸易，我却可以与你交易！但你要是强抢了我的人，就是与我为敌，我就不愿意与你做交易了！”
山魈的眼珠动了动。
橙红色退去了些许，又转为润泽的黄橙色。
越朝心中感叹经验和信息的重要性。
她拿捏住了山魈的性子和需求，刻意强调：“我准备在附近定居，到这只有几日的路程。胭脂水粉、经纶典籍，人类有的东西我都可以拿来和你交易。你还可以告诉我你想要的东西，我代你去寻。”
山魈眼珠微动，斥道：“你不守诚信，说好一盒粉换一个人。”
越朝忍着荒谬感，反驳道：“先不说这几人本来就是跟着我，我没答应给你。人类做生意还需要订金了，你既想要我的人还想要脂粉，便宜都是你的。哪有这个道理？”
山魈单腿屈膝蹲下身，反踵的足稳稳抠住地面。她硕大的脸又贴过来，带着炽热的鼻息吐向越朝。
越朝不闪不避，如月盘般清寂的银眸冷冷淡淡。她对着黄澄澄瞳孔中倒映出的自己，语气平淡的威胁：“你退一步，让他们跟我走，下次我送你四盒上好的胭脂水粉。不然你我就来干一仗，看看是我先打了你的熊，还是你先捉了我的人。”
山魈从越朝身上，的确感到了危险。
她直起身，俯身看着本相还不到她胸口的越朝，犹豫道：“至少六盒？”
“成交！”
越朝回答的果断，山魈不好反悔多要。她搜刮了众人的行囊，又拿走了女子梳妆用的篦子发钗等。在众人畏惧的目光中，她带着两头饥肠辘辘的黑熊转身离开。
密林惊魂！
两对夫妇连同幼童瘫坐在地，说什么不愿往前走了。
安岐收刀回鞘，按了按胸口。
面对独脚大鬼般的山魈，他亦是惊得心跳加速。
等山魈带着熊罴子走远了，安岐在越朝面前站定，一躬到底郑重道谢：“越娘子，安某欠你条命。若今后有吩咐，莫敢不从。”
越朝侧身避开，“我只是试试而已。”
安岐苦笑摆手：“若你袖手旁观，山姑绝不会招惹你。你为救我们性命挺身而出，这便是恩德。你毕竟并非人类，不救人也无可厚非。我当时……其实有些小人之心了。还想，你不落井下石帮着山魈就是好事了。”
有了越朝的救命之恩，安岐说话倒是变得直爽了许多。
越朝一摊手，道：“没事，回头你买十盒脂粉送我就行。救人总不能还让我掏钱。”
“应有之义。”
众人原地休整了一夜。直到第二天越朝开口催促，李氏夫妇才略带迟疑的继续在密林中穿梭。
借密林鲜有人烟的小路，不到三天，众人就省去了官路四五天的赶路时间，提前回到了晋陵地界。
野鬼自觉领了错路，这三天存在感淡薄，再没刻意吓唬过人。
与府衙交换了文书，将两对李氏夫妇分别送去晋陵县下属的乡里。临别前安岐还特地恐吓了两夫妇别乱说越朝的身份。
办完差事，陈罔拉着安岐急匆匆往野鬼藏宝的地方赶。
果不其然，挖出了老旧的匣子。
匣子里有六条小金鱼，还有四十两碎银。
陈罔依依不舍的将百两银子分成四份，自取了十五两碎银，又将分别递给安岐和越朝三条小金鱼及五两碎银。
他将最后十五两碎银打包好，咬着牙再度递给安岐，不舍道：“安头儿，我知道平日里哥哥们照顾我年纪小，有什么赚钱的差事总拉我一把，这笔横财你替我为他们分了吧。”
野鬼惊异的呼啸，顿时掀起阵阵阴风。
越临近晋陵，野鬼的身形便越清晰。似是老家坟茔的香火气，一点点填充了它的躯体。越朝已能看清它的脸，普普通通知天命之年的老翁。
哪怕它垂垂老矣，还要为生计奔波，以至于客死他乡。
安岐接过银两，又捏起莫约三分之一放回陈罔掌心：“这些便够了。多余的你留着攒钱娶寡妇吧。事办完了，该回府衙交差了。”
“嗯嗯，交差沿途将‘烦人’鬼送走。这一趟真赚了不少，多亏了越娘子，活人死人的钱都能赚。”
陈罔傻笑。
野鬼不悦的鬼叫连连，顿时阴风大盛。
陈罔被阴风吹得一哆嗦，他攥着碎银，很快再度露出憧憬的傻笑。
安岐看向落在后方的越朝，邀请道：“越娘子，不如随我们回县城里？与我交好的胥吏可替你伪个户籍文书，以后行走能方便些。”
“我还需要租个院子，住一段日子。”越朝点头，有地头蛇愿意帮忙再方便不过。
“嗯，租房且去楼店务。”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山魈山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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