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白蛇]德鲁伊才不是妖怪！》轩辕煦

75、山魈山姑

　　“这是您要的十斤肉还有十张面饼，拿好了您嘞！”

　　驿站伙计热情的招呼着即将出发的几人，对戴着枷锁的李氏夫妇也十分周到，体贴的将干粮系在他们背的水囊旁边。

　　每日在驿站做工，迎来送往的活计做多了，伙计自有一套生存准则。

　　谁敢断言今日的犯人来日会不会成为要命的煞星？

　　他见人三分笑，笑着将安岐和陈罔要的干粮打包，连同油纸伞一起递给陈罔：“这是您几位的，出门在外的吃食需要些许调剂，咱就自作主张送了您两包干果。还有您嘞的伞，之前也给您晒干收好了，您别忘了拿。”

　　陈罔有些抗拒的接过食物和油纸伞。

　　他沉着脸，对伙计的笑脸视而不见，提着吃食撑起了油纸伞。

　　“多谢。”安岐将一串铜钱丢给伙计，等伙计清点无误，他向押送的犯人们道：“出发吧。”

　　幼童扯着母亲的短袄衣角，紧紧依随。面对陌生的环境和事务，他再无住李家村那般的活跃大胆。

　　众人在驿站补给完，再度上路。

　　驿站伙计望了望艳阳高照的天空，瞧见人走远了，终忍不住的嘟囔了句：“这天怎么还打伞？这是什么怪癖，又不是怕晒黑的小娘子。”

　　走了一段，犯人们对陈罔避之不及。

　　安岐略带忧心的望着独自在前引路的陈罔，向旁边的越朝问道：“为野鬼撑伞，对陈三是否有害？”

　　越朝看了一眼：“那野鬼现在没在伞下。”

　　安岐一惊，扶住刀柄，道：“不是说孤魂野鬼不可白日现身，需有人撑伞遮阳吗。那鬼不在伞下，难道上了陈三的身？！”

　　越朝看向陈罔背着的行囊。

　　装有尸骨的行囊飘散着些许寒凉的黑气。

　　她道：“野鬼让陈三撑伞，估计是因他好久没看见人间繁华，想多看两眼。现在他似乎是倦了，已钻回尸骨里了。”

　　安岐奇道：“不需要一直撑伞吗？我看县里来做法事的和尚道士，都要求一直撑伞掌灯，片刻不许疏忽。”

　　“那你们破案时，随便遛个弯找到了线索，会和县令说是你碰巧遇见的吗？”

　　“自然不会，当然会说是千辛万苦找来……我懂了。”安岐丹凤眼睁大，失笑道：“之前总以为修行人神秘莫测，你这么一说，倒是显得大家伙全是俗人了。当初白甲之事，也被刻意夸大过了？”

　　越朝摇头：“那倒没有，那阵我不懂这些，而小红又不爱邀功。他多半是实话实说了。”

　　“当初幸有你和赤罗道长相助。”安岐与越朝闲聊了几句过往，又道：“比起那时，你倒是变了许多。”

　　话赶话说到了，越朝略有好奇的问：“变哪了？”

　　安岐思索片刻，肃穆道：“当初你通人心但不识人性，似游离红尘外的妖，锋芒毕露令人戒备。此时你却更像是被收入了刀鞘，乍一看让人觉得像人。”

　　“这说法真有趣，像是说我没有人性。”

　　越朝不在意的笑，安岐亦放松了许多，他揶揄道：“若非要说个形容的话，最初你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纸扎人。我当初可是连夜翻遍了晋陵的陈年卷宗，确认你并非在逃的恶徒，才有与你对话的底气。”

　　“白甲照样不是记录在卷宗的恶徒，你放松的太早了。”

　　安岐哑然，摇头失笑。论口齿伶俐，他比不上她。

　　越朝向前方引路的陈罔扬了扬下巴，继续笑道：“左右野鬼不在伞下，你不劝陈三把伞放下？”

　　“不劝，他做些事再拿酬金心里安稳。”

　　按照野鬼指路的方向走了一阵，翻越了一座山丘，进了山涧中的密林。

　　听着动物被人的脚步声惊动，吵闹四散的声音。安岐计算着天色，唤来引路的陈罔：“还有一个多时辰便日落了，有落脚之处吗。”

　　野鬼从陈罔左侧飘到右肩后，鬼音缥缈幽怨，故意出声恐吓道：“没有，需树上凑合一夜。这林子里，可是有过猛兽呜——”

　　陈罔及犯人们争相缩脖，幼童被吓得哇哇大哭。

　　吓唬到了人，野鬼欢快的飘飞，鬼笑呜咽似哭似怨。

　　野鬼指路，越往密林深处走，水雾之气越浓。灌木及树干上缠绕的菟丝子，如同蜘蛛编制的蛛网，眨眼看去交错纵横密密麻麻一片。有些枯死的树干还缠绕着绿意盎然的菟丝子，它没有枝叶，只有黄绿色的细茎与花果。

　　闯过蛛网般密集的菟丝子，进了一片更为高大的密林。争相舒展的花叶遮住了阳光，腐叶铺满厚厚一层，加重了林间的湿气。

　　安岐产生了怀疑。

　　捕役公服的威慑力只对凡人有用，鬼可不怕。

　　安岐自知奈何不了野鬼，向越朝求助道：“越娘子，可否替我询问一句。这路不像是行商生前敢走的路。”

　　越朝走到引路的陈罔身边，在他惊愕的眼神中接过油纸伞。油纸伞在她手里转了个圈，伞下鬼气森森的野鬼也跟着转了个圈。

　　野鬼不怕血气方刚的安岐，只需敬而远之。

　　野鬼抓住人性弱点可肆意戏弄陈罔和犯人。

　　但野鬼由衷畏惧越朝。

　　成了鬼物，比起做人多了种类似动物本能的灵觉。野鬼知道越朝有伤它灭它，甚至控制它尸骨令它成为傀儡的能力。

　　若不是第一时间没察觉到，即使有同乡气息的诱惑，它也绝不会在越朝面前现身。

　　“这条道，是我成野鬼后探明的一条路。”野鬼哀哀怨怨的假哭道：“我想回家，这条路浓荫蔽日，最适合我走。”

　　这条路生人没走过！

　　安岐心中一紧，不由看向越朝：“要不要——”换路？

　　话还未出口，就被一阵如汽笛低沉长鸣的吼叫声打断。一只膘肥体壮的黑熊，抖动着满身的腱子肉和肥膘，嗅着味道跑来。

　　黑熊看着笨重，跑步速度却不慢。

　　安岐刚抽出佩刀，将陈罔及犯人们推到树干后，黑熊已撞开了灌木和拇指粗细的树苗，兴奋的悠长吼叫。它一边叫，一边上下点头。

　　随着黑熊吼叫，众人来路的菟丝子丛中，钻出了一只奇异的怪兽。

　　常人两三倍高的怪兽像人般直立行走，头上长角。它浑身披着棕熊般的皮毛，两只手大如蒲扇，关节似人猿般生有五指却长有利爪。

　　怪物只有独脚，和手爪那般像猿又像熊。它的脚跟反向，在枯叶泥地留的脚印，乍一看像是单腿蹦跳反走的怪人留下。

　　这只精怪，越朝认识。

　　无论海赤罗还是燕赤霞，都曾给她讲过这精怪的形貌。

　　山魈。

　　俗话说，名山大川中若无山魁必有山魈。若说山魁是指山精中的魁首，以力量征服了山中群妖的王者。山魈则是山中孕育出最原始最像人的生灵，它们只有一足，通常眉间或颅骨两侧有角。

　　古时的山魈可不是红屁股蓝脸的狒狒。

　　据说最早山魈的历史起源可追溯到上古，神兽夔牛生存的时期。道门有杂书游记谈及山魈，说山魈之所以皆是身形高大独足的模样，全是因为它们有夔牛血脉。

　　“罴子，我还当你逃跑了呢。”

　　山魈身后的菟丝子丛中，又走出一只稍小的黑熊。它冲着大熊和众人龇牙咧嘴一阵，主动凑到山魈身前。山魈搂住套近乎的小熊脖颈，看向正前方的大黑熊，竟口吐人言道：“原来你闻到了气味，出来觅食的。”

　　被前后夹击，安岐脸色铁青。

　　他谨慎挪步凑到越朝旁边，懊恼叹道：“糟了，野鬼带路果然没安好心。劳烦越娘子一会看顾陈三，若能离开请带他一起。我来断后。”

　　不同于安岐的紧张，越朝转身迎向山魈，扬声道：“山魈当面，不知是男是女？”

　　鬼面生角的山魈歪头，嗓音沉如闷雷：“你不怕我？”

　　越朝撤去法器斗篷的遮蔽，显出本相。随着她本相毕露，本就被山魈吓得发抖的两对夫妇，彻底瘫倒在地。

　　他们没想到，一路同行的越朝竟也是妖鬼精怪这一类！

　　“有趣。”山魈愣了愣，俯下身仔细瞧着越朝，道：“你唤我山姑吧。你是什么，我不曾见过你这模样的精怪。你身上清灵的木香味倒是好闻。”

　　“我曾被人认成山魁，将我和山魈的特征比较。”

　　山魈分公母，习性依据性别略有不同。雄山魈喜被人称为“山公”，雌山魁被尊称为“山姑”。不知是出于天性还是本性如此，山魈最喜欢驯养同山头的凶猛野兽。

　　自称山姑的山魈，实际上已老实回答了越朝的提问。

　　山魈凑近越朝，足有正常人躯体大小的脸怼到她眼前。瞪着拳头大小的眼珠，山魈反问道：“你这么小个子，还被人错认成山魁？”

　　越朝在人类中已算是最拔尖的身高。

　　但比起山魈，她本相的确算是小巧。

　　山魈话音刚落，安岐立刻紧张的死握刀柄。若越朝回答不好，他就准备拼命。

　　越朝没有正面回答。

　　她丢掉油纸伞，变身成熊形态，站起身朝大小黑熊咆哮低吼。熊形态的她站立时已和山魈差不多高矮，凶煞之气让两只黑熊心生退怯。

　　山魈看的眼睛发亮，拍手瓮声惊叹道：“你怎么变成的熊，教教我？”

　　越朝变回来，道：“我天生就会，恐怕教不了你。”

　　山魈略有失望，她指着越朝及被她丢开的油纸伞，扳手指道：“你和那个野鬼可以走。但是他、他、还有他们都要留下。”

　　粗如萝卜的手指依次点过安岐、陈罔、两对李姓夫妇。

　　山魈舔了舔嘴唇，道：“我这，只允许妖鬼精怪无偿通过。而人，不行。”

　　毫不在意山魈的拒绝，越朝借过李娘子的行囊，翻找起来。

　　她似是胸有成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