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重逢离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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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几日，府衙终究下了判决。
主犯黥面发配边关服役，从犯以家庭为单位流放各地。
府衙收回了李家村公产的地契，村民们的私产亦折合成银两，由府衙出面低价买入。从今日起，再无李家村。曾被十里八乡羡慕的李家村民，即将成为流放的罪民，就算表现良好重回良民行列，却再无曾经的风光了。
安岐和陈罔给两对李姓夫妇戴上枷锁。
其中一对夫妇养育的幼童抱着陈罔的腿，恶狠狠的张嘴就咬：“不许欺负我娘亲！”
陈罔不惯着，将小鬼甩到夫妇面前，板着脸道：“你四人跟我去胥吏那登个记，明日一早便上路。还有，管好你家小子，路途遥远，明天他要还是还这模样，就别再跟着你们，留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幼童的父母惶恐，接连鞠躬道歉。幼童被吓得哭了出来。
陈罔晦气的摆手道：“算啦算啦，让他别哭了，先随我去登记。”
幼童母亲忙蹲下身安抚幼童。她还不习惯沉重的枷锁，只是一个简单的蹲身动作，险些扑倒在地。她背后的行囊甩到身前，差点砸到了幼童，幸好她丈夫眼疾手快，以木枷为盾挡了一下。
李氏女娘行囊中的银两铜钱及脂粉瓶罐撞在枷锁上，叮当作响。
顿时引来了陈罔关注的目光。
另一对刚上了枷锁的夫妇倒老实。
素来喜欢聊闲天的李娘子嘴唇干裂，不敢多言。
李郎君一个劲儿应声，乖顺又配合。
陈罔满意的拍着刀柄，以评估的眼神打量着两对夫妇背后的行囊，他警告道：“晋陵距离这儿不过百数里，你们听话些，以后说不定还有归乡的机会。要是你们是非不分，路上遇到个意外丢了性命也别怪我！”
安岐站在青檀树下，遥遥望着陈罔耍威风。
他虽是捕头，但对欺压百姓没什么兴趣。但做押送的活计，却不能对犯人太好，免得他们心存侥幸尝试逃跑。
陈罔这番连唬带骗的恐吓，正好省了他的事。
越朝侧躺在青檀树分枝上，单手拢着怀里的贾朏。
贾朏极喜欢越朝的气息，只要她上了青檀树，只要周围没有燕赤霞或海赤罗这类能让它感觉威胁的人，它都要现身凑过来。
“越朝娘子。”安岐仰头看向青檀树，枝繁叶茂，他瞧不清越朝的身影，只好面向青檀树扬声道：“犯人上了枷锁，脚程肯定快不起来。你还要同我们一道回晋陵吗？”
“没事，我不赶时间。”
“这几日，怎么不见赤罗道长？”
“他不和我一起走。”海赤罗这几日在躲她，自然不会出现。听出安岐意有所指，越朝把不情愿的贾朏往树干里一拍，跳下树来。
看到越朝落在身前，虎背熊腰的安岐退了半步。
虽说幻化成人的越朝看起来比他矮了许多，但他可从没忘记过她的本相。
安岐谨慎道：“很久没见到赤罗道长了，临别之前，我该打个招呼。”
越朝看了眼安岐，满脸络腮胡倒是个不错的表情伪装方式，“安捕头不用担心，即使小红不跟着，我也不会在晋陵引起恐慌。”
心思没瞒住的安岐，闻言着实松了口气。
他抱拳道：“那明日卯时，在此相见了。”
安岐、陈罔及两对李家村夫妇相继离开，青檀树下再度恢复了安静。树下的茶棚因这两日捕役们相继离开，也清净了许多。
近来闲暇，越朝清理了满树的红绳。迎着漫天霞光照耀，千年古树青檀更显郁郁葱葱。
越朝搓了搓脸，重新坐回到树上。
贾朏探头探脑的钻出青檀树干。但很快，它又缩了回去，只在树干外露出半个猪鼻。
越朝失笑，望向滚滚晚霞，突然道：“来坐坐？”
御剑凌空，隐于晚霞中的燕赤霞顿了顿，他余光扫过一旁，主动显了身形落到树上。看了眼瑟缩的贾朏，他笑道：“这小东西倒是灵觉出众。”
燕赤霞背着个褡裢，褡裢其中一边的口袋极为臌胀。
他坐到越朝旁边，将褡裢递向她，随口问道：“明日要去晋陵了？”
越朝点头，从褡裢臌胀的一面，她掏出叠成方块的黑布抖开。
竟是个斗篷。
皮毛制成的斗篷有个极大的兜帽。斗篷表面细密的短毛手感丝滑柔顺，好似水獭的毛发。斗篷内衬呈暗红色，指尖触摸手感凹凸不平。
仔细一闻，斗篷有一股混着梨花香的草木灰味。
“说好的法器，我没起名字。”燕赤霞从腰间解下水囊，仰头凌空倒了口酒，道：“内衬印刻有四十九组箓文，以幻术、障目为主。穿上斗篷随时可激发障目符的效果，戴上兜帽即使被人触碰，触碰之人看到的还是幻象。法器还有一定的防护力，你若变换形态，它便成了附着在你皮毛外的一层薄甲。”
越朝发现斗篷内衬还有放符纸的暗袋，“有心了，多谢。”
“的确有心了，箓文我不擅长。”燕赤霞摇晃水囊，道：“来一口？”
越朝接过水囊，凌空灌了一口：“加上上次，你我还是第二次独处。你这酒，该不会还是李家村的梨花酿吧。”
“别提了，算是被彭侯摆了一道。”燕赤霞倒胃口的表情，咂咂嘴道：“梨花酿的确口味独特，后劲很大。但一想到它是埋在彭侯脚跟旁的坟头酒，我那几天都没好好吃酒。”
越朝撕下障目符，将斗篷系上。
斗篷保暖，气味清新，经过炮制并没有异化彭侯本身的朽木腐臭。
燕赤霞余光扫过贾朏露在外面的猪鼻子，道：“上次闲聊，遇上黄鼠狼讨封。这次闲聊，该不会遇到贾朏蜕皮吧。”
“贾朏蜕皮？”
“你也看到了，贾朏身披一层树皮般的厚甲。这类甲胄它定期会褪下，虽对它来说是丢弃的死皮，但对修行人来说，算是一味好药了。”
越朝和燕赤霞东拉西扯的闲聊了一会。
天色渐暗。
燕赤霞看向他出现的地方，闭眼感受了一番。
一只拟真小隼从他袖中飞出，绕着燕赤霞现身之处和青檀树转了两圈，便活灵活现的落到他肩头梳理羽毛。
褐黑双色的小隼从头到尾不足一尺，梳理间叼出的飞羽不过手指长短。
越朝跟着小隼移动视线，若有所思的侧头。
燕赤霞取过那枚被啄落的飞羽，递给越朝：“这是联络的剑符。你携带它我可以找到你，也可以一次性使用来找我。”
越朝接过飞羽，那枚飞羽由金属制成，单独看像是一柄小剑。
“小海红的生父，还在山门。他虽不爱说，但我心中清楚，不语和尚的死对他影响很大。所以，我才要带他回山门见他生父。”燕赤霞一口口的喝酒，不知是光线还是言语，衬得他有些孤独寂寥，“你瞧得出来吧，小海红的想法？”
越朝垂眸反问：“你是指他想找不动和尚报仇，还是指别的？”
“不动和尚势头已成，想找他报仇千难万难，如今的小海红去了，只是送死。”燕赤霞身形一仰，头枕双臂倒挂，他肩头的小隼紧紧扣住他的衣服，随着他晃荡而频繁展翅，“至于其他的，你不想说吗？”
“应该说是小红不敢问吧。”
越朝翻了翻褡裢，里面有一本无名书和一叠晾晒好的空白符纸。她取出书随手翻了两下，垂手朝腿挂着树枝荡秋千的燕赤霞一晃。
无名书籍是海赤罗的字迹，燕赤霞认得出来。
“且不说我怎么想，他之所以不敢直言，是心中还有不确定的顾虑。”越朝望着穿透残余霞光，兀自亮起的星辰，轻声道：“连他本人都不能确定的事，为何要来问我，徒增我的烦恼呢。”
“我还以为凭我们出生入死的交情，已是可以分享心事的关系了。”
“险些绑到山门做护法看大门的交情吗？”
燕赤霞听着越朝伶牙俐齿的反驳，拍案大笑，一连饮了好几口酒。
越朝向燕赤霞摊开手掌。
燕赤霞将水囊一丢，酒液在皮腔里晃荡的声音宛如湍急溪水肆意流动。
越朝接过水囊，往嘴里倒了两口，丢还给他，问道：“燕赤霞，你是替你师弟来问的吗？”
“并不是。”燕赤霞接过水囊，仰头倾倒。酒液灌满口腔，他随手抹掉流进领口的一溜水渍，洒脱道：“只是出于好奇，是我多言了。给你那个剑符，我是想以后请你帮个忙。”
“关于小红对不动和尚执念的忙吗？”
越朝看了燕赤霞一眼。
素来肆意随心的燕大侠，难得端正了姿态，恳切颔首。
还真是个关心师弟的好师兄呢。
越朝点头应下：“燕大侠都以出生入死的交情请求了，无论唇枪舌剑也好，真刀真枪也罢，我得到消息一定会去。只是，别对我是否能劝住小红这点抱太大希望。”
“为何？我倒是瞧着，他挺听得进去你的劝诫。”
燕赤霞曲指弹了弹贾朏露在外面的猪鼻子。
吓得贾朏立马缩了鼻子，它慌乱之下甩出耳朵，差点又被燕赤霞揪住了耳朵。
“那只是，小红想过成为和他人交流游刃有余的人，我刚好是。”越朝摆手，道：“我仅是在恰好的时间跟在他旁边，恰好的知道了太多的事，恰好的及时打醒了他。因此，在他心中对我的形象有所美化。真遇到他的执念，别太指望我能劝动他。”
“你生性相当自信呢。”燕赤霞了然的笑：“这句话我可以转告吗？”
“请便，我本来也没准备背着他说。”
燕赤霞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道：“传言说，曾有得道真君李玄，神游虚空数年不归，以至于尸体被徒弟火化，以至于魂魄依附于路边断气不久的跛脚乞丐。我还曾听闻曾有一女子名恒娘，被丈夫所负，在妾室逼迫下坠崖，魂魄偶然依附到崖底的白狐身上修炼千年得道。”
他注视越朝，颇有深意的问：“你觉得，哪种传言是真？真君李玄，是人是神？恒娘又是人是狐？”
燕赤霞，这是在问，她又是哪种吧？
越朝笑了笑，镇定回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认为，是人是神是狐，源于本心。”
“明日我便不多送了。告辞。”
燕赤霞同样一笑，弹指间剑气呼啸，乘风而归。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重逢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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