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Chapter 16·恶魔豢养守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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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在三界交接的地带豢养了一只恶魔。
他失去了领地、子民、战友和梦想，以一只眼和半片翅膀的代价侥幸捡回一条命，他一无所有，他的城邦无法再留下他，他长久照料的小女孩再也不能来见他，只有我没有放弃他。
以撒醒后，见到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我觉得这话该我说才对，但这种时候争论这个还有什么意义呢？我点了下头，沉默着招来水流，清理恶魔被血粘在额头上卷曲的头发。
水洗掉了血和尘泥，以撒的脸色呈现一种近乎死人的青白，见不到半分从前的红润，突出的颧骨与凹陷的眼窝都在证明他的状况很差，唯有一双眼睛和从前无二，真诚平静，只是望着我。
很久之前的某个丰收的日子，我忙里偷闲去找以撒，他不在城里，而是在农田里和大家一起劳作。
我从遍地劳作的恶魔里问了一圈，没找到人，正在考虑要不要回城里等他的时候，身旁一个路过的恶魔突然从齐腰深的作物里站直身子，我才发现他就是以撒。
大恶魔穿着和普通的农民别无二致，头发用布条绑起来，脑袋上扣着个遮阳用的偌大的草编帽子，他仰起头时过于明媚的阳光照在他小麦色的脸上，流露着无穷无尽般的生命力。
那些日子美好的简直像一场梦了。
如今我看着以撒，生命力正不断的从他身上流走，死亡的阴影已经笼罩了他。
圣光只会进一步伤害恶魔，天界没有能治疗恶魔的人，更无可能在现今一片混乱的魔界找到一个魔族医生。
连创世天使的血在这种情况下也只能勉强吊住以撒的命。本源的生命力可以治愈土壤，却无法修复支离破碎的容器本身，一个碎掉的杯子是装不满的。
他是要死的。
我清醒的意识到这一点，却无能为力。
2
我留在了这，无时无刻的陪着以撒。
就算我一早就明白恶魔的生命相对于创世天使的永恒是何等短暂，却也并未想过这一天如此到来，我担忧着离开再来就只能见到以撒冰冷的遗体，于是再不敢离开。
理智在声嘶力竭地尖叫着，提醒我我这么一走了之会给天界带来多大的混乱，可无名的冲动掌控了我全部的肢体与思维，我只能留下，才不会被它们淹没。
这太疯狂了。我很清醒的评价道。不知道路西菲尔那日与神对决时，是否便是在这样的情感支配下，才让人觉得世上一切都无一人重要。
只可惜我注定不会知道答案。
以撒醒来的时间很少，除去拿一些带着的首饰跟附近的居民换水和事物的时间，我便坐在一旁出神。
自奥尔瑟拉走后的这些日子，我便总觉得心神俱疲，有时昏昏沉沉头疼欲裂。炽天使不需要睡眠，但我太累了，经常一个出神便陷入支离破碎的梦里，我似乎回到了过去，又或者见到了某个并不存在的未来。
我看到金黄的田野里站着许多个熟悉的身影，仿佛他们从未死去，格鲁曼也在那，矮小的地精老头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像久别的老友一样打招呼。
以撒站在我旁边，又恢复了从前的健康，我抓住以撒，他却说我要去找他们了，便从我身边离开走进麦田，和所有人一起融化在阳光中。而我手上湿淋淋的全是血迹。
我看到还在天界学习的奥尔瑟拉，夜空下她站在波光粼粼的河边，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踮起脚吻了我的侧脸，便脱下鞋袜，赤脚走进了水中，逐渐沉没，她的长发如水草般漂浮了片刻便彻底不见了。
等了很久，最后她从水中浮上来，头发剪短了，已经是她离开时的样子。她安详的闭着眼，脸色是死人的青白，白色的长裙边角缀着暗红的血迹，手腕上的那枚绿水晶像她再也不会睁开的眼睛。
我愈发不愿去想，于是醒来时盯着某处发呆，如果以撒也醒着，我们会聊一会别的什么。
他说他其实出生在魔界更深处，那里因为毗邻冰霜恶魔的领地而十分寒冷，他就往更外面走，留在了暖和多的地方，渐渐和一些人在那里建起了新的家。
但以撒城的冬天还是有点冷，他以前一直想来天界看看，却没有机会。
我说你养好了伤我就带你去，以撒每次都应下了。
可恶魔还是不见什么好转，只要他醒着我就给他血，一连几次后以撒拒绝我继续这么做下去了，他枯瘦的身体迸发出力量夺下我凝聚的水刀，神情却几乎是哀求，求我别这样。
我同意了，然后他又吐了血，我呆了片刻，却连唯一的治疗手段都不能用，只能给他洗掉血迹，然后我抱着他，在沉默里，天黑了。
我又睡着了。
这次的梦里没有死亡也没有鲜血，而是回到了久违的圣殿。
我许久不曾回来，一时还颇为惊讶。
云雾缭绕的圣殿中，御座却空无人影，神似乎不在这。
可祂不在这，为何我会来到这呢？还是说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幻梦？
我犹豫了一会，踏上神前的长阶。
御座上没有人，却有一块流光溢彩的水晶碎片。
我盯着它看了片刻，某种意志似乎督促我拾起它，于是我伸出手，触碰上了水晶表面，它是温暖的。
这一刻光芒大盛，水晶迸发出温暖而柔软的力量，我仿佛回到了创世最初光的海洋，在无边的寂静与安宁中漂浮。
在光的海洋中，祂的形体与光明几乎失去了界限，仿佛马上就要彻底融化在光明中。
祂在那光中望着我，声音飘渺悠远，像从时间尽头传来：“……我很抱歉留给你这么多麻烦，孩子。”
“等到命运正确的时刻，我会许你长久的宁静与幸福。”
祂的光在治愈我支离破碎的心脏，这么多日子来，纠缠的疲惫感终于消退，我的意识沉入更深处，躲开了所有的噩梦与呓语的烦扰，那些躁动不安的低语终于安静了。
3
我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时是深夜，窗外磅礴的雨声夹杂着闷雷，然而即便是这样的雨夜，那近乎是在砸门的声音也十分明显。
以撒也醒了，他试着下床去开门，我打了个手势让他躺着，自己去开门。
我刚走到门前，就听见在大雨中也格外熟悉的声音：“米迦勒！你在这是不是？赶紧给我出来！”
……拉斐尔？
一瞬间，过去被他开的药戕害的记忆浮上心头，我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紧接着，这些日子锈死般难以思考的头脑终于转动起来。
想起来我平白无故还毫无消息的旷工大半个月，足够让整个梵蒂冈发疯了。
我心虚地抽了口气，还不等考虑别的什么，只见那扇脆弱的木门在下一刻爆裂开来，青色的风元素把碎裂的木板渣子卷到一边，我伸着一只手，和恼怒的风天使面面相觑，一时都静默无言。
向来以优雅温柔著名的风天使此时异常狼狈，在这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大雨里，他连结界都没开，早就湿透了的金发贴在额头上，神情堪称凶狠。
是那种身为主治医师见到病人不遵医嘱的凶狠。
刚想起这茬的我：“……”
心虚感顿时又加重一分。
我们沉默的对视了十几秒，最后我说：“要不，你进来再说？”
他顿了顿，面色不善地点了下头，从被他拆掉的门框中走进屋子，一缕青色的风从他指尖吹气，几秒钟就带走了他身上的所有雨水，他便立刻重新变成了优雅温柔的天界首席医生。
在我以为拉斐尔准备骂我时，他居然异常平和的开口：“你知道我们找了你多久吗？”
“抱歉。”我真诚地道歉。毕竟到现在我也没想起来，这些日子我到底为什么连给梵蒂冈去个信这种小事都忘了。
从奥尔瑟拉走后那天，这些日子就好像一场漫长的梦。
无数可以确定的噩梦外，似乎只有以撒出现的时候时间在清晰的流动着，那是种非常奇怪的感受，现实与梦的边界在感知中渐渐模糊，一切都充斥着无名的混沌感，我却又清晰的记着每一处细节，记得我和他的每一滴血的流出，记得以撒说出的每个字。
“既然知道，现在就跟我回去。”拉斐尔说，祖母绿的眼睛流露出几分古怪的神色，“至少要露个面，你知不知道梵蒂冈那边现在乱成什么样？”
我沉默了。
我想起楼上的以撒，在权衡了一会后，我顶着拉斐尔莫名的眼神说：“我会回去，但拉斐尔——拉斐，我要说的是，请你千万不要害怕……千万听我说完。”
作者有话说第16章 Chapter 16·恶魔豢养守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