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暖春意》怀笔

4、白露未晞

　　不知道是怎么离开茶楼的，李未晞只觉得脚步似乎千斤重，她迈着沉重的步伐独自离开芙蓉街尾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处。

　　李未晞茫然地看着四周，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她只是觉得她很孤单，很无助，好像没有依靠。

　　街上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就好像刚才那些看戏的人都是幻觉一样，这条街真有那么冷清吗？李未晞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在最无助的时候，有碰到了她的救命恩人。

　　“李小姐？”齐溯有些好奇，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突然出现一个女生，说不诡异那是假的，可又发现刚好那个女生又是他前几日救下来的姑娘，于是他想也没想便上前询问。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李未晞抬起头，怔愣地看着眼前的人，她以为那只是幻觉，直到齐溯再次叫了她一声，“李小姐？”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哪，她只是迷失了方向，迷路了，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处。

　　“我……迷路了。”

　　齐溯皱眉，“怎么会走丢了，你家在哪里？”

　　家？

　　这个词对她来说，是很遥远的东西，那是她曾经的东西，可现在，她已经不再是那个有家的人了，她是李未晞，不是江氏的千金，也不再是李家茶楼的人，她没有家了。

　　“我不知道。”李未晞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在哪里。”

　　“你家人呢？你朋友呢？”

　　“我不知道谁是我的朋友。”李未晞喃喃道，“也许他们都不喜欢我。”

　　啧，齐溯蹙着眉，这个女生会这样想，“你家人不喜欢你，他们也许只是担心你罢了。”

　　一个人，怎么可能没有家呢，齐溯不明白这个女生为什么这样想，早些年他一直奔波外地学习建筑，不怎么回锦溪镇，也是不久前才稳定下来。

　　“你知道吗？”齐溯耐着性子，“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天色这么晚了，她一个刚来这里的女生，他有些不放心。

　　“我没有家，”李未晞垂眸道，“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啧，这可不好办了，齐溯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女生一脸的固执，像是什么也问不出来。

　　“你家人呢？”齐溯试探着问道。

　　“他们......不在了。”

　　这个答案，倒是出乎齐溯意料之外，“不在了？为什么？”

　　李未晞没有说话，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说。

　　“你住在哪儿，我送你回去吧，你一个女孩子这么晚一个人在这不安全。”她没有家，总归有个住的地方吧。

　　李未晞低着头不说话，很明显她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今天刚从医院出来就直奔茶楼去了，一直到现在，她都没有考虑要找一个落脚点的地方。

　　这边正沉默着，那边的陆从之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

　　“哟！这不是齐叔吗。”他的目光停留在李未晞身上，只是片刻，便露出来他那象征性的大白牙，“还有这位李小姐。”

　　他比自己大了二十多岁喊他叔叔应该没问题吧，陆从之呲着个大白牙。

　　齐溯瞥了一眼陆从之，“陆少爷，这么晚了，您不睡觉，还在街上晃悠啊？”

　　“这不是我姑妈家有亲戚要结婚了，婚房还没装修，想请你这个大建筑师帮忙看看呢。”

　　在外打拼了几十年，齐溯有了自己的工作室，不过大家都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选择把工作室选址在锦溪镇，他明明还有更好的选择。

　　“我最近很忙，没有空。”

　　“哎呀，”陆从之一听急了，“你怎么会没有空呢？我姑妈亲戚结婚，你总要参加婚礼啊，这不，刚从家里拿了喜帖给你。”

　　陆从之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摸出喜帖递给齐溯。

　　“我真的没空。”

　　陆从之见齐溯这副样子也有点恼火了，“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是不知道还是不肯给面子？”

　　“不是，”齐溯无奈地摇摇头，“我确实很忙，不过，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锦溪镇这边的情况。”

　　陆从之不解地看着他，“锦溪镇？怎么了？”

　　齐溯摇摇头，“不告诉你。”这不是像陆从之这样锦衣玉食的大少爷应该担心的事，齐溯现在也还没定下来要不要接这个活，既然陆从之还不知道他决定先不告诉他。

　　“爱去不去。”

　　他了解齐溯，一般他说没有空那应该就是真的没时间，陆从之不过多纠缠，而是将目光转向站在一旁的李未晞身上。

　　“这是陆家的请帖，如有空的话，下个月李小姐可以来看看。”

　　李未晞木讷地伸手接过请帖，看了一眼后便又递回给陆从之，“谢谢，不过……”她有些犹豫，这可是别人的订婚宴，如果她去的话，那些人会喜欢吗？

　　“不过什么，给你你就拿着，不接受的话我可是会伤心的。”陆从之嬉皮笑脸地说道。

　　看陆从之的表情，李未晞还是接受了。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下个月见。”见李未晞接受了，陆从之非常开心。

　　这个人风风火火的，来的快去得也快，看着齐溯和陆从之离开的背影，李未晞呆立良久，直到一阵冷风吹过，她才哆嗦一下回过神来，她的世界，好像是一团乱麻，根本理不出半点头绪。

　　“李小姐？”

　　齐溯蹙眉，这女生怎么回事，他都喊她半天了，也不见反应。

　　“李小姐？”

　　“怎么了？”齐溯见李未晞站在那里出神，问道。

　　李未晞回过神来，摇摇头，“没事。”

　　“那我带你去酒店？”

　　“不用了。”李未晞摆摆手，“我随便在街上转转就行，不用麻烦你了。”她现在的状况，怎么好意思麻烦齐溯呢，还是等天亮了再找个地方落脚吧！

　　齐溯看她这副认真的模样，冷不丁的开始脑补：夜深人静，李未晞坐在一条破旧的巷弄口，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头发散乱着，一双大眼睛满含恐惧地盯着周围，一旦有人经过她身边，她就立马缩进角落。

　　女孩头发凌乱，整张小脸苍白，看起来就跟乞丐似得。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这种画面简直太惊悚了！齐溯赶紧摇摇头。

　　“你要不去我哪？我家很大的有空房间。”她他不放心这个女生。

　　不过这句话刚说出口，齐溯就突然想到，仅仅见过两次面就邀请女孩去自己家，会不会被人当成变态呀，他的眸中闪过一丝懊恼，都怪自己口快。

　　话虽然已经说出口了，但也不代表不能更改，他得赶紧想个办法补救一下，“就也不……”话还没说完，齐溯就看见女孩犹豫着点了点头。

　　李未晞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齐溯的心里顿时松了口气，“好吧，我先送你去我哪儿，我去找镇长商量点事，你早点休息。”

　　言外之意就是他今天晚上不回家了，李未晞秀眉微挑看了他一眼，“好的，谢谢你，齐……”她想了想，“齐叔叔。”

　　其实齐溯长得很年轻，一点都不显老，两人站在一起就像是一对兄妹，说他二十多岁也不会有人怀疑。

　　齐溯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这称呼还挺别扭，不过人家好像也没喊错，“那走吧！”他微微勾唇，带她朝前走去。

　　他的车就停在路边，是一辆黑色的越野车，齐溯将李未晞安全送上车，又看她系好安全带，然后自己绕到另一侧坐上驾驶座。

　　街上没什么人，黑色越野车飞速地驶过，引擎声轰鸣作响，车子很快就开出老远，李未晞透过玻璃窗望着那茶楼渐渐消失在视线之内，才收回目光。

　　齐溯的家在芙蓉街头，茶楼在芙蓉街尾，两家隔了一整条街的距离，现在的李未晞还不知道那段距离代表着什么，不过以后的李未晞一定会知道。

　　车子平稳的行驶在夜晚的街道上，齐溯将车窗摇下了一条缝隙，片刻后，车子在一住宅处缓缓停下。

　　“齐叔叔，你不回去吗？”虽然知道他有事，李未晞还是忍不住想问一句。

　　“我还有点事要办。”他看了她一眼，又道：“你叫我名字就行，齐叔叔不喜欢别人喊我齐叔叔，尤其是你这么漂亮的小姑娘。”

　　他说这番话倒也没有调戏她的意思，不过李未晞还是红了脸颊，齐溯可能不知道，对于她来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不带任何目的地夸她漂亮，她抿抿唇有些不知所措。

　　齐溯笑着摇摇头，“算啦，你怎么顺口怎么叫，叫什么都行。”他下车帮她开门，把房门钥匙塞他手里，又道：“先回去吧，房间随便挑就行，明天见。”

　　说罢，齐溯就钻进了车子里，关上车门。

　　其实他也没有那么急，也可以没有事的，只不过为了不让小姑娘不自在他只好给自己找点事做，不一会儿，越野车发动引擎，飞快地消失在李未晞的视线之中。

　　看着车子离开，李未晞才慢悠悠地转过身看着眼前这栋房子，一幢三层高的小洋楼，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的灯光，李未晞抬腿往里走，走了没几步她忽然停下脚步，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想着自己现在的样子，她不禁觉得悲凉起来。

　　原本她就是一无所有的人，现在有了恩人，有了住的地方，好像不再是一无所有了，也许往前看看会变得更好呢，李未晞在心底这么告诉自己。

　　李未晞走进屋内，打量了一下四周。

　　这间房子并不算奢华，却处处彰显着温馨的感觉。屋内的装潢很舒适，地板是米黄色的沙发，上面铺着一条柔软的毛毯，靠近阳台的地方放置着一个紫色藤蔓编织而成的秋千，上面铺满绿叶和花瓣，在灯光的照射下，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芒。

　　“哇，好漂亮啊！”李未晞惊叹着走过去，坐在秋千架上。

　　秋千架的下面，是一组沙发，沙发上垫着厚厚的抱枕和枕头，旁边摆放着几盆盆栽，李未晞坐在上面，轻飘飘的感觉。

　　李未晞闭上眼睛，任由自己徜徉于秋千之上，这种感觉好美好惬意。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云层，洒在了李未晞的身上，她睁开眼睛，伸展四肢，感受着秋千的晃动。

　　是的，她没有借住齐溯的房间而是在秋千上睡了一夜，尽管空间有些憋屈，但这是她这十几年来睡得最踏实的一觉。

　　此时已天光大亮，李未晞从秋千上下来，伸了个懒腰，晚上光线不好，看不清楚，到了白天她能清清楚楚看到这间房子的布局与构造。

　　这间房子的格局很简约，却处处体现出品味的独特，记得陆从之说过齐溯是个大建筑师，也会一些室内装修设计，李未晞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他的家。

　　不能一直待在别人家，今天的李未晞打算早点离开找份工作养活自己，还得找个住的地方，不管如何，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才行，这么想着李未晞拿上包穿上门口的鞋子就打算离开齐溯家。

　　手刚碰到门把手，似乎想到了什么，李未晞回头看向阳台上的那些植物，那些花花草草沐浴在阳光下，长势喜人，想必齐溯也很爱它们吧。

　　心情突然变得复杂起来，她不想再多想下去，便脱下鞋光脚走到阳台上把自己睡过的秋千恢复原样，起身时，她发现一片紫色花瓣不知道什么时候沾到了她的衣角上。

　　李未晞低下头不禁莞尔，将那片花瓣捡了起来，然后用纸巾擦掉它上面的水珠，犹豫半晌才将花瓣小心翼翼放进自己的包里。

　　第一次，她出于私心做了一个小偷，偷了齐先生阳台的一片花瓣。

　　没有任何人知道，这只会是她一个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