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G随笔》念衷

14、2024.03.17

　　“孩子已经两个月大了。”
　　听完医生的话，谢冉苒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这个孩子的诞生对于谢冉苒来说是个意外。
　　或者说，是一切荒唐的开始。

　　两个月前，刚刚大学毕业的谢冉苒为了庆祝自己的解放，自费前往A市旅游。
　　谢冉苒一直是个热爱生活，也热衷于享受生活的女孩。每天结束了一天的游玩后，她晚上都会在宾馆房间里写下当天的旅游日志。她会记录下白天里欣赏到的建筑、品尝到的美食，甚至是沿途无意间瞥见的风景。空白的文档会逐渐被这些繁琐的小事填充的满满当当。

　　在旅游的第三天晚上，谢冉苒像前两天一样，在洗完一个热水澡后坐在桌前一字一字敲打着当天的日志。
　　当她刚敲下一小段文字的时候，门边传来了响声。

　　不是礼貌的叩击声，也不是粗鲁的拍打声。
　　是房卡刷过感应器，发出的“滴滴”声。

　　谢冉苒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慢慢地站起了身。她警惕地望着门口，紧紧攥着手中的手机。

　　“咔哒”一声，门被推开了。
　　门口站着两个男人，一高一矮。较高的那个穿着一身被褪去了外套的西装，衬衫顶端解开了两颗纽扣，领口大咧咧地敞开，轮廓分明的腹肌若隐若现。他的双颊泛着红晕，嘴中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紧阖着双目靠在较矮的男人的肩头。一副不省人事的模样。
　　较矮的男人穿着一身卡其色的西装，左手臂弯处挂在一件黑色的外套，金丝框眼镜下的那双眼睛格外清明。他稳稳地架着身上体型比他大了一倍的男人，眼中含笑地看着房间内的谢冉苒。

　　谢冉苒与他对上视线，谨慎地开口道：“你们是谁？为什么进入我的房间？”
　　矮个男人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不好意思小姐，这么晚打扰到您了。是这样的，我的老板喝醉了，我想在这家酒店给他开间房休息一晚上，没想到这间房是有人住的，估计是前台出了些差错，让我们之间产生了点误会，很抱歉叨扰到了您。我下去跟前台说让他给我们换一间房，您看这样可以吗？”

　　原来是意外。谢冉苒点了点头，放下了心中的戒备。
　　矮个男人脸上的笑容顿时更明媚了：“那这样，我先把老板放在你房间里休息一会儿吧，我一直架着他也挺麻烦的，等我重新办理完房间再回来带走他。”
　　谢冉苒看了眼即将要睡的床，为难地开口：“要不然你直接让你的老板在这间房里休息吧，我去跟前台申请换房也是可以的。”
　　矮个男人没给她拒绝机会，一边架着高个男人进入房间，一边开口：“麻烦女士可不是我们的作风。放心，我们老板很接地气的，让他趴在桌子上休息就行了。”

　　·

　　金丝框眼镜男把自己的老板甩在椅子上后就匆匆离开了。
　　位置被占据，谢冉苒也不方便继续记录今天的日常，正好此刻也没了兴致，她便靠在床头，无所事事地摆弄着手机。她用余光瞥见老老实实趴在桌子上的男人不知道时候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朝浴室的方向走去。
　　她一惊，想到浴室里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衣物，连忙起身走过去拦住他。
　　男人不满地皱了皱眉，低头看着比自己矮了一个多头的谢冉苒，开口道：“让、让开，我要洗澡。”
　　谢冉苒张开双手拦住他，试图和他好好讲道理：“你不能去，这是我的房间，不是你的。你的下属已经去给你重新开一间房了，你等他回来，去你自己的房间再洗。”
　　“不、不行，来不及了，我、我好热，我要洗澡。”男人显然什么都听不进去，伸出手轻而易举地推开了纤瘦的谢冉苒。
　　谢冉苒一急，抱住男人的手臂就把他往后拖：“我空调温度已经开得很低了，你热是因为你喝太多酒了，你再去安静地趴一会儿就不热了。”
　　奈何谢冉苒的力气实在太小，即便她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也没撼动男人的脚步一分一毫。
　　忽然，谢冉苒的脚下一个踉跄，被她拽住的男人忽然发力，把谢冉苒甩到了自己的身前，猛地撞在了墙上。
　　谢冉苒倏地与面前的男人对上视线。

　　——混乱、迷离，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雾，灰蒙蒙的一片。

　　她看见男人动作迟缓地低下了头，鼻尖划过她的发丝、脸颊，一寸一寸地下移，又落在她的脖颈处。敏感的肌肤在粗重的气息的催化下，一点点由白色变为通红。
　　谢冉苒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下意识地挣扎了起来，举起手想要甩给男人一个耳光。就在她的手掌即将碰到男人的脸时，手腕又被猛地抓住，死死地抵在了墙上。
　　在男人的桎梏下，谢冉苒几乎完全动弹不得，她破口大骂：“你.他.妈的放开我！”
　　结果下一秒，她的嘴唇又被男人封住。

　　谢冉苒从来没谈过恋爱，所以她从来都不知道接吻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当男人的嘴唇贴上来的时候，她甚至惊讶地来不及闭上眼睛。经验不足的她任凭男人轻而易举地撬开她的唇齿，灵活的舌尖在她的口腔里探索着每一个角落。
　　她难耐地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呜声，微乎其微的挣动在男人的禁锢下几乎起不到任何作用。
　　她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双腿一点一点地软了下去，几乎整个人都落入了男人的怀抱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冉苒的嘴唇终于被释放。
　　她看不到自己的脸，但知道自己的嘴唇肯定很红，因为她感受到了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她很想开口骂他，但缺氧引发的急速喘息让她找不到说话的机会。
　　趁着这个空隙，男人再次低下了头，张开嘴，用牙齿抵住了谢冉苒修长的脖颈。
　　在疼痛传来的刹那，谢冉苒听见了几个模模糊糊的字节：
　　——帮帮我。

　　谢冉苒一直认为她过得如此顺利的这二十多年，是她的从善换来的幸运。
　　直到今天她才想明白，原来是被命为愧疚的馈赠。

　　当浴袍带落在地上的时候，谢冉苒的眼泪也倏地掉了下来。
　　她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疼痛与欢愉交织，让她的感官几近混沌。
　　她颤抖着，挣扎着，呜咽着，硕大的泪珠一颗一颗砸在枕头上，洇湿了雪白的布料。她整个人像是被拽进了一个可怖的沼泽，越是挣扎越是深陷其中。
　　在她几近昏迷的那一刻，她看见了漆黑的半空中，那一轮高高挂起的、皎洁的明月。

　　·

　　谢冉苒再次睁眼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彻底亮起来了。她正冲着窗户的方向，她一睁眼，便看见了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和被拉了一半的窗帘。
　　昨晚哭的有点久了，她眨了眨酸痛的眼睛，随后将目光落在了正坐在床沿抽烟的男人的背影上。男人宽阔的背上布满了狰狞的抓痕，谢冉苒知道，那是她昨晚的杰作。
　　想到这儿，谢冉苒强忍着浑身的酸痛转过身，咬着牙去够昨晚被她随手搁置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她窸窣的动作惊动了身后的男人，他立刻探身过来，捉住了谢冉苒的手腕。
　　“别报警。”谢冉苒听到了男人几近哀求的声音。

　　谢冉苒慢悠悠地转过身，与附在她身上的男人对上视线。“你这是强.奸。”她说。
　　随后她感觉到有液体从她的脸上划过，她想了想，知道那是她不争气的眼泪。
　　“强.奸犯就应该被抓进去坐牢。”她哽咽道。

　　男人显然不擅长在清醒的时候对付女孩子的眼泪，他慌了神，语无伦次道：“对、对不起，昨晚是个意外，是……”
　　“意外？”谢冉苒打断了他，“你的一个意外就可以摧毁一个女生的清白吗？你的一句对不起就可以抵销所有的过错吗？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和解释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的话，那还要法律有什么用？”
　　男人像是被她这句话给堵住了，他没了声音，只是沉默地看着谢冉苒。
　　谢冉苒被他漆黑的瞳孔盯得心里发怵。她甚至在想，会不会自己再不答应他的请求，就会被悄无声息地杀死，然后埋了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呢。毕竟电视剧里演的总裁都是一手遮天的存在。

　　在谢冉苒即将被自己的脑补吓得哭出来的时候，男人终于开口了。他说：“我有很多钱，你想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不报警。”
　　谢冉苒笑了：“我是卖的吗？”
　　“不是，你不想要钱也可以，只要你不报警，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谢冉苒静静地望着男人的面孔。毋庸置疑，男人的长相是十分英俊的。几乎每一个点都长在了谢冉苒的审美上。她还在上学时是个重度的玛丽苏剧爱好者，那几部《霸道总裁爱上我》被她反复观摩了很多遍，几乎闭上眼就可以背诵出全部的情节。此时此刻，她就像电视剧里的剧情那样，躺在一个“霸道总裁”的身下，“含情脉脉”地望着对方。只是唯一不同的一点是，别的女人和总裁睡完后都会麻溜地拿钱滚蛋，而她偏偏像柔弱又坚强的女主那样固守着自己微不足道的自尊。谢冉苒很清楚的是，她并没有女主那样的命。
　　谢冉苒太清楚故事里的霸道总裁最在乎的是什么了。
　　所以，她戏谑地开口道：“好啊，那你求我啊。”

　　——摧毁一个高高在上的掌权者，只需要把他的骄傲和自尊狠狠地踩碎在脚底下。

　　·

　　谢冉苒一直以为他们之间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直到这个孩子的出现，又重新打破了两人之间保持的心照不宣的陌生的距离。

　　窗外的天渐渐暗了下来，奔跑了几个小时的出租车终于速度慢了下来，谢冉苒盯着窗外陌生宏伟的高楼大厦，手指不自觉地摸了摸手中光滑的卡片。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上面的两个字——覃霖。

　　谢冉苒付了钱，下了车，站在大厦门口向上仰望。早已入了秋，风携着阵阵凉意吹在谢冉苒的身上，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尽管已经感觉到冷，但谢冉苒依旧站在原地没有进去。
　　被公司前台拦住的剧情她早已熟记于心，谢冉苒掏出手机，照着名片上的一串数字逐个按下，拨出了她自认为这辈子都不会打出去的电话。
　　她想，接电话的或许会是覃霖的秘书，她可得好好斟酌一下用词，毕竟一夜情可并不是光彩到可以让第三个人知道的事情。
　　出乎意料的是，对面传来的是一道熟悉的声音——覃霖。
　　她只简单地阐述了一下自己正在楼下准备上楼去找他当面说事，就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很快，就有人出来迎接了——是上次那个金丝框眼镜男。

　　谢冉苒深吸了一口气，冷着一张脸跟在他的后面。男人似乎也理解谢冉苒对待他的态度，并没有主动与她谈话，只是尽责地挂着笑脸，一路将她送到了覃霖的办公室。
　　谢冉苒随意地扫了一眼房间内的布局，自然地拉上了走廊一侧的百叶窗。覃霖的办公室在二十五楼，倒不必担心会被窗外的人看见。
　　总裁似乎都很忙，尽管谢冉苒已经进来五分钟了，覃霖依旧头也没抬地盯着手中的文件夹。谢冉苒站在他的桌前，手中紧紧攥着两张报告单，一动不动地盯着不为所动的覃霖。如果仔细观察，她抓着报告单的手正在微微颤抖，甚至因为用力过大而突出根根青筋——那是她正在竭力压制自己怒火的表现。

　　“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就好了，没必要在这里浪费彼此的时间。”半晌，覃霖终于不耐烦地开了口。
　　谢冉苒本来快要压抑下去的怒火再次被他这句话点燃，她忍不住红了眼眶。她大步走上前去，“啪”的一声将手掌甩在了覃霖的脸颊上。他毫无防备，被这般大劲扇得头偏向一方。
　　“你个畜生！”她一边吼着，一边将报告单狠狠地砸在了覃霖的脸上。其中一张恰巧飘到了覃霖视野可见的地面上，在看清上面的字的刹那，覃霖想要起身的动作猝然停止。

　　在覃霖因震惊而静止的那段时间，谢冉苒也渐渐冷静了下来，她忽然想，
　　她为什么要来找他呢？
　　或许只是一时情绪上头，想要找到始作俑者来宣泄愤怒；或者想要来讹点钱，然后独自一人找一家好一点的医院去把这个孩子打掉。
　　她明明曾经有机会独自一个人决定这个孩子的去留，可她偏偏来到了这里，让另一个当事人知道了实情，让两个人共同承担责任——其实她根本不用去想，像这种地位的人基本不会允许“私生子”这种污名之物存在的。
　　即便这两个多月的相处让谢冉苒已经对这个孩子产生了感情，但理智提醒她，这个孩子是不应该以这种身份降生的。她承受不起骂名，她的孩子更不该因为大人的过错而一出生就饱受非议。

　　谢冉苒等了很久，可面前的覃霖就像是被强行静止了时间一样，始终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谢冉苒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腕表，终于不耐烦地开口：“你要是实在不知道怎么解决我帮你，你给我打点钱，我明天就去找家医院给ta流掉，保证以后再也不会……”、
　　“生下来吧。”

　　谢冉苒的声音戛然而止。

　　办公室内陷入了比刚才更甚的沉默。谢冉苒动了动唇，不可置信地开口：“你、你说什么？”
　　“我说，生下来吧。”
　　“生下来？给你当私生子吗？是你发现你未来正妻的孩子不中用的时候才会被想起来的存在？”

　　覃霖弯下腰，捡起那张报告单凑到眼前细细端详。
　　“不会。”
　　“我们结婚。”

　　谢冉苒的瞳孔猝然紧缩。她颤抖着开口：“结婚？你疯了？”
　　“没疯。”
　　“你又喝酒了？”谢冉苒试图找一个理由来说服自己。
　　“没喝。”

　　覃霖将报告到放在桌面上，随后站起身，一步一步地朝谢冉苒的方向走来。谢冉苒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覃霖没在往前，他站在原地，认真地看着谢冉苒。
　　“那天的事本来就是我的错，我应当对你负责的，流产对身体的伤害太大了，生下来吧。”
　　男人的声音低沉又富有磁性，仿佛带着蛊，谢冉苒一瞬间被诱惑得失了神，差点就要点头答应。她连忙眨了眨眼睛，把自己从蛊惑中拉出来。

　　“不是。”谢冉苒被气笑了，头一次觉得堂堂一位公司总裁竟然可以这么天真，“你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啊？堂堂公司总裁和一个刚大学毕业的黄毛丫头结婚，这传出去你不怕被笑话我害怕被唾沫星子淹死呢。还有你的父母，他们能同意你这么胡作非为？”
　　覃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是男人，你是女人，在我眼里只要性别相符就可以结婚。什么高低贵贱、身份悬殊，我的世界里从来不会出现这些词。如果你不想被别人知道，我可以做好保密工作，更何况以我的实力，没有人敢传我的或者我身边的人的谣，他们只会上赶着来讨好你。最后，我的父母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去世了，即便他们还在世，也不会干涉我的婚姻大事，他们会理解和同意我自己的选择的——现在，你满意了吗？”

　　头一回听到男人说这么一大段话，谢冉苒无措地眨了眨眼睛。她舔了舔唇，站在原地，一时无言。好在男人并没有逼迫她立刻给予答复，覃霖向前走了两步，站在谢冉苒的面前，俯身轻轻地摸了摸谢冉苒的头。
　　“如果现在还没想好，那就过几天再给我答复。走吧，现在先送你去酒店。”

　　·

　　谢冉苒最终还是跟覃霖领证了。
　　因为事态的复杂，谢冉苒料想过自己父母的反对，所以是在领完证的第二天才以男朋友的名义带着覃霖回家的。直到晚饭进入了尾声，谢冉苒估摸着大家都吃得差不多饱了，谢冉苒才向谢母坦白了已经和覃霖领证的事情。
　　谢母给予谢冉苒的回应是一阵清脆的巴掌声。
　　谢冉苒的头偏向一侧，甚至没有抬手捂住自己疼得火辣辣的脸颊。她知道自己母亲此刻的愤怒，所以当覃霖想要替她说话的时候，谢冉苒轻轻地拽了拽覃霖的衣角，示意他保持沉默。
　　这一巴掌是她应得的。
　　她没有将事情真正的来龙去脉告诉自己的父母，她知道他们的品性，知道原委后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报警，然后勒令她将孩子打掉。
　　是她首先有了将这个孩子留下来想法的，那所有的错就应该由她来承担。

　　谢冉苒被赶出了家门。
　　她的手放在被装得满满当当的行李箱的拉杆上，茫然地仰望楼上窗户处泄出的光亮。她似乎能想象到母亲愤恨、哀怨的模样，或许她会靠在父亲的怀中，崩溃地大哭。
　　妈妈很爱爸爸，爸爸也很爱妈妈。爸爸妈妈也很爱谢冉苒。
　　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

　　一只宽大的手掌落在了谢冉苒的肩膀上，谢冉苒下意识地偏过了头——是那个导致她被赶出家门的罪魁祸首。
　　谢冉苒不想被人看到如此狼狈的模样，她下意识想躲，却发现根本没有躲开的余地。
　　于是她转过身，将脸埋在覃霖的胸口上，轻薄的衬衫很快就被浸湿。
　　她说，
　　覃霖，我没有家了。

　　·

　　谢冉苒睁开眼睛的时候，飞机刚好落地——她又一次来到了北京。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能够在这样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繁华都市安居下来，就像她从未想过自己竟然可以经历小说女主一般虚妄的生活。

　　因为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两人的关系，谢冉苒强烈要求不要举办婚礼，甚至连婚纱照都没有去拍。她没有去找工作，整日地呆在覃霖的别墅了，平常也就浇浇花、弹弹琴，或者在别墅周边散散步而已。她没有再去过覃霖的公司，偌大的公司人多口杂，到时候必定会传出些不好听的谣言。
　　覃霖依旧很忙，成天成天的见不着面，但他又会每天晚上按时回家，无论多晚。有时候谢冉苒早已睡下，迷迷糊糊中会听到楼下汽车鸣笛的声音。等她第二天早上醒来，就会在厨房茶几上看到一束鲜花或是几个礼盒。

　　有天晚上覃霖下班得早，谢冉苒还没睡，两个人便坐在餐桌旁，进行着一场无言的晚饭。饭后谢冉苒觉得有点撑，便摊在沙发上刷手机。刚把碗筷放入洗碗机的覃霖出来看见这一幕，态度强硬地拽着谢冉苒的胳膊要她站起来走一走消食。恰巧谢冉苒刷到了一个颇有意思的视频，她看完后坐起了身，若有所思地盯着覃霖的脸。
　　覃霖挑了挑眉：“怎么，突然被你老公帅到了？”
　　谢冉苒做出一个略显嫌弃的表情：“咦，能不能不要用这么恶心的称呼。”
　　“我刚刚看到一个视频说，当父母越相爱的时候，宝宝的颜值就会越高。你说，我们的宝宝会不会长得很丑啊。”谢冉苒低下头，带着担忧的表情凝视着微微隆起的小腹。
　　覃霖的眼眸沉了沉，半晌，他故作轻松地开口：“不会，我们俩的基因都摆在这儿呢，宝宝肯定也会很好看的。”

　　那是谢冉苒记忆中她搬来别墅后俩人第一次聊这么话。
　　其实平常基本见不到面，覃霖工作会经常加班到凌晨，谢冉苒为了孩子作息也开始规律起来。比起新婚夫妇，俩人更像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但即便这样低调，俩人的关系还是被不怀好意的人刻意扒了出来。
　　谢冉苒并不是个喜欢上网的人，对于他人的言论她没有去看，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在俩人关系暴露的第二个周，谢冉苒收到了高中同学聚会的邀请。她不疑有他，欣然选择了应邀。她确实很久没有出远门了，也可以趁着这次机会好好放松一下。

　　聚会的地点是别墅不远处的一家餐厅。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选在距离谢冉苒高中几十里远的城市聚会，但谢冉苒想了想省下来的机票钱，还是半信半疑地赴约了。
　　谢冉苒到的时候包厢里已经到了不少人了，在她推开门的刹那，所有人的目光都集聚在她的身上，有打量、有质疑、有戏谑。谢冉苒感到头皮一阵发紧，她找到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默默给覃霖发消息报备。她在高中的时候和班里同学的关系并不算亲密，毕业后也没再和任何人联系过，她自认为没有和周围人寒暄的必要。

　　“冉苒啊。”
　　正当谢冉苒想要尽力隐藏自己的时候，忽然有一道声音喊了她的名字。
　　谢冉苒下意识地朝声源处望去。
　　——是当时班里的大哥大，如今确实一副略显邋遢的模样。听说他当年高考落榜没在上学，后来又去了哪里谢冉苒也无从知晓。

　　“在场都是老同学，你不和大家叙叙旧，一直盯着手机干嘛呀，在和谁聊天呀？”男人露出了一个略显猥琐的表情，“不会是你刚刚嫁的那个富豪吧？”
　　他的声音并不小，一时间所有人都停止了对话，望向了谢冉苒的方向。

　　整个包厢刹那间安静得可怕。

　　男人一口闷了手中的酒，继续说：“不得不说，这一点我还是挺羡慕你的，冉苒。”
　　“虽然当年你成绩不好，性格也傲，但奈何你妈给你生了张好脸，就在那站着不动也有大把的男人赶上来舔你。高三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这丫头骨子里就带着发财的命。”
　　“虽然没想到你命能这么好，当的不是情人，而是直接成了正妻。”他抿了口刚刚满上的酒杯，“命运多舛哦，年纪轻轻就嫁给了个有钱人，下半辈子都衣食无忧喽。”
　　他嘿嘿地笑了一声。
　　“跟哥说句实话，冉苒，你到底是怎么爬上那个男人的床的，或者你又是怎么把那个男人勾到手的。回头我把你的经验传给我妹妹，让我以后也好好发达一番。”

　　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有些承受能力差点的早已凭借上厕所的理由偷偷跑了出去。
　　谢冉苒面无表情地坐在原地，仿佛置身事外，刚刚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没有关系。

　　在她沉默的这几秒，她想起了他们相遇的那一晚。荒唐至极。
　　她端起了面前的酒杯，自嘲地说：“命好罢了。”
　　一饮而尽。

　　如果她毕业后没有选择去北京旅游。
　　如果她那晚没有住进那家酒店的那间房间。
　　如果她当时坚决地拒绝了覃霖助理的请求。
　　如果她第二天早上报了警。
　　如果没有这个孩子的出现。

　　那他们还会走到现在的这一步吗？
　　可惜这个世界上最缺的就是如果。

　　明明都是一些细枝末节的选择。
　　可他们偏偏连接在了一起，成了如今处境的一个必不可少的环节。

　　有时候谢冉苒会独自一人思考，他们的未来会是什么样的呢？
　　他还爱上她吗，和她白头偕老。
　　或者说终其一生都无法产生爱意，遗憾地与一个不爱之人相互厮守。
　　或者又是他终于在某一天遇见了心爱之人，然后狠心抛下她去与真正的爱人诞下幸福的结晶。

　　如果说一杯酒只是为了表达尊敬，那再后来的几杯酒就是为了解闷了。
　　怪不得人们总说借酒消愁，原来人在意识不清的时候真得会忘记很多曾经的片段，甚至失去部分思考的能力。等到再醒来时候，留下的就只有伴随着宿醉的头昏脑涨的记忆。
　　把心里的疼痛引导成身体上的疼痛。或许是一种很好的脱敏办法。

　　·

　　等到覃霖赶到的时候，谢冉苒已经醉得很厉害了。
　　她早就忘记了此刻的时候，只是模模糊糊中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正呼唤着她的名字。但她睁不开眼，甚至嗓子里黏黏糊糊的，连回应都做不到。随后她就感到身体一轻，像是被人抱起来了一样。她下意识地想要挣扎，但下一秒她闻到了对方身上熟悉的洗衣粉味，又安心地将脸往衣服里埋了埋。

　　被放进车里的时候，谢冉苒被覃霖的大动作牵扯醒了。她睁开难以聚焦的双眸，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的脸。
　　本以为自己动作很轻柔的覃霖愣了愣，随后捏了捏谢冉苒的脸颊，冷声道：“你怀孕了不能喝酒你不知道吗？”
　　酒精几乎完全侵蚀了谢冉苒的大脑，她几乎想都不想地就开口；“那不是正好吗？孩子没了，你就没有了要把我留在身边的理由了，你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和我离婚然后去和你爱的人重新结婚生子。这样你也开心，你爱人也开心，我父母也开心。”
　　她的声音忽然降了下来，要不是两人凑得很近，覃霖几乎听不见对方在说什么。
　　她说的是，
　　只有我不开心。

　　话音刚落，覃霖发觉有温热的液体滴在了他的手背上。
　　他低头一看，
　　是谢冉苒的眼泪。

　　谢冉苒断断续续地说了很多话，直到一个大大的哈气才让她终于住了嘴。她已经很累了，又喝了很多酒，此刻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她听见覃霖说要带她回家，她点了点头，又往覃霖的怀里缩了缩。
　　车里的暖气很足，覃霖的怀抱也足够温暖，谢冉苒在车上的时候已经快要睡着。
　　就在她意识彻底涣散的前一秒，她好像听到了覃霖的声音。

　　“如果你担心我们未来的宝宝会因为我们不足够相爱而不够漂亮。”
　　“那你就试着爱我，好不好？”

---

作者有话要说：　　中间已经删了一整段剧情了（因为加上后只会觉得整篇故事会变得更加冗长杂乱）,没想到还是写了这么多字。谁能想到这一篇我两个周前就在学校里写完纸质稿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