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4、孤魂野鬼 ...
-
“有有有鬼啊!”
陈罔四肢并用快速倒身爬到越朝身边,一把抓住她。
本来深呼吸做好心理建设的陈罔,手里攥着越朝的法器斗篷,悄咪咪将眼皮抬起一条缝。
他没看到鬼物,也没见到青皮华发的妖怪,面容姣好的越朝正低头看他。他还看到被吵醒的安岐,手扶刀柄,警惕环顾四周之余瞪了眼他。
他壮着胆子环顾四周,定睛看清火堆周围被吵醒的众人,没有半个鬼影。
陈罔摸着鼻子讪笑,道:“越娘子,你啥时候换了件黑斗篷,这手感怪华贵的。”
越朝一把扯回法器斗篷,甩开陈罔的接触。
陈罔看着又变回戎服的越朝,错愕的揉了揉眼睛:“乖了个乖,这莫非就是妖术嘛。随时变装,学了这个上差讨生活岂不是可以随时随地都行?”
安岐扯着陈罔的发髻,把胡言乱语缓解尴尬的他扯到身后。
他看了眼破庙正中断裂只剩下下半身的神像,客气道:“越娘子,陈三冒犯,我代他赔不是。至于鬼怪,你可能看出这破庙是否有所不妥?”
两对夫妇亦是害怕,比起衙役,他们更怕未知的鬼怪。
他们凑到手扶刀柄的安岐身旁,连连催问需不需要连夜赶路。
越朝看向破庙正门数条扭曲黑气勾勒出的抽象人形,摇了摇头。这鬼物连人形都聚不成,黑线游走间还刻意避开了众人,称得上是她见过最弱的鬼怪了。
黑线远远绕着安岐游走了两圈,勉强又勾出个人形。
鬼冲陈罔道:“昂的路(傻头傻脑的),你来,我有话要与你说。”
它说出来的声音缥缈失真,好似夜风吹拂的气流声。本就不清晰的声音,还带着令人听不太懂的乡音,更显得鬼气森然。
陈罔吓得抱头,也没注意鬼在说话。
他直往安岐身后缩:“完、完了,我被鬼缠上啦!”
虎背熊腰的安岐遮住了陈罔,鬼想像方才那般凑到陈罔耳边,却被安岐旺盛的气血灼烧,连黑线都淡了几分。
眼见说什么陈罔都听不清,急的鬼将勾勒形体的几条黑线都扭成了麻花,鬼啸连连。
越朝建议道:“我看它是有话要说,你们听得懂它说什么?它缠上陈三总该有个理由,不如让它说完?”
黑线勾勒的鬼向越朝荡近了一些,宛如夜风呼啸般的鬼音不绝于耳。
火堆在鬼物经过时,直接熄灭。又引得野庙众人抽气惊疑。
越朝看着黑线荡到她半步内的距离,握紧了拳。而黑线只是附在她耳旁,努力将声音表达的更真切些,还刻意收敛掉浓重的乡土方言味。
别说,距离近了,越朝倒听懂了它的鬼哭狼嚎。
它说:“小姊妹行行好,烧炷香给点贡品,我快饿的魂飞魄散了!”
越朝:“……”这玩意真是鬼吗?景区拦路抢香蕉的猴子不过如此吧?
出于好奇,越朝将破庙翻了个底朝天,找出三根快烧光的香头,混着草木灰和稻草搓了搓。她点燃三根简陋的稻草香,将随身的菜饼当做贡品摆在稻草香前。
黑线形成的鬼影宛如哈巴狗,绕着快速燃烧的稻草香转圈。
眨眼间香燃尽了,它也从抽象的人形,变成了水面倒映出的模糊人影。
重新点燃火堆的安岐,看着越朝对空气忙活了一通,不由道:“越娘子,现在是什么情况?那鬼被你驱了?”
“没,我刚喂了喂这鬼。若说刚才它就能害个山鸡野兔,现在应该打得过郊狼野狐了。”
“……喂鬼?”
听着越朝实话实说,安岐神色一言难尽。
“昂的路,险些老翁今儿魂儿都要交代了,还好这小姊妹机灵。”
模糊人影般的鬼物飘荡到众人面前,虽说众人还是看不到它,却已能在七步内听清它的鬼啸。
真听到鬼声,两个李氏女娘子已有些缺氧眩晕了。
陈罔“刺啦”抽出佩刀,强忍哆嗦道:“冤有头债有主!我们临时借贵宝地一用,越娘子已给了你香食当借宿费,你你你,你不要不知好歹。我们安头儿一发怒,可是连县令都要畏惧三分的狠人物!”
“昂三货!怎么摊上这么个老乡!”
鬼影发怒,鬼啸尖锐,众人纷纷捂住耳朵。
重新燃起的火堆再度被鬼气压制,明灭不定。鬼飘回越朝身旁,极力收敛方言,幽幽诉说:“小姊妹还是你明事理。我本是晋陵人,数十年前为糊口出门行商,哪知道在这遇见了强人客死他乡——”
漆黑鬼气聚到越朝面前,随情绪起落而膨胀坍缩。说到伤心处,它不由变成狰狞鬼脸,连连尖啸。
原来这鬼真是来找陈罔的。
在众人里,唯有陈罔是土生土长的晋陵人。
被害的行商成了郊外的孤魂野鬼,没有家人祭祀,它日益虚弱。在消散边缘,它感受到了同乡的气息,往日极力避开人畜和其他妖魔鬼怪的它,为了不再死一遍就冒险的现身了。它缠着陈罔其实是为了求助。
行商成了野鬼,还是和生前一样能言善辩。
只是再没了为人的城府和眼力见儿。
它围着陈罔臭骂一通,常人听起来便是阴风呼啸。发泄完恶意的情绪,它又飘回越朝身旁,道:“小姊妹你身边的气息让人舒服得劲,连脑子都清楚了许多。要是能把你吃了,我是不是就不消散了?”
“你还有脑子吗?”
越朝指尖凝聚了充满自然气息的萤光,是攻击技能『愤怒』的前摇。
嗖。
感到危险,客死他乡的野鬼直接飘到墙角,连忙甩头。
看着似要甩出脑浆子的野鬼,越朝勾了勾手指,道:“过来,从头说。”
野鬼宛如受气小媳妇一样,屏息飘到越朝身旁。它飘得小心仔细,连行动时的阴风鬼啸都杳不可闻。它低眉顺眼道:“我没有冒犯的意思,是这样的……”
野鬼将缠陈罔的缘由和越朝说了,忐忑之下浑身鬼气再度扭成了麻花。
野鬼的尸身是它的弱点,若它尸身被其他妖魔鬼怪掌控,便可以随意驱使它了。因此,别看行商成了数十年的野鬼,它东躲西藏之下,陈罔竟还是它第一个见到的同乡。
弄清了事情原委,越朝将野鬼的心愿和安岐陈罔讲了。
她道:“安捕头竟不是晋陵人吗?其实它是想托付身为同乡的陈三,将它的尸骨带回故乡入土为安。”
安岐摇头,道:“数年前,我才带着幼妹来晋陵。我原是东平府人。”
越朝并不知东平府已归于他朝,只是点头,又看向陈罔。
若要出手帮助,就要和野鬼及其尸身一路同行,陈罔想想就崩溃。
他哀求道:“生于晋陵长于晋陵还出错了?我不要、我拒绝,早些将差事办完,早些回家不好吗?”
野鬼幽怨的鬼哭道:“我生前怕遭遇意外丢失了货物,曾藏匿了些足够我东山再起的金银。若三位能让我重归故里,我愿以此酬谢。”
安岐摇头:“不了,我们供你些香火阴食,你找别人吧。陈三他怕鬼。”
陈罔:“安头儿,我觉得我其实能行?”
他又道:“……我就问问啊,这位老乡鬼,你能给多少酬金?埋哪儿了,好找吗?”
野鬼:“一百两!就埋在晋陵郊外的一处地方,只有我能找到。”
陈罔:“老乡!请让我来帮你回家!”
鬼啸人喊,相得益彰。越朝看向安岐:“你说陈三他,怕鬼?”
安岐默然:“原本是怕的。”
夜黑风高挖坟时。
有野鬼引路,陈罔跟着越朝往林子深处走。逢林莫入,逢庙必绕的老例儿被他一天内都破了。安岐在破庙看守犯人走不开,又只有越朝能瞧见野鬼的身形,为了赚那一百两纹银,他强忍着惧怕紧跟着越朝。
走了大半个时辰,看树影都像鬼影的陈罔,已拉扯住了越朝的斗篷。
停下脚步的越朝避开向她撞来的陈罔,扯回了法器斗篷。
还好她戴着兜帽,看起来还有个人模样,不然月黑风高妖怪引路,陈罔别说挖坟,怕是连路都不会走了。
野鬼围绕一块被浮土枯叶掩盖的树根,转圈道:“我的骨头就在这了,被野狼调走磨牙了不少。就剩这点了,还好头骨还在。”
越朝告诉自顾自搂着肩膀取暖的陈罔。
陈罔抽出佩刀,一刀扫开枯枝腐叶,把府衙发放的佩刀当成了钉耙笤帚。他捡起一根胫骨装入行囊,默念了声“一百两”,又捡了根肋骨,再默念了句“一百两”,然后他挖出一块像石头的东西,刚准备随手丢弃。
野鬼飘到陈罔耳旁,幽幽叹道:“那是我的颅骨,莫丢。”
陈罔定睛一看,骷髅眼窝冒出两团黄豆大小的磷火。
陈罔一翻白眼,晕了。
——
翌日。
将野鬼尸骨敛入行囊的陈罔,带着浓重的黑眼圈,迎着朝阳打伞,生无可恋的走着。油纸伞中,野鬼兴奋的鬼笑连连。
它凑到陈罔耳边,吹了口气:“当年我跑商时,常走一条小道。从小道到晋陵,能节省两三日的脚程。”
拿一百两纹银反复催眠自身,尽力不怕的陈罔神色麻木:“……哦。”
野鬼:“你们走那条道,你能少抱着我的尸骨两三天。”
陈罔猛然一抖,回过神来抓住安岐,忙道:“安头儿!我新知道了一条小道,能节省三四日回晋陵!犯人们脚程太慢,再拖下去该过了大雪了。”
安岐依旧镇定,道:“可有地图?沿路可有危险?”
陈罔立即看向越朝,哀求道:“越娘子,劳烦你跟它沟通沟通,问问?”
越朝:“沟通一次三两?”
陈罔直接转身,喊道:“鬼兄,写字作画吗?我扫个沙盘出来?”
野鬼桀桀怪笑:“好啊,只是那近道,稍微有点小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