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白蛇]德鲁伊才不是妖怪！》轩辕煦

77、出世入世

　　越朝在晋陵定居的第九日，是冬至。

　　当天，细密的雪花悠扬飘散，盖住错落有致的楼阁台榭。白墙黑瓦围成的院落中，越朝仰望覆盖飞檐斗拱的银装，深深地吸了口气。

　　虽这民居院落狭小的一眼可望到头，但她莫名有了一种正在活着的归属感。

　　九天以来，她独居在院中。

　　听着街坊四邻每日的油盐酱醋，天气好时她便打开院门。白日看行人来往不绝，夜晚听打更人的巡街叫喊。

　　白日，清晨以桩功五式锻体，练功完研读海赤罗的无名书，下午晾晒黄纸书写符箓，拿出书来比较。

　　夜晚，以吐纳术法接引星光，伴睡丹功入梦。

　　越朝过着隐居的生活，外界讨生活的人们似是与她在两个世界，但却又息息相关。直到冬至这天，九日未被敲响的院门的铜扣被叩动。

　　安岐见院门大开，就提着食盒直接走入房中。他从敞开的窗瞧见越朝站在书案前，便高声招呼一声，“今日是冬至。”

　　他从食盒中取出碟冒着热气的饺子，放在桌上。

　　“这是家妹做的，越娘子趁热吃，吃完还可去逛逛集市。我还要巡逻，先走了。”

　　不等越朝回答，安岐单手扶佩刀刀柄，整了整公服的衣领，快步离开了。

　　他自进门到出门，还不过盏茶时间。

　　越朝放下符笔。来去匆匆的安岐像是打破了她的一个长达九天的梦境，将她从一个封闭的气泡中扯回了喧闹的人世。

　　恍惚的走出书房，越朝取了个热腾腾的饺子扔进嘴里。

　　汤汁在唇齿间爆开，是混着肉沫的青麻叶的香甜。

　　她低头注视饺子上如同供香般渺渺散开的热气，又望向大门外熙熙攘攘因冬至而出门赶集的人群。

　　小青说过，红尘凡世的人气汇聚，是排斥妖和鬼的。

　　所以，她的恍惚和专注，隐居东篱下的隔绝感，是因为苦练吐纳术法入了道，还是被人气当做妖鬼隐隐排斥在外了？

　　越朝抬笔，将今日之感记在了纸上。

　　慢慢的，纸上的记载越来越多。

　　有她修炼的疑点，有对不懂民俗的疑惑，后来她闲暇总要记上三两行的生活中的随笔，全当是她抽空练毛笔字了。

　　【十一月初十，冬至】

　　天有小雪，不如北方鹅毛落雪肆意，却别有一番滋味。吐纳术法在星辰漫天时练习最好，不由想起小红和小青，念及小青又想到他是否是那个“小青”？

　　白娘子和许仙，断桥残雪，不知是否有机会亲眼见证。

　　【十一月十六，黄历忌诸事不宜】

　　或许黄历管不到德鲁伊，今日凌晨练习桩功五式，明显有筋骨齐鸣的抖动感。按照小红所留的无名书，说明桩功五式已练到小成，应该配合药浴了。Ps：所谓筋骨齐鸣，莫不是把关节练脆了，关节炎的的前兆吗？

　　【十一月十七，不宜出门】

　　想出门询问药浴所需的药材价格，但赶上厉宣锦休沐出门，安岐去当陪客了。没熟人带路问价，怕被坑，因此推迟一天。拿着药浴方子的几味药问了，是舒筋活血消肿止痛的中药，果然所谓药浴就是为了补充关节间的润滑油吧？

　　【十一月十八，宜破财？】

　　一副药浴方子的药材要花二两银，要破产了，要破产了。

　　得找个挣钱的法子了。

　　【十一月十九，冬二九】

　　邻居家的九九消寒图翻篇了。今天忘了幻化厚一点的衣服了，路上被人看了好久，直到遇到陈三，他悄声问妖怪会不会冷才反应过来。

　　【十一月廿八，冬三九】

　　越来越冷，泡药浴正是好季节。想到了个赚钱的办法，去胭脂铺买了十几盒胭脂水粉。明日去找山魈做买卖。

　　【腊月初五，宜交易】

　　黄历还是有些玄学道理，今日便宜买入了些生活必需品。实际上是，临近腊八和年关，出来售卖货物的小摊贩多了，进行了良性竞争。

　　脂粉换来的药材，在药铺换成了药浴需要的药材，还多卖了七两银子。

　　果然，山魈在的地方没有采药人和猎户敢去，只要会识药便是个宝地。变成豹形态来回一趟也不久。需要和山魈打好关系。备注：山魈定了绫罗绸缎，下次拿人参山芝来换，记得下次要带。

　　【腊月初八，腊八】

　　练功，画符。已能熟练画出障目符、驱疫符，在练隐身符和神行符。邻居家的小娘子送来了一碗腊八粥。听闻我乃独居，眼含同情。

　　【腊月初九，宜嫁娶】

　　练功，画符。街坊邻里中有成婚的人家，不识，但闻见了门外喧闹。晒制的第一批符纸已好，质量不如小红所做。

　　【腊月初十，诸事不宜】

　　黄历诸事不宜都是假的。昨日突发奇想，将脑海中的德鲁伊技能图案绘制到符纸上。尝试两日，今日成符，三个呼吸后该符纸化为散发着绿色光芒的灰烬。记下来，多尝试几次，再遇到小红问问这个思路。

　　【腊月十七，冬五九】

　　练功，画符，尝试融合德鲁伊技能和符纸。邻居娘子冻伤，摔坐于门前。看在她送过腊八粥和红鸡蛋的份上，也是出于实验的目的，放了个『治疗之触』，痊愈。

　　初步判断，治疗之触可治外伤及冻疮等物理伤害。

　　【腊月十八，忌笑脸】

　　练功，画……画符被打断了。邻居小娘子上门道谢并支付昨日诊金，她姓柳，柳乔娘。感觉不妙啊，红尘人气不是排斥妖鬼的吗？她怎么总找来？

　　【腊月廿一】

　　练功，画符，关门。今日柳乔娘说，她同情我因个头比寻常男子高，导致红鸾星浅寡居至今。把她扔了出去，关了院门。柳乔娘打扫院子时冒出头……（划掉）

　　临近年关。

　　勤劳的人家已开始提前打扫准备。

　　越朝坐在书案前，拢袖磨墨，熟稔的摊开宣纸提笔书写。写到一半，她放下笔，看向院墙冒出的半个人影。

　　那人影正是柳乔娘。

　　虽是登着梯子只露上半身，但她不过巴掌大的脸盘溢出笑意，嘴角笑窝深深，看着颇为玲珑狡黠。

　　朴素打扮难掩她正值青春年华带来的丽色。

　　柳乔娘向越朝挥手，欢声道：“越大夫，你这一手杏林奇术多难得啊。有这一手，你就算比普通男子还要高，也不愁嫁的，没必要这么清冷冷的住着。”

　　越朝低头在划掉的字迹后面，写上“明天要考虑找上安岐去楼店务重新租房”。

　　柳乔娘单手拉着梯子，挺直胸脯，一挥手道：“你听我的！找上它八个十个的媒人，唰！这么露上这么一手，你家门槛肯定会被踏破！”

　　柳乔娘话音刚落，就有皂靴跨过了越朝的小院门槛。

　　柳乔娘夸张的动作一顿，定睛看去，顿时吸了口气。

　　公服打扮的安岐和陈罔，提着许多东西一前一后的进了院。他们把系着绸布的礼物放在院中废弃的食槽上，抬眼瞥了眼柳乔娘。

　　年幼的柳乔娘常被爹娘以捕役抓人来吓唬，她见了安岐和陈罔，猛然低头缩身。

　　扑通！

　　单手抓梯的柳乔娘动作过猛，连梯子带人一起摔了个七荤八素。

　　陈罔憋着笑，余光偷偷瞄了眼越朝，又看向面色沉着当没听到柳乔娘嬉笑的安岐。

　　安岐丹凤眼微端上挑，装起严肃来十分违和。他将礼物分成三堆，依次指着道：“越娘子，这是你上次托我买的绫罗绸缎。这一小堆是我和陈三的一点心意，临近年关，我想你大概也不愿太多布置，所以多是些放的住吃食。”

　　安岐介绍完，仅剩下带着绸布，包装的最喜庆的一堆礼物。

　　越朝走出书房，看向那堆礼物，道：“让我猜猜，这应该是别人托你特地送来的吧？”

　　安岐诚恳的点头：“越娘子，未经你同意就送来，我实在抱歉。但你住在这，不是我透露出去的。”

　　陈罔忙道：“也不是我说的。”

　　晋陵能知她的人不多，除了与安岐陈罔一样的捕役，不知被送往何方的原县令和白甲，就只有一人清楚她的底细了。

　　越朝打开安岐代为送来的礼物。

　　胭脂水粉，头面首饰，书籍药材。

　　她笑的灿烂：“虽然一直没在我面前出现过，送这礼物是要告诉我说，他清楚我的一举一动吗？”

　　安岐吞咽口水。

　　陈罔更是毛骨悚然的捋了捋双臂。

　　虽对越朝有所了解，信她不会伤人。但不代表两个知她本相的人，心里没有想法。更何况越朝的言语可没她的笑容那般明艳。

　　“厉押司还让我带了句话。”安岐硬着头皮，解释道：“越娘子，我绝对从未和厉押司主动说过你在晋陵定居，但他主动问起我不能瞒……”

　　平常进门大马金刀找地方就座的汉子，现在紧张的眯起一双丹凤眼，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可见，虽然安岐向厉宣锦的询问，直言了越朝的情况。

　　救命恩人当面，他心里还是有愧的。

　　越朝把玩着一盒檀木雕花匣的胭脂，问：“说吧，那孔雀男说了什么？”

　　“厉押司对我和家妹有收留之恩。”安岐扶额，又解释了一句。

　　听着越朝轻描淡写的语气，安岐脑海里闪过厉宣锦说话时的模样。

　　厉宣锦嘱咐他时，语气同样漫不经心。

　　当时，厉宣锦一身墨色锦衣，把玩着掐丝珐琅手炉，噙笑道：“既然越朝娘子定居晋陵，厉家应尽地主之谊，想来她虽不在意除夕的喧闹和独身的清冷，但也不介意过的热闹些。虎翼，不如你替我请她来厉家暂居吧。”

　　安岐学着厉宣锦的措辞，尽可能将原话复述给越朝。

　　越朝沉吟片刻，问道：“最近厉家有什么事发生吗？”

　　安岐看向陈罔。

　　他不太关注许多真假难辨的小道消息，通常这块是陈罔来打探。

　　陈罔认真思索，道：“也没听说有什么特别啊。对了，厉家今年用了西山窑的银骨炭，听说因此而来的商贾赚了不少。”

　　越朝挑眉：“银骨炭？何物？”

　　“银骨炭形似白霜，燃之无烟，持久耐烧。说是以前宫里的贵人们非银骨炭不用，不光如此还常让匠人将其烧制雕琢成龙凤呈祥之类的吉祥形状。平常百姓家可用不起这东西。”

　　安岐和陈罔对视一眼，他率先反应了过来。越朝言语人性太足，他有时会忘了她对俗世并不熟悉。

　　“知道了。”越朝眼珠一转，抄起托安岐买的绸缎，道：“我上次和山魈约好了今日送布，我近日没空。替我回复厉宣锦，他要是还是这个态度请人，就帮我问他，是不是想山魈到晋陵转转？”

　　被迫成了传话筒的安岐，顿感无奈。

　　见越朝屋里收拾了点行礼，提着匹绸缎就要走。他下意识开口道：“等下——”

　　跨出门槛的越朝摆手道别：“安捕头，你不用多问，话传到了厉宣锦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哪里有那么巧的事。

　　每天练功画符，房门大开，住了晋陵月余都没找上门。她前两天刚治了个柳乔娘，厉宣锦就突然好心邀她来过年了？

　　病人体弱，冬四九严寒。

　　采购银骨炭来做什么，就很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