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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漫天 ...

  •   再接近金坛紫阙,这里已没有之前的蓬荜生辉,金碧之下透露着一股肃杀。殷雪照站在一处亭上,绷紧了神经听着周遭的声音。
      这个数目,绝对不是他一己之力能解决的。
      一道踩踏声落下,殷雪照转过头去,来人刚一落脚就摇摇欲坠。
      “行露?”殷雪照赶忙揽起东方行露。
      东方行露已经快要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扶着殷雪照的胳膊勉强撑着,气若游丝地说道:“师哥,我们得救救盈亭,她被掳走了。都怪我武艺不精,才在那人手下落败叫他把盈亭掳了去。”
      说话间东方行露红红的眼圈又落下两颗泪,断断续续地说着那人如何在夜间袭击她们,她又是怎样与之周旋最终被其打晕,醒来之后便不见了南盈亭。
      殷雪照看向旁边按着胳膊的洪量儿,洪量儿朝他摇摇头。
      “师哥,掳走盈亭的人武艺高强,你一定要亲自去。那人虽蒙着面,但我抓走了他身上的一个瓷瓶。瓷瓶中有一些药丸,这是其中一颗,据南家家主所说,这是飞凤宝相才有的‘闲倚梧桐’。南家祸不单行,南声庭忽然发狂,现下想来,极有可能也是中了那人的毒手,南家父母分身乏术,尽可能地派人出去了,可是,师哥我们不能见死不救,你只需从这往南去。”东方行露从怀中将一个小瓶递给他。
      殷雪照接过来,将东方行露扶到洪量儿身边道:“我知道了,你和洪量儿回洞天福地替我传信,派蝙蝠们倾巢出动寻找。”
      “你旧伤未好就又动武,连日来又赶路,现在你也很危险。”洪量儿轻声安慰。
      “你也一样。行露,量儿伤比你重,再不能陪你奔波,快快离了这里回洞天福地,从不引人注意的小路走,我不叫你们不许再出来。”殷雪照最后两句压低了声音。
      “师哥,你在做什么吗?”东方行露后知后觉地问,殷雪照低沉的声音让她不自觉地紧张起来,还未等殷雪照开口,她已恍然大悟,“孟仪昌知道是我们劫走他的佛像了?他在追杀你?”
      殷雪照点点头,东方行露反而笑出来:“那天他以多欺少,不然我也不会输。我这就走了,不拖你后退。”
      二人身影逐渐消失在风中,另一人从亭下爬上来。
      殷雪照道:“你真是越来越有眼力见了,居然知道等行露走了才出来。”
      来人笑笑道:“都这个年纪了,也该有点长进了。您没叫量儿和行露跟着白近闲来,就是不叫他们参加了,我自然不会当着他们的面向您禀报。白近闲果然逼得赵恭衔用纸,先是碎了一只鱼,说‘此鱼一碎,肖铎即死’,白近闲不吃那一套,叫他爱杀杀。之后狂病的人涌进来,赵恭衔就没了,白近闲叫我们分散去找,我就来向您汇报。诶,别别,我们没真分散开,只担心狂病循着味儿散在长京,都在暗处看着呢。至于赵恭衔,只要他的身体中还有一滴血,蝙蝠们就能找到。”

      殷雪照站在小院的屋檐之上,院内大门紧闭,感染了狂病的人挤在小院内,发疯般对着碰上的一切东西撕咬,即使是木柱,即使是石凳,有些人的下颚已经血肉模糊,四肢已经扭曲不堪。
      “带我去找赵恭衔吧。”紧皱的双眉像是雪原上两道未被厚雪覆盖的陡峭的山脊,殷雪照看着底下的人低声说。
      就在转身的一瞬间,忽得一只白色的蜻蜓在殷雪照的玉佩上飞出,殷雪照闻动看去,只见那白蜻蜓飞下到人群之中,此时正有一人长大嘴巴嚎叫,蜻蜓微微收翼一下就滑了进去。
      孙子延眼看着殷雪照也不甚明朗的脸色,不敢多问,只目不转睛地看着。不多时,自那人后颈处冲出两只蜻蜓,随后交叠的身影分开复又钻进两个人的身体,而那人也不再动作,像是被冻僵了一般蜷缩着倒下,身体表面结出细细的冰霜。
      由此二生四,四变八,蜻蜓越聚越多,咬住狂病之人的皮肤,如同吸足鲜血的蚊子,由白色转变为红色,如传染一般,染红整个蜻蜓群。原本四处游荡的病人渐渐冷却,发冻,皮肤上都结出白霜。
      直到所有狂病之人都僵直倒地,红蜻蜓群向上来围绕着殷雪照飞翔,直上直下,欢呼着,雀跃着,拥戴着,像是子民呼唤拥护着他们新生的王。
      孙子延见蜻蜓飞来,如临大敌,可随即发现那蜻蜓只是围着殷雪照飞来飞去。
      殷雪照惊讶于所见,松开握住梨火哄的手,朝那红蜻蜓伸出来。孙子延欲言又止,那红蜻蜓已稳稳地落在他的手指之上,轻轻地震动着翅膀,红色自翅膀往尾巴上如潮水般后退,最终化作血滴从指间滴落。
      当那蜻蜓抖落掉最后一抹红,带领其他蜻蜓们直窜入空,天上压下一道红色的阴影,如同一片晚霞,又像是拨动了天气般,红色渐渐褪去,天空滴落血色的雨,蜻蜓在雨幕中左躲右闪,渐渐减少。待到雨停天晴时,白蜻蜓自天空中飞下,停在殷雪照的面前转了两转,缓慢地附到了玉佩上。
      殷雪照拿起玉佩,此枚玉佩是东方行露所赠兰佩,原本只雕着兰花的上面,此刻有一只蜻蜓立于其上。孙子延早就凑过来看,揉揉眼睛,又摸了摸那玉佩上的雕刻,不可置信道:“我醒着吗?怎么像做梦啊。”
      殷雪照回看了一眼小院,松开玉佩:“这是我在辉夜城得的,我见与我名号相仿,便夺了下来。”
      雪蜻蜓……血蜻蜓?孙子延在心中咂摸,不禁又好奇的多看了几眼,随即脑子一动,几不可察地又望了殷雪照一眼,以往不管有没有必要,他都不会特意说一句,这次难道是叫我要说出去的意思?可说这种东西有什么用呢?雪蜻蜓已经够骇人的了。管他的,散了再说。

      这里断臂残垣,烧焦的痕迹经久不去,殷雪照站在只剩半截的大门前看了一会儿,这才抬步朝里面走去。黑红掺杂的矮墙边杂草丛生,黑洞洞的窗户像是盲目的眼眶。
      说不上欣赏,殷雪照只为了记忆一个一个地看过去,直走到被数十黑衣人包围的赵恭衔面前。黑衣人眼见殷雪照来,自觉为他让出对峙的位置来,赵恭衔已然负伤,手里紧捏着纸给殷雪照扯起一个带血的冷笑:“青竹丹枫,洞天百蝠是你的丹枫一角,能叫百蝠来围我,我也真是了不起。”
      “你没什么了不起,是魇面瑶台了不起。但凡你不是为了重振它,哪怕吞了长京,我也不管。我真的很好奇,你既不是直系子孙,也不曾在这里待过一天,为什么这么执着恢复,甚至于放弃养你长大的辉夜城。”殷雪照的话冰冷又平静,如这天气一般,叫人觉得刺骨。
      赵恭衔闻言变了脸色,挺起脊梁,殷雪照讽刺他,他也要讽刺回去:“你才多大点,没有那个好命见识魇面瑶台,但凡你见过,你不可能不记得,不想着。何况我,我只差一步就可以拜入到此门之中。凡见过我之人,无一不说我纸戏天赋绝伦,只待送往本家稍学那么一两年就可达到‘对红双子’的成就也说不定。哈哈,瞧你的脸色,连对红双子都不知道吗?那还在我面前故弄玄虚,说什么‘姜山有道,梨火无泽’。魇面瑶台,赵家每逢诞下双胞胎,其中一个就会天赋异禀,另一个痴傻弱智。可几十年前,赵家忽然出现了两人都是天才的龙凤胎,人们叫他们‘对红双子’,赵家风光无限,那是何等的景象,我之想象岂能达到。可越是这样,我越是不断想象那条路是如何的花团锦簇,意得志满,叫我怎么放弃!”
      殷雪照面不改色地看着神色越来越亢奋的赵恭衔说道:“你说的对红双子,他们真名是什么?”
      “我怎么会知道?”
      “男为赵食梨,女为赵饮姜,所谓姜山有道,梨火无泽,是赵食梨给魇面瑶台的宣判。你所憧憬的对红双子,赵饮姜为赵家所害,赵食梨立誓杀光所有纸戏,你之所以没能走成那条路,全赖赵食梨一人毁之殆尽,这也是今日如此情形的种种原由。”
      赵恭衔不可置信地看着殷雪照:“你怎么知道?你是赵食梨的后人?为什么要替他行志?不对,你不可能是,肖铎,肖铎!他是赵家血脉,若要如此,他首当其冲,你,你们?”
      “和肖铎无关,赵恭衔,你可曾想过为何魇面瑶台如迎风枯草,星火一燎便烧至覆灭,自是它作恶多端,时日已尽。今日你为重振它又添如山枯骨,你死期已至。”
      赵恭衔扬起脸来,笑了出来:“哦?是吗?那你也要杀死肖铎喽。毕竟他是我最大的帮凶,你舍得下手?”
      “那也是你死之后的事情了,至于我为什么知道这么多。”殷雪照抬头望天,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全是你的好军师——茜茜所言。”

      “你就这么背叛他?他这么信任你,甚至将辉夜城交与你看顾。”
      “我也不愿有我替他看顾辉夜城的一天。只可惜方头不劣,好言难进。他待我不薄,所以我给他机会到最后一刻。如青竹丹枫一般,我也是别人的丹枫一角,奉命而来要纸戏彻底消失,等你阻止了赵恭衔,你会见到更盛大的景象。”茜茜微笑说道,眼中有亮晶晶的光芒,她所言已不是劝导,而是倾诉,倾诉她心中的信仰。
      殷雪照不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杀死肖铎?”
      茜茜苦笑道:“你若在他身边待上一天,便可知他对纸戏如何狂热。杀死一个肖铎并不能浇熄他心中复仇的火焰,不,应该是权利的火焰。纸戏是他脑海中唯一凌驾于世的方法,他只认可也只想走这一条路,谁也拉不回来。而这条路本就不该有人再走,所以只好请他离开了。”
      殷雪照看着茜茜,只觉得她越来越妖魔化,如此年轻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心计与信仰。
      “更盛大的景象,那是什么?”
      茜茜甜甜一笑:“有一些大家都忘记的事情,我们想他们记起来。”

      之后茜茜便和盘托出,那些事听起来无甚关联,但茜茜说的认真,殷雪照只怕遗漏重要信息,可问到忘记的事情是什么,茜茜便缄口不言,只是催促,若晚到一刻,肖铎也许就要命丧黄泉了。
      殷雪照反问:“你不想肖铎死?”
      “暂时是的,至于原因。”茜茜从怀中取出一红木筒来,递与殷雪照,“就在这里,小心,里面有蛊,天这么冷,它不肯将筒打开让你看的。”
      殷雪照看着手中的红木筒道:“真是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
      茜茜闭上了眼睛,轻言道:“不是我掌握了一切,只是我看到了,我该看到的。”

      “你在长京的基地,你手下的武功,你的全盘计划,一字不落。”
      伴随着殷雪照的话语,又有雪花从天空中落下,落在赵恭衔的皮肤上,他甚至感受不到寒冷,殷雪照的话已化作冰锥刺进他的五脏六腑。
      “茜茜?她为什么?”赵恭衔不可置信地张口,脚步向前踉跄了一下。
      “从始至终,没有人愿意纸戏重现。茜茜也是。”
      赵恭衔满脸不可置信,随即变得扭曲:“茜茜?这全盘的计划都是她的手笔,怎么可能背叛我。”
      事已至此,赵恭衔相不相信已经无所谓,殷雪照精准的围堵,辉夜城迟迟不来的救援,已经说明了一切。
      没多久,赵恭衔就恢复了往日的神态,慢条斯理地整理仪容,最后看着殷雪照道:“好吧,至少让我看看纸戏是如何消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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