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白蛇]德鲁伊才不是妖怪！》轩辕煦

70、宗族之间

　　村老讲完祖辈传承的隐秘，其他村民有些恍然，有些羞惭，有些面无表情。

　　显然，他们都直接或间接的知道祭祀树神的原因，只是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这么全面和具体。今日，村老被逼迫说出内情，他们多多少少都将其和祖辈的嘱托串联了起来。

　　被燕赤霞所慑的上百个村民，窃窃私语的交流着。

　　他们的声音宛如野蜂汇聚的巢穴，嗡鸣不休。

　　“至今枉死的，怕是有上百人了？就为了一村之地田粮的增产？”海赤罗压着火气，冷声道：“太可笑了，百余年间难道无一人发觉，无一人醒悟？！”

　　海赤罗盛怒的质问，吓得村民们相继哑然。

　　他虽怒，但无法拔剑杀了这群村民，因此他更加愤怒和憋屈。

　　燕赤霞按住海赤罗的肩膀，安抚道：“并不是没人发觉，只是反对的人都成了蜜丸和祭品。或许族谱有记载却未出现在祠堂牌位中的那些人，他们曾努力过。”

　　李家村民一张张状若淳朴的脸，眼巴巴的望向越朝三人。

　　他们畏惧燕赤霞超凡的力量，因而顺服。

　　海赤罗垂眸，鸦睫遮住了不知朝哪里发泄的怒意。

　　小红还是赤子之心啊。

　　越朝瞥了眼海赤罗攥紧的拳，接着燕赤霞的话茬，轻声道：“恐怕曾经有过反对者，只是……反对者被施暴者所害，剩下的聪明人选择了观望。而在新的反对者出现之前，施暴者将利益分润了部分给所有人。”

　　自古以来，农人最重视土地。

　　提议将木精为肥的利益分给宗族众人的那位李家先祖，走了一步好棋。有了丰饶的田地，李家宗族成了十里八乡羡慕的对象，为了维系这份荣誉，众人会自发拧成了一股绳。

　　就算再有良心发现的反对者，反对者周围的亲眷长辈亦是受益者。

　　他若再反对，岂不是害了亲眷？

　　世上肯大义灭亲的人毕竟是少数，多的还是随波逐流的普通人。

　　反对的成本被大大提高了。

　　“大部分人得到了利益。聪明人选择了沉默，为了不被群体孤立，反对者同样大为减少。所有人开始向施暴者靠拢，自发抵制出现新的反对者。时间久了，施暴者就成了受益者拥护，甚至是崇拜的对象。”

　　看这些村民的表情就知道，不是没有发觉的人，只是他们不愿意再成为反对者。

　　就如同遇到职场孤立或校园霸凌，只要与己无关，便不去参合。

　　而李禾——

　　他是想带王纤娘逃跑。让他升起这个念头，除了他对王纤娘的爱重受之有愧之外，还多半因为他父母双亡，和胞弟也不亲厚。

　　海赤罗更为心烦意乱。

　　他不是傻子，正因为他不傻，所以他以往才不愿与利益纠葛繁杂的朝廷官府打交道。

　　“这就是宗族，宗族之间，亲情和利益并存。”燕赤霞给越朝递了个眼神，示意她不要再多说。他看向惴惴不安的村民，神色不变的传音道：【这件事，最好让官府插手。按照律法，如此大案县令无权私断，我准备御剑回建康府，将此事上报。】

　　【李家村毕竟有百户人，如果朝廷酌情轻判呢？】

　　海赤罗不算赞同，他不信任朝廷。

　　【按照律法，李家村众人蓄意杀害了数百人，其罪当诛。而他们淫祀野神，更是犯了朝廷的忌讳。只要此事到了建康知府案头，他必要秉公处理。】

　　燕赤霞清楚海赤罗对官府的抵触，又传音道：

　　【建康知府与李家村并无交情，反而他所辖地界出了此等大案，必然不会法外容情。至少，会判个拆分宗族流放千里的苦役。】

　　二人传音没有背着越朝。

　　越朝不会传音，为了不引起村民孤注一掷的反抗，她压低声音道：“若不顺利，就在坊市中传播，迫于压力，知府会秉公严判的。”

　　听温姬的遭遇，她就知道。

　　建康府王知府是个要外面的人。

　　见越朝都认可了燕赤霞的打算，心烦意乱的海赤罗便也点头，道：“好，师兄待我布置个困阵，你再撤去剑气。”

　　——

　　燕赤霞走了大半天。

　　李家村全村几乎一夜未眠。正值壮年的村民带头尝试着往村外走，可无论他们从哪边出村，最终都会回到村口的青檀树下。

　　被一层灰蒙蒙雾气笼罩的李家村，如同鬼打墙圈起的孤地。

　　海赤罗借贾朏布置了困阵，困阵阵眼和生路都是青檀树。

　　青檀树中寄居着贾朏，千年木精可勾连山脉融入自然掩饰自身，凭借它的这种本能，极大减少了他布阵的时间和难度。

　　从半夜折腾到天明，仅还剩两三个脾气执拗的村民还在暴躁的坚持。

　　海赤罗心软，困阵中并无杀阵。

　　他们无论走多少遍都不会受伤，只会重复的回到青檀树旁。

　　村民认为海赤罗的手段不比燕赤霞，对他的敬畏随时间流逝越发减少。海赤罗从村老家的柴房中带走李禾时，已有人敢踮着脚眺望围观了。

　　李禾被打了一顿，鼻青脸肿。

　　王纤娘心疼的搀扶李禾。她满身脏污，他一瘸一拐，夫妇二人都十分狼狈。随着走到村口的青檀树前，二人望着满是红绳的往日神树，却相拥而笑。

　　几个村民远远尾随这对夫妇。

　　为二人引路的海赤罗侧头余光一扫，没去管尾随的人，朝青檀树旁的越朝打了个招呼。

　　看守彭侯的越朝，坐在青檀树根茎旁。

　　王纤娘心中惧怕树枝挂着的彭侯，忐忑的搀扶李禾走向越朝。这对夫妇对视一眼，默契的跪倒就拜：“谢恩公救命！等我夫妇安顿下来，定会请了长生牌位日日供奉！以报答恩公救命之恩！”

　　越朝吓得站起，慌忙去扶二人：“喂！”

　　平常看海赤罗、燕赤霞、橘英等被别人叩拜还没什么，真轮到了她，她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带夫妇二人来的海赤罗，已经被这夫妇拜过了。

　　瞧着越朝略显慌乱的模样，他解围道：“李禾、王纤娘，早些上路吧。”

　　好不容易拉起王纤娘，犟如李禾又跪下了。

　　越朝一手一个，将膝盖暂时失去功效的二人拉起来。

　　听着海赤罗那送人“上路”般波澜不惊的口吻，她扶额道：“等、等等，什么就上路了？！你看你又给人吓跪下了。”

　　海赤罗：“……”和他有什么关系？

　　“恩公，不是，是我二人已无法在李家村生活了。我们想找个稍远些的地方，找楼店务租个房子，再重新开始。”

　　李禾握住王纤娘的手，虽马上就要背井离乡，但他仿佛压在心口的大石被拿掉，整个人鲜活了许多。

　　王纤娘回握李禾，另一只手摸了摸行囊。

　　她的行囊里有村老赔偿的银两和几贯钱，那是二人以后过活的指望。

　　李禾拍拍王纤娘的手背，王纤娘会意从行囊中取出全部银两，只自留了几贯钱。衣服遮不住的皮肤青紫交加的李禾，从她手中取过银两递向越朝，动作缓慢又坚定。

　　他强忍住疼痛，他将手臂伸得笔直，道：“李禾胆小，只敢拿酒坛找恩公麻烦，让恩公心烦。恩公还大人不记小人过的相救，李禾、李禾……”

　　越朝托住欲再度下跪的李禾，道：“你当时拿酒坛找我们麻烦，不是为了让我们心存芥蒂赶紧走吗。是好意，我没放在心上。”

　　虽然她当时没看出来，还觉得李禾的确有点烦。

　　“我其实没想能救下恩公，只是想万一恩公被害了以后，自己心里能好受点。”

　　“终归是善举。”

　　海赤罗拦住还要说话的李禾，取出张符纸凌空烧了，拿符灰抹上李禾的眼皮。他把剩下的符灰递给越朝，示意她将符灰涂抹到王纤娘眼睑。

　　注重男女之别这点，海赤罗倒像个假道士真儒生。

　　待越朝为王纤娘涂抹完，海赤罗道：“不要抹掉符灰，跟着眼睛看到的景象，正常走就能走出困阵范围。若听到有人唤你们，不要在意，一直走就是。”

　　李禾夫妇再度千恩万谢的拜别。

　　越朝望了眼远处蠢蠢欲动的几个村民，笑道：“小红，你这困阵还自带声效的？”

　　“仓促布置，只能略微影响眼耳鼻三感，骗骗普通人罢了。”

　　“小红，有普通人来要找你麻烦了。”

　　——

　　在李家村民不甘心被困，挑衅海赤罗时。

　　燕赤霞短短半日已御剑飞完了要走数日的路程，回到了建康府。府衙偏厅，他静坐着饮茶，等待王知府的召见。

　　府衙偏厅旁，是当值胥吏办公的地方。

　　两个当值的胥吏正闲谈：“听说了么，城北的余记鲜货关门一旬了。”

　　“那不是城北余家的商铺？他家不是手眼通天，号称家中财富可买下十分之一个建康？”

　　“你这是老皇历了，你这个把月不在，建康早变天了。”

　　“还请仁兄教我，家中老人病重，实在不得已啊。这余家三娘子，不是和王小郎君定了亲？余家也算知府半个亲族，怎么连自家店铺都关了？”

　　“嗨，成也王小郎君，败也王小郎君。不知是余家怎么对不起他了，他执意要娶苏家女，还对余家表示出了厌恶之色。这不，捕班班头会来事，暗示平常跟着巡街的闲汉，多到余家店铺门前转转，常去讨酒水喝。”

　　“那余家家大业大，也不至于连铺子都关了啊？”

　　“还不是因为上面风向也变了，说是不让余家再参和漕运之事了。船舶司又暧昧不清，似要和他家划开界限。这余家明显惹怒了不该惹之人，谁不都得踩上一脚讨好贵人啊。”

　　二胥吏聊天间，一阵脚步传来。

　　身着便服的王知府迈过门槛，身后跟着两名五大三粗的捕役。

　　燕赤霞起身招呼道：“王知府。”

　　王知府噙着高深莫测的笑，官威十足：“你便是，敲击衙门外登闻鼓的人？”

　　燕赤霞懒散的一耸肩，毫不在乎两名吹胡子瞪眼配合王知府显官威的捕役，直白道：“是，我报李家村百年命案遇害者百余。”

　　“什么？！”

　　王知府顾不上摆知府威严，脸色骤变。

　　他任期间，上百人的命案！搞不好他乌纱帽都能为其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