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鸡岛之落霞之巅》程智

27、叶清平备礼迎母归 李仙儿魂现扶光园

　　离开同道中人酒楼，秋原、陆小重、万小山陪着叶清平到布匹店 买了六匹绸缎，珠宝玉器店买了六枚簪子、六个手镯、六对耳环，又到鞋店买了六双女孩子的绣鞋，然后又到胭脂水粉店去买胭脂水粉。
　　一行人走了几条街，大包小包，浩浩荡荡，引的人们议论纷纷。
　　有的说：“原来今天岛主出来是给心仪的女子买东西来了。”
　　有的说：“岛主十八岁了，该成亲了。”
　　零零散散，东西太多，陆小重找了一辆车，让万小山先跟着送回扶光园去。叶清平还想买些笔墨纸砚，于是众人又去了笔墨纸砚店。叶清平选了十几管笔、两方砚台、六捆纸、十几把扇子，磨磨唧唧，方才装了车，万小山跟着车夫先走了。
　　此时，已到了掌灯时分，今天十六，云影横斜，月华如水。
　　秋原道：“看看夜景吧。”
　　叶清平道：“好。”
　　三人选了一个街边的茶摊，坐下喝茶。摊主早认出叶清平，殷勤的捧来一壶茶，又端上两盘果子，然后坐在一边的矮凳，等着他随时召唤。
　　陆小重累坏了，“咕咚咕咚”喝了几口茶，然后趴在桌子上便睡。叶清平笑了笑，转头向街口看过去。他们在的这条街是福宁街，东西向，往南便是安宁街，只见那里灯光闪烁，人影婆娑，不比白天冷清。
　　秋原对摊主道：“老丈，过来坐。”
　　摊主站起身，拿着小矮凳走过来，道：“将军有事吩咐？”
　　秋原道：“我不是将军，和您老说说话。”
　　摊主憨憨一笑，在他脚边坐了。
　　叶清平道：“老爹，你知道我是谁？”
　　摊主道：“知道，祠堂的时候见过。一转眼，岛主这么大了。”
　　叶清平道：“老爹是这一片的老人？”
　　摊主道：“是啊，我像岛主这么大的时候就在这里做这一行了。”
　　秋原道：“生意如何？”
　　摊主道：“好，很好。”
　　叶清平道：“怎么不去租个铺子？”
　　摊主道：“小本买卖，在这里免了铺租，每月交八百钱，别的就不用交了。”
　　秋原道：“家里还有什么人，有别的进项吗？”
　　摊主道：“我们老两口，女儿嫁了，还有个儿子，二十一岁了，还没娶媳妇，脑袋有些不好使。我和老伴轮流守着这个茶摊，一个月熬下来，也够用了。”
　　叶清平道：“老爹高寿？”
　　摊主道：“今年五十三了。”
　　正说着，陆小重醒了，抬起头揉了揉眼。秋原给他倒了一杯茶，道：“怂的。”
　　陆小重咧咧嘴角，道：“谁都像你。”
　　摊主体贴的起身去续水。
　　叶清平道：“不必了，我们也要回去了。”
　　陆小重掏出一包银子放在桌上，摊主坚辞不受。秋原塞到他手里，道：“老丈受了吧，岛主最近有件大喜事，大伙也跟着沾沾光。”
　　摊主闻言，合掌道：“恭喜岛主，贺喜岛主。”
　　辞别摊主，三人离开，向扶光园的方向走去。
　　叶清平道：“我觉得这种年纪的人，总督署每年应该给他们发点银子，起码不能让他们这么晚还在街上讨生活。人人如此，还谈什么太平盛世？”
　　陆小重道：“这么晚街上还灯火闪烁，才说明是太平盛世。”
　　秋原道：“不必担心，十指尚不齐，何况百万人。”正说着，突然一转身，拉了一把叶清平，将他护在身后。陆小重吓了一跳，“嗖”一声也躲过去。回头看时，只见一群人抄着家伙朝他们跑过来，到了近前，围成一个圆，将三人围起来。
　　秋原见他们多数还是半大孩子，大喝一声：“你们是什么人？”
　　一个少年道：“要钱不要命的人，把银子留下，不然就剁手跺脚了。”他肩上扛着一把刀，歪着头轻飘飘的道。
　　秋原看他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料想是个老手，但看模样不过十三、四岁，心里叹了一声，道：“好说，银子给你，你就放我们走？说话算数？”
　　少年道：“当然，但你也别拿芝麻绿豆打发我们。哥们弟兄多，几千人呢，怎么说也得够我们一顿饭吧。”
　　秋原心想，年纪不大胃口倒不小，这么小点就敢拦路抢劫，再大点还了得。于是冲陆小重摆摆手，陆小重取出钱袋交给他。秋原对少年道：“这里有二百两，全部家当，都给你。”说着，抛给少年。
　　少年抬手接住，掂了掂，道：“打发要饭的呢？一只鸡出场一次还能赚回几千两，你这是骂我啊！”说完，手一挥，一伙人操着砍刀冲三人跑过去。
　　秋原早将鞭子拿在手里，随手一扬，划出一个圆，把一众人打得翻身倒地。少年跳起来，将手伸在嘴里，吹了一声口哨。秋原看出来了，他是个小头头，所谓“擒贼先擒王”，挥出一鞭将他卷到身前，伸手掐住他的脖子，道：“叫他们住手！”
　　少年一边挣扎一边向前方张望。倒在地上的人跳起来冲秋原等人杀过来。
　　秋原推开少年，一手抱着叶清平一手抱着陆小重，飞身一跃，将他二人带到一间商铺的屋顶上。然后跳到地面，挥着老焰将众人一通暴击。
　　叶清平大喊一声：“哥哥，留活口。”
　　一语刚了，从巷口又跑过来十几个人，操着家伙直冲秋原而去。他们身后，还跟着一辆步辇，八个人抬着，上面坐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儿。他坐的端正，一副君临天下的模样。
　　叶清平问陆小重：“见过吗？”
　　陆小重边看边道：“没有。”
　　秋原见了步辇上的人，飞身一跃，跳到辇上，抽剑架在了他脖子上。
　　小孩儿斜眼看着他，并不慌张，说了句：“你好大的胆子。”
　　其他人跑过来，迎着秋原便要砍。秋原将剑又凑近了一分，道：“你们试试？”
　　小孩儿颤了一下，瞪着秋原道：“你敢伤我？你知道我是谁？”
　　秋原笑道：“说吧，我听着呢！”
　　小孩儿白了他一眼，扫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人，道：“你伤了我的人，等着去见阎王吧！”然后对站着的人道：“去，把人都给我叫来。”
　　一人得令，转身就跑。秋原挥鞭将他撂倒。小孩儿也不管架在脖子上的剑了，站起来就去推秋原。秋原拿剑的手轻轻一点，便将他定住了。
　　其余人一看，爬起来四处奔逃。正好蒋小玉、万小山回来接叶清平，见状，出手将他们制住。
　　秋原将叶清平、陆小重抱下来，叶清平走到步辇前，问小孩儿：“叫什么，说吧。”
　　小孩儿瞪着他，吼道：“我都不认识，瞎了你的狗眼！哪里来的贱种，马上滚出斗鸡岛！”
　　秋原立马抬手堵住了他的嘴，道：“娃娃，不大的人，嘴怎么这么臭。”转头对叶清平道：“我把他交给大将军。”
　　“秋信？他敢管我？切，你不如把叶景仁刨出来，看我眨不眨眼。说了放开我，啰嗦什么，明天把你祖坟扒了，让你看看我的厉害。”小孩儿恶狠狠的道。
　　叶清平看他天不怕地不怕，一下来了兴趣，对秋原道：“哥哥，把他带家去，其他人交给左丘大人，不必惊动大将军。”说完，转身往回走。
　　秋原解开小孩儿的穴道，将他扛在肩上，带回扶光园。蒋小玉、万小山将其他人带到总督署，交给左丘公。
　　回到扶光园，秋原将人丢到枯水院。陆小重则陪着叶清平回淑景阁。
　　进到屋中，穿过屏风，叶清平突然站住了，陆小重一惊，抬头看去，只见床上坐着一名女子，垂着头绣东西。他大气也不敢出，叶清平抬手示意他离去。陆小重忙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
　　女子毫无察觉，依旧坐在床上绣手里的东西。叶清平不错眼珠的盯着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突然，一阵风从窗户里吹进来，把烛台里的蜡烛吹灭了两根，女子一惊。叶清平忙轻手轻脚又着急忙慌的走过去，将蜡烛点燃了，女子叹了一声，嘴里说了一句。
　　叶清平看着她，退到窗台，伸手将窗子关上。回来再看时，女子居然头靠着枕头，手里拿着织物，蜷着身子睡着了。叶清平轻轻走到床边，打量半晌，抬手舒展开被子，悄悄给她盖在身上。他试着慢慢靠近她的脸，没有呼吸，没有味道。他抬起手试着去靠近她的手，伸了几次，马上就摸到了，又倏地抽回来。他就那么呆呆的看着她，慢慢跌坐在床边，把头埋向她怀里，不知不觉睡着了。
　　叶清平睡的很香，做了一个甜甜的梦。梦里，母亲带着他去寒酥馆赏雪。他却抓起雪，攥个雪球和母亲打雪仗。母亲边躲边笑。两人绕着亭子跑来跑去。突然“啪”的一声，母亲栽倒了。叶清平一激灵，猛的醒了。他呆呆的看着床上，空空如也。
　　他吓坏了，出了一头冷汗，爬起来，扯着嗓子大喊：“娘，娘。”他一边喊一边跌跌撞的往外走，才走几步，抬眼看见长条矮桌后边坐着一位女子，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娘亲—李仙儿。
　　李仙儿坐在矮桌后，笑盈盈的摆弄着一桌的绣花鞋、耳环、簪子、手镯、胭脂水粉，地上还摆着六匹锦缎，一旁的矮桌上堆着一堆扇子、珠串、毛笔。
　　叶清平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拄着头看她。
　　李仙儿拿着一只绣花鞋，看了一会儿，伸手拿过一枚翡翠海棠花瓣的耳环，麻利的将耳环别在了绣鞋上，然后举过头顶欣赏起来。叶清平张嘴无声的说了一句：“好看。”李仙儿似乎也觉得不错，咧嘴笑了。
　　她笑的极美，一如那朵海棠花瓣，娇艳欲滴，又憨憨的倏地的滑落，一下砸进人心坎里。叶清平简直醉了。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父亲为何这么忠情于母亲。为何爷爷、姑奶奶、大伯、二伯那么纵着她，把她宠成了扶光园的小祖宗。
　　李仙儿放下绣鞋，伸手去够胭脂水粉。她打开一盒粉饼，抬头张望。叶清平心道，遭了，忘了买铜镜，于是忙起身去拿镜子。他三步并作两步，举着一面镜子走回来。他动作极轻，像猫一样轻巧，饶是这样，还怕惊着她。
　　刚回来，只见李仙儿已涂完了一层粉，一如戏曲里的丑角，两个脸蛋红红的，两只眼睛周围惨白惨白的。叶清平紧紧咬着嘴，两只手举着铜镜去照她的脸。李仙儿就着镜子欣赏了一番，拿起粉盒又涂抹起来。叶清平呆呆的看着，心道，真丑，父亲一定没见过你这副模样。
　　李仙儿涂抹整齐，伸手去够扇子。打开一把，画的是幅美人图，娇滴滴颤巍巍，怀里一把琵琶，好像低声诉说着什么。叶清平心道，这模样倒很像娘亲。刚想到这儿，“啪”的一 声，李仙儿把扇子丢到地上。
　　叶清平抬眼去看，只见她笑盈盈的又打开另外一把。这一把，只题了一首诗：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李仙儿看着，突然秀眉深锁。
　　叶清平心里一沉，直想抽自己几个嘴巴。他伸手去够扇子，李仙儿却站起身，一边走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叶清平看着她的口形，猜着她的说辞。
　　突然一阵花香袭来，扇子“啪叽”一声掉在地上，李仙儿不见了。
　　叶清平大惊，跳起来，四处找寻，边找边叫：“娘，娘。”他从屋里找到屋外，从淑景阁找到花间地，找了整整一天，走遍了扶光园每一处角落，没有李仙儿的踪迹。
　　回到淑景阁，叶清平看见题着《春情》的扇子，忽然怒气冲天，对着矮桌上的东西一顿拳打脚踢。陆小重忙跑进来，从身后抱住他。叶清平“哇”的一声哭了，跌坐在地。
　　陆小重弯腰收拾东西，忽然看见那只别着耳环的绣鞋，拿到叶清平面前。看着它，叶清平心里更是疼痛难忍，拿在手里，想着母亲的笑，心里却像插了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