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Chapter 08·星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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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离开之前，我特别嘱咐了以撒不要透露消息，以免过于热情的居民们像上次那样塞给我一堆东西。
以撒乖乖照做，但在我即将启程时，奥尔瑟拉忽然追了上来。
小魔女手里拿着一个奇怪的机械，身后是以撒和被以撒举着赶来骂骂咧咧的格鲁曼。
“请等一下！”
那是一种炼金道具，可以通过特殊的水晶记录下某时刻的影像，奥尔瑟拉一边解释一边摆弄着，她把一块水晶塞进机械底部，然后指挥着我们站到机械前面几米的地方。
奇怪的机械上亮起了魔力回路。
在它闭合前，奥尔瑟拉匆忙跑来猛地一扑，我下意识的接住她，在突然亮起的巨大闪光里，我猝不及防的往后踉跄了一下，撞进一条坚实的手臂里。
大恶魔力气可大，一手拖着格鲁曼一手扶住我和奥尔瑟拉，依然站的稳稳当当。
电光火石之间，留影已经结束。
奥尔瑟拉懊恼的跳下去，从机械底部拿出了还在微微发光的水晶。
留影的水晶在魔界很难弄到，奥尔瑟拉在集市里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块，却就这么用掉了。
她今天还特意穿的漂亮裙子。
我拍拍闷闷不乐的小魔女的脑袋，答应下次来以撒城给她捎上一大堆留影水晶，让她玩个够，她才重新笑起来。
果然，平日里表现的再成熟，她本质上也还是个小女孩罢了。
水晶最后由以撒保管，大恶魔小心翼翼的捧着只有他指甲盖大小的水晶块，生怕捏碎了一样的仔细。
奥尔瑟拉收拾好机械，和他一起离开了，只有格鲁曼还留在原地。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似乎比起我上次见到他，大巫师更加佝偻、更加矮小了几分，脸上的沟壑也更加明显，在这短短时间内苍老了许多。
小老头拄着那根快有他高的拐杖，蹒跚着来到我面前。
他说：“我快死了。”
2
傲慢的神族将所有在魔界生存的生物都笼统的称为“魔族”。
这个名字下，有普通的恶魔，有深渊恶魔，有元素生物，有奥尔瑟拉这样的魔女，有龙族，有亡灵，也有红海的被流放者。
在这片蛮荒而自由的地界里，没人在乎你曾经是谁。
地精是红海的边缘种族，因为久居地下、外貌有异而一直都不受其他种族的待见。
这个种族天生缺少魔法天赋，为了活着，地精中较小的聚落大部分都会沦落为其他种族的奴仆，通过在地下开采矿产换取其他资源。
无数地精死在黑暗深邃的地底，新的地精在黑暗里长大，重复父辈的宿命，在极其偶然的情况下，才会有那么一两个幸运儿摆脱这样的命运。
格鲁曼就是这个幸运儿。
他是一名罕见的有魔法天赋的地精，在幼年被精灵族的老师带走，从此在精灵的学校里长大。
格鲁曼的学业成绩已算优异，然而异族的身份让他备受孤立，乃至欺凌，而他唯一的倚靠，他的老师对此置若罔闻。
老师有许多学生，当初或许只是出于怜悯才带走了格鲁曼，对于这个随手捡来的地精，老师并无更多的关心。
格鲁曼只能自己与那些精灵们对抗。
精灵们嘲笑他是一生都放不出大魔法的废物，嘲笑他矮小的身材和与身体不符的面容，嘲笑他试图融入群体时笨拙的向同学示好。
在无数次忍耐后，年轻的格鲁曼在一次意外里忍无可忍，那时候，他第一次成功施展了一个完美的大魔法……代价是，几名精灵的死亡。
他自然无法再留在那里。
在恐惧的支配下，格鲁曼逃走了，他靠着地精在黑暗里生活的天性，奇迹般地躲开了所有追捕，一路逃到了魔界。
一开始，他靠给人施法骗钱为生，低等魔法可以卖出固定的价钱，很多对魔法完全不懂的魔族们会为此付出超过实际价钱的价格，这足够他填饱肚子。
直到以撒突然出现，问他能不能去他的城里当大巫师。
格鲁曼不得不承认，他只用过一次大魔法，而且自从那个夜晚后，精灵的血始终印刻在他的记忆里，之后的每一次试图重现魔法，他都失败了。
他并不配成为大巫师。
但以撒听完反而更高兴了。
大恶魔握住他的手，惊喜道：“太好了，我正巧需要一位给地里下雨的巫师，请您务必答应我的请求！”
格鲁曼晕头转向的被他带回了以撒城，从此，他失败的大魔法在奇怪的地方有了用武之地，每年都给地里浇足水。
说到这里，格鲁曼抬起老眼，喟叹道：“地精短命，这才一百年，以撒还是以撒，我却老的要走不动了。”
“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小老头的目光平静，在迫近的死亡面前，他似乎已经彻底放下了前半生的所有恩怨，“我也没什么能给您的，我只能请求您一件事。”
“以撒在这方面总是缺点什么，奥尔瑟拉聪明归聪明，年纪还小……我走之后，万一他俩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希望您能再帮他们一回。”
我说好。
于是老地精咧嘴笑了：“您知道吗？活完一辈子，您是我见过的所有人里，最好的那个。”
顿了顿，他又说：“因为您，我总算能不恨祂了。”
这名流落异乡的地精说完这些，就拄着拐杖深一脚浅一脚的离开，我始终记得他虽然矮小，却依然尽力的挺着脊背的身影。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格鲁曼。
3
第二年春天，格鲁曼于以撒城过世，我收到了以撒的来信，却实在分身乏术，无法前往悼念。
同样收到消息的奥尔瑟拉哭了整整一天，嗓子哑了也还在不停流泪。
那天晚上，我带她离开了学校，去外面散心。
天界的夜色下，我们沿着河边行走，繁星的光辉在水面上起伏闪烁，像是群星已沉在河底，触手可及。
天界的传统里，死亡有另一种含义。
那些离去的人并不是归于尘土，他们只是转化成了另一种形态的生命，从此不受世间劳累辛苦，而永远自由幸福。
他们会从此成为清晨时凝结在玫瑰花瓣的露水，会成为傍晚吹过树梢与夕阳的清风，会成为世界本身。
死亡不是离去，而是永远陪伴。
所以，不要畏惧，更不要憎恨。
于是奥尔瑟拉看着水里的星星，渐渐地不再哭了。
星星、河水与风会一直陪伴着她。
比死亡更久远，比生命更永恒。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Chapter 08·星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