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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嫁娶当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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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纤娘还算满意和李禾的亲事。
李禾是个鳏夫,但他不愁吃喝,又有一门手艺,比王纤娘之前的夫婿强得多。
王纤娘早已不是闺中待嫁的天真娘子了,自从前任夫婿一声不吭的失踪了六七年,她大好的青春浪费在了夫婿患病的老母身上,就逐渐失去了怀春少女的心境。
好不容易熬走了失踪夫婿的病重老母,全了道义。
王纤娘立刻以夫婿六七年渺无音讯为由,一纸诉状递官府,与官人详细分说其夫婿携资逃亡她无法维持生计的窘境,自请判离。
胥吏遣衙役查明案由,确认了王纤娘所说无误,按律判了她可以请离。
请离后,王纤娘两袖清风的回了娘家。
她前夫婿的家里一贫如洗,只靠她一人苦苦维系,还要照顾久病不愈的老母亲。六七年间,她连理应是她私产的嫁妆,都尽数赔了进去。
如今年景不好。
娘家也不好过。
王纤娘回了家,家里多了一张嘴,便多了许多开销。
看着家里日子逐渐艰难,王纤娘和家里父母一合计,准备再嫁。
媒人给王纤娘说合了几人,其中就有李家村的李禾。
十里八乡哪有秘密,都知道李家村富足。许是李家村风水好,同样的庄稼地,同样的一亩田,李家村的一亩田就是能比别的村多产两三石的庄稼。
被六七年的苦日子磨平了心气,王纤娘不再幻想两情相悦的少年郎,唯愿嫁个常伴左右,老实本分过日子的男人。她不求这男人有多大的出息,庇佑她吃饱穿暖,房顶瓦片漏了能知道来搭把手就可以了。
李禾倒是符合王纤娘如今的择偶观。
更何况,媒人说项时,李禾还表明了他不介意王纤娘没有嫁妆。
和父母商议后,王纤娘当即选定再嫁给李禾。按照老例过了三礼,敲定亲事,再度待嫁的她缝着嫁衣,越来越坐不住。
她心中感激李禾,总在心中描绘李禾的模样。
心中有了期许,她又开始担心再嫁错了人。
靠绣嫁衣熬了一阵,在临嫁前,王纤娘终于熬不住了。虽然有些不合规,她借商议铺房的名义,带着娘家姊妹,来到了李家村。
刚进李家村,拉着自家姊妹的王纤娘,便打听起了李禾的住处。
被王纤娘拦住的女娘巧妙一避,避开了她热情的拉扯。
王纤娘自觉冒失,忙歉然道:“对不住、对不住,实在是有些着急。你可知道李禾的住所,我是他、是他未过门新妇的娘家人,今日我们姊妹来和他商讨铺房之事。天色不早了,怕赶不上回去,所以急了些。”
险些被王纤娘拉扯到的越朝冲她笑了笑,坦荡的打量起她。
越朝倒是不介意被王纤娘拉住。
就怕拉扯到她后,王纤娘会被她吓得直接回娘家,连嫁都不嫁了。
“娘子倒是生的好样貌。我是纤娘,旁边是我妹妹玉娘。”王纤娘看着村口往来的人群,唯有越朝比较空闲。一客不烦二主,她笑着捧了句越朝,又问:“娘子要是有空闲,我们姐妹去你家讨碗水解解渴?”
越朝点头同意。
王纤娘想向越朝打听李禾的事,越朝也想多观察一下她。于是,她领着两姐妹向借宿的李娘子家走去,路上互通了姓名。
听到越朝不姓李,王纤娘看了眼她的发型,迟疑道:“娘子不是李家村人?”
“借宿而已。”
王纤娘收敛了刻意的热情,实诚的说道:“那多谢越娘子好心了,我本来想同你打听下李禾,才说要讨口水。其实我就是李禾未过门的媳妇儿,打扰你了,我还是去问问旁人吧。”
“我倒听借宿主家的李娘子说过李禾,他住在李家祠堂。”
本来欲走的王纤娘立刻停住了脚,疑惑的重复道:“住在李家祠堂?”
越朝有意说道:“李娘子好闲聊,跟我说过几句。李禾父母偏心,那点家业留给了他的幼弟,他回村奔丧后没地方落脚,就住在了祠堂。后来他帮着看护洒扫,李家村的村老们就默认他留在祠堂了。”
王纤娘灵动的眨眼,不说走的事了。
连借宿的外乡人都知道,可见李娘子是个好说的人。她打听起李禾消息来,也容易些。
王纤娘随越朝进了院子讨水,李娘子倒不见外,拉着王纤娘聊了起来。
跟在后面的越朝听得蹙眉。
在她看来,王纤娘的反应太正常了,就是个普通人。
热心的李娘子拉着王纤娘姊妹去和李禾聊铺房之事,身为外乡人的越朝并未跟去。携手离开的三女与海赤罗走了个迎面,等三女走远,从村口一直跟着越朝的海赤罗道:“我并未发现妖鬼之气。”
越朝道了声谢,想不出疑点:“要是王纤娘也没有问题,是我忽略了什么吗?”
海赤罗同样未看出端倪,他劝她不要太心急,开解道:“或许你我都误解了师兄的意思,他并未说李家村和新嫁娘有问题,也许村外周围的问题?正因为你我经验不足,他才将此事交予你我。”
“我准备去祠堂看看李禾和王纤娘,再去巡视一下周围。”
海赤罗希望越朝自行能够查明缘由,这样她以后独身行走要安全的多。明知道此事是燕赤霞的考验,但他又不忍她太过费神。
犹豫片刻,海赤罗主动问道:“我随你去,你准备如何做?”
越朝的变形能力有限,除了两种熊形态、豹形态、水栖形态外,她还可以变成一大一小两种类似鸟类的飞行形态。
李家祠堂院里有梨树。
越朝本来变成小鸟形态或者旅行豹形态藏进梨树树冠里,再用障目符改变下身形,来暗中观察李禾和王纤娘。
近半年的时间,她几乎不曾用过两种飞行形态。
一来,是身为人时,她有点恐高。
二来,虽说两种飞行形态有大鸟小鸟的区分,但连最不惹眼的小鸟形态,都活似变异了的乌鸦,翅展能达到四五尺有余。
有海赤罗帮忙,要比她的办法简单的多。
越朝没和海赤罗客气,直接道:“我想去李家祠堂,听听他们说什么。”
“李家村都是普通人,用隐身符方便些,只要注意不发出动静。”海赤罗取了张隐身符交给越朝,另行施展隐身之法隐去自身。
越朝并无法眼,又不曾变化成嗅觉灵敏的形态。
她激发了隐身符,往祠堂走时,只能凭借感觉判断海赤罗一直跟在她身后不远。
到了祠堂。
李禾和王纤娘已见过面。
李娘子将王家姊妹领到李禾面前,不好多听他们之间的私密话,她聊了几句就起身告辞。走出祠堂门房,心有好奇的她和祠堂外空地纳凉的村老说起了话。
她有心等王家姊妹说完话出来。
越朝和海赤罗放轻手脚,绕过几人,走到祠堂门房门口。
因越朝看不到隐身的海赤罗,他轻点了下她的肩膀,表明他所在位置。
越朝点点头,压低声音道:“先听,再一起去祠堂里看看。”
海赤罗含笑回应:“好。”
王家姊妹和李禾各坐在门房两端。
李禾告诉王纤娘他孑然一身,在李家村并无田地住房,暂借李家祠堂的门房住着。比起王纤娘的期许忐忑,他平淡中带着些许木讷,道:“你要跟了我,铺房布置也需要在祠堂的门房。最多我向村老讨要,将祠堂荒废的偏房收拾了,供你平日生活。”
王纤娘的姊妹王玉娘,不悦道:“你借住在祠堂还娶亲?为何现在才说?”
李禾默然一瞬,道:“忘记了。你若不愿,可以悔婚。”
李禾说的轻易,王玉娘气急:“我姐姐本来就是二嫁,临近再悔婚,旁人要怎么说我姐姐不是?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隐瞒不说!只叫媒人说你挣得工钱,平日不做活还看护李家祠堂重地,旁人听了都以为你过得好呢!”
王纤娘拦住王玉娘,“门房地方狭小,我与你婚后同住,的确多有不便。如果禾郎可以让村里人同意你我住在祠堂偏房,再好不过。”
听王纤娘温温柔柔的叫他禾郎,李禾眼神一动。
王纤娘过了六七年苦日子,她将前夫婿的病重老母伺候走了,才告官请离。她是个有慈心,又有毅力的女人。
听李娘子路上细讲了李禾的身世,她对他对了许多体谅。都是苦命人,她对这个性子木讷不会说话的男人,亦多了几分感同身受的怜爱。
不让王玉娘发作,王纤娘柔声道:“你特地让媒人告诉我可免嫁妆,可见你心中有公义。夫妻本为一体,要是我嫁你,也不在乎陪你住偏房。只是,你要应我一件事。”
李禾喉结滚了滚,想要说话,却说不出口。
王纤娘笑了笑,垂首羞涩道:“你要应我,我嫁给你,你我有了孩子后,不能一直住在祠堂里。况且,妇女孩童总住在祠堂里,你族人多少都会有意见。其实,我善女红,你外出做工时,我也可以做些绣品贴补。你……”
王纤娘虽然曾出嫁过一次。
但她的前夫婿一走六七年,并未和她诞下血脉。虽有六七年的磋磨,但她年芳双十,正是盛年,并未留下太多的痕迹。
她的眉宇间还有种农家少女的涩意。
李禾看得心口一热,脱口而出:“为什么要找我,你虽然是再嫁,找个同村或邻村的互相照应不是更好?”
“因为、因为你体贴我难处。”王纤娘亦红了脸,声若蚊蝇:“还特地托媒人捎口信来,叫我安心,不用费心嫁妆的事。连铺房我家里要置办的帐幔毡褥,你都托人捎口信说买好了。可今日我才知道,你也是借住在祠堂,并不富裕。”
李禾脸色一变,支吾许久,他张嘴干巴巴道:“我条件不好,你要悔婚,还来得及。”
王纤娘摇头:“我吃过苦日子的,我不在乎。”
接下来,李禾和王家姊妹再商议了几处铺房的细节。多半是王纤娘说,王玉娘气不过的插嘴几句,李禾木讷的给个耳朵听。
李禾统共没说几句,说出来的话也不好听。
可王纤娘觉得他淳朴,笑意不断。
天色渐晚,还未成婚,怕惹人闲话,王纤娘不好多留。她和李禾道别,拉着王玉娘就要走。李禾送她们出门,祠堂门口纳凉的村老,笑呵呵告诉王纤娘有顺路去她们村的牛车,让李禾送她去搭车。
这都下午了,李家村居然还有要出门的牛车。
王纤娘感叹了句李家村的富庶和勤劳,喜气洋洋的谢过了村老。
李禾板着脸,送走了王家姊妹。
几个纳凉的村老对视一眼,皆满意的笑了。
正好李禾出门,越朝和海赤罗目送他们离开之后,借着隐身符之利,逛起了李家祠堂。
李家祠堂以青砖修葺,比村里大多房屋要气派得多。正堂摆放着卯榫雕花的家具,特地找匠人打造的六层供桌高低错落有致,其中下五层分别摆放着李家村列祖列宗的牌位,占满了一进正堂对面的青砖墙。
供桌牌位两侧,是素色锦缎制成的帘幕。
正堂大门最上方,有专门请人写字做成的金漆牌匾,上书——“树灵庇佑”四个字。
越朝和海赤罗一跨进正堂大门。
供桌上最上层右侧的牌位,“啪”一声倒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