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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难得 ...

  •   “呵……”跟在会卿后面的丹儿一声轻呼,哪里来的男子,竟戳在“红”院的门洞口直勾勾的看着那匾。那匾虽做得好看,护得小心,可也终不是什么稀罕物儿。况什么人单单跑到这“红”院来看匾呢。

      丹儿上下打量那男子一番,论样貌这人倒不似个坏人,可也没有哪个坏人在自己的脸上刺个“坏”字来着。她便说么,随着那些老爷少爷们一个个儿的将外人领回家来终不是个事儿,可小姐总不在意,今日便出了这么一出儿。丹儿欲向前一步挡在会卿前头,直担心那男子使出什么手段来,说不得便伤了小姐。

      一不好文,二不好武,三不好色,四不好酒,无不好财,六不好斗,唯好发呆。想来这就是她李克兢未来的夫君——周家少爷周泽如了。会卿隔着一道门洞与周泽如一并站在那匾下,同样的专注,同样的若有所思。李家的家丁便如此不济,随便什么人都进得内宅来的么。还是说李中为差人带了过来的。若果真如此李中为也太过放肆了。这原是女儿家所居,纵她李克兢日后要嫁了这人,如今周泽如也不过是周家少爷而非李家女婿。若不是李中为的意思,那么李家先老太爷李洪文可便走错了一步棋了。只是,不知是否会满盘结束罢了。会卿淡笑,或这盘棋早已脱了李洪文的棋谱了吧。

      不过片刻,丹儿便明白过来,止了欲上前的步子。若说这人是准姑爷,原没有她挡在小姐跟前的道理。可说来说去也不过是准姑爷,不知是哪个把他领到小姐的闺阁来了,若说来是更没有道理的。丹儿左右为难,小姐原是要到中堂去会客的,客倒是见到了一个,只是这地方不妥;若请小姐现下回房,待准姑爷离去后再去中堂会客,又不知这准姑爷何时才醒过来了,他若不清醒一直立在“红”院门口,小姐也不好就此去了中堂,撇了他一人立在这边。小姐若不去中堂其他的客人就不见主人,也未免失了礼数了。左思右想没有折衷的办法,丹儿心中微恼,这周家少爷果然是个“痴儿”么,如此不知眉眼高低。

      “呵呵……”周泽如轻轻一笑,许久不动的眼珠终于自匾上挪了开来。看也不看会卿二人,便径自转身去了。

      看来果真是李洪文看错了人了,可嘉的是李中为还不曾糊涂到失了规矩。只不知刚刚周泽如是怎如何脱得身到了这儿来,莫不是使了尿遁那一老招。

      丹儿一下愣在了当场,这周家少爷果然是个痴儿!且不说他立在这匾下呆看了多久,好容易回了神又似未见人似的就那么去了。她主仆二人虽不曾出得声来,好歹也陪他站了这许久怎会见不到,忒也的无理。想到此,丹儿脸上更是颇有愤愤之色。五老爷给小姐寻的这门亲事着实是糟透了的。

      “丹儿。”会卿叹口气,对丹儿她还是用心太多了,好在这孩子伶俐。看了看那匾,会卿毫不迟疑的向中堂走去。她别无选择,周泽如难道以为这世上有什么事是凭她一己之力便可以决定的么。周少爷看得起李克兢,可她李克兢却着实不敢托大。

      进了中堂,李中为面上已是不很好看了。他向会卿使个眼色,要会卿向周家一行赔个不是。会卿同周家父子二人见过了礼,落了座。周家老爷周景明面上时时带笑,似是毫不介意会卿的迟到,而周泽如还了礼便又坐到一旁发呆去了。

      中堂内一时尴尬,无人言语。虽然她李克兢是李家的家长,但有些事是不该她开口的。所以也只好沉默不语。会卿低着头,刚刚还在“红”院门口伫立过的白底皂靴乖巧的平置。

      中堂里在座的不仅仅是周家一行并李中为,克字辈儿第一李克华也陪座在侧。克华为难的瞅着会卿,不知怎的五叔就将会卿许了周家的泽如,听说那是邺城出了名的痴儿。他虽是克兢大哥可上有二叔李中疏、五叔李中为并上家长克兢,纵对此有十分不满也难表出三分。再者说来克兢一贯聪明伶俐,只不知这次怎会许了这门亲事,莫不是克兢之前也全然不知么。不知退亲悔婚之事李家可为得,克华重重叹了一口气。于这三妹妹他已十分愧疚,诺大一个家业李家竟无一男子可掌,可怜这么弱不禁风的身子却要一肩扛起。纵然克兢是个聪明果决的角色,可毕竟是个女流之辈,镇日抛头露面,也难怪说不上一门好亲事了。像那二妹克英、三妹克丽,甚至比克兢小的四妹克敏、五妹克薇都寻到了好人家。嫁做了少奶奶不说,女婿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世人皆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明知不可为而为着实令人心疼。不知克兢嫁过去可还有出头之日没有。

      李中为纵然无肝无肺可真见了周泽如的一副痴态也一时说不出话来。他虽说极端不满会卿持家为长,可也原无意为会卿寻个痴儿作夫婿的,只是造化弄人吧。这样一想李中为大感豁然开朗,一时的气闷也便烟消云散。才闭片刻的尊口难免大开,哈哈笑道:“瞧这一双小儿女……哈哈哈哈……”辞虽未竟,其意已明。

      开口便无好话,也不怕堕了李家的声明,亏得他李中为心心念念全是李家的家长之位。会卿心下气愤的紧,于面上却又不好说他什么。会卿眸中益发清冷,自家五叔说了这般胡涂话来,她又有什么光彩。会卿暗叹,祖父使的好手段。只是纵再聪明的人也难免一时失察,李洪文先失算了会卿这子,再又因会卿失算了周泽如这子。说来会卿也算是李洪文的命中一克了。

      “丹儿,看茶凉了,去差人换了热的来。”会卿怕李中为再说了什么不中听的来也只好开了口,接过了话儿头了。

      丹儿深知主意,应了一声便出了中堂吩咐下候着的小厮们换上热茶,备上斋饭。回了中堂,见小姐已与周家老爷说上了话儿。五老爷与大少爷也陪在一旁寒暄,而那周泽如还如初进中堂时一般呆坐在侧。丹儿不由为会卿又是一阵可惜。可又隐约觉得哪里不对,至于说是哪里不对她又讲不出个一二来了。

      门外忽有小厮来报:“小姐,过午了,张嫂刚差人传了话儿来,说饭菜已得了。”

      ***

      自古酒席就是绝佳的交易地点,三五杯下肚卖了老子儿子也是有的。只今天这一桌酒,会卿倒要把自己给卖了,怕还卖不得一个好价钱,徒招人厌罢了。商家有句古话:上赶着的不是买卖。说的大略也便是这个理儿了。

      会卿差人给不克到席的二伯父李中疏在他自己的院子里另备一桌便与众人入了席。

      酒倒是香醇,上好的剑南春。只品在各人口里又是各别滋味。

      陪着周家老爷——周泽如的爹周景明连干了几杯,会卿面上已见微红,俨然一幅醉态。

      但若说醉酒会卿还不曾有过。这世上偏有这么一种人明明不嗜饮却生就一副好酒量,明明未醉面上却已潮红。

      周景明原想会卿既入商场酒量必也练得出一二了,哪知几杯酒下去已现醉态了。也不好再与会卿对饮,只好悻悻然转身与中为、克华诸人互劝互饮去了。他却不知会卿那醉态全是天生,便再与他饮上三大杯也是不妨事的。

      克晖原应与一干小孩子坐在次席。只周家父子也非什么拘泥之人,在会卿的授意下也便坐在了主席,紧挨在克瑾的右手。这座次原不是会卿的刻意安排,现下会卿却已后悔未曾提前安排妥当了。

      自打一入席会卿便觉克瑾与往日不同。面色青白,神色闪烁,克晖稍有动作便慌张不已。见状会卿便知克晖已问过克瑾那吴艳艳的血崩之事了。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会卿又饮了一杯适时压下那不该浮现的诮笑。世事本就如此,世人本就如此,又岂是这一二日间的事了。精细之人总欲处处提早打点妥当,虽说事在人为,可又有哪个真可做到算无遗策。所谓意外,就是避无可避。李克瑾未避过,李洪文未避过,李中方未避过,她李克兢也是避无可避的。

      会卿一成未变的浅笑似凝在了脸上一般的。

      席间专心于饮食的也仅有克字辈儿第二李克庸与周家老爷周景明两人了,余下诸人莫不各怀心思。除却克瑾的坐不安席,余者心思具兜转在周李两家的联姻上头。李中为自是不遗余力促成这桩“美事”,诸如“小儿女”来“有情意”去的时不时就敲打一番。李克华仍是带了三分忧思,一边不郁这次联姻,一边无可奈何。李克耀、力克振、李克昂对女子当家一直耿耿于怀,此次会卿若是嫁了出去也算解了他们心头的一处旧病了。是以十分难得的频频夸赞会卿的诸多好处。

      “三妹妹论容貌也是俊品了,虽说不是杏眼桃腮,眉眼处倒也带着几丝风情。”

      “三妹妹的女红可是出了名的好,家里的小姐、夫人、丫头、老妈子没一个胜得过她。”

      “三妹妹也称得上不栉进士了,诗词歌赋都上得手,一手小楷端得秀丽。”

      “三妹妹蕙质兰心。”

      “三妹妹宜室宜家。”

      “三妹妹……”

      会卿原不知在弟兄眼中自己竟有如此多的好处。可纵有诸般好处也不过是方便嫁她出门的物件罢了,又有哪个当了真的。原来兄妹的情分是用在这时候的。这般的佳言妙语用来佐餐还真是十分委屈了的。凝在脸上的笑依旧是一成不变。

      李家三兄弟不住在耳边叨念也不曾搅了周泽如的吃兴,那人似是无所觉的只是举箸把盏。专注的神态倒像在作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情。

      周泽如倒撇得干净。他不言不语不做不为只是多年的习惯,可惜错看了会卿。这一失手原也怪不到周泽如的头上,造化弄人罢了。

      “泽如兄何时娶我家三姐姐过门?”酒过三巡,众人微酣之际,少年戏语似的问题乱了一桌没有规矩的规矩。

      会卿不知该哭还是该笑。青出于蓝胜于蓝,克晖的心计正要拿出手了。只第一个受着的便是她李克兢,说来也算十分的厚遇了。

      回过神来最欢喜的莫过李中为,与周景明相对一笑:“哈哈,倒把紧要的事给忘到脑后了。周老爷意下如何?”

      “李兄客气了,还什么老爷不老爷的,叫景明就好,结了亲岂不就是一家人了么。”周景明醉意酣然的笑道。

      会卿低下头来,那酒气熏出的潮红好看的挂在颊际,却不曾染到心里。克晖逼得她不得不作出另一个大胆的决定。这或正称了周泽如的心意了吧,也算回了他对那匾那字的一番“心意”。

      “克兢业已满了双九年华,再不出嫁倒叫人笑话了去。我看不如就在今年完婚如何?”李中为稍显迫不及待。

      心中主意已定,会卿也不再理会李中为口里又说了什么该不该讲的话儿,随着他去了。

      “也好,我家老爷子原也属意今年就将喜事办了。定亲也有不短时日了,这事也拖得够久,合该是办的时候了。”周景明欣然同意,这事说不得周家父子是来前便已有了主意的。拗不过家里的大人或是本也不曾拗得家里的大人,是以周泽如不得不自会卿身上另寻办法了。

      “景明兄看定在什么日子合适?”李中为誓要给此心病找个着落才肯罢休。

      “不瞒中为兄说,来幽州之前我是看了皇历的,合适的日子倒也有三五个,不如中为兄与世侄女合计一下,捡一个好的出来。”周景明掏了一张纸出来,上面列了几个宜嫁娶的日子。

      李中为接过手来,笑道:“好说好说,还是景明兄想得周到。”看了看那表,自顾自说道:“依我看八月十四乃大吉之日。景明兄意下如何?”

      “嗬嗬,那自然是好的。逢此喜事当浮一大白。中为兄,请了。”周景明哈哈笑着又干了一盅,“小弟先干为敬了。”

      李中为连忙斟满回敬:“景明兄好酒量,请。”那纸也便随手一拍,撂在了桌上。

      李家中人心头的一块病可算除了。一时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快意倒胜似过年时候了。

      周泽如被会卿的几个从兄连敬数杯,酒气渐然了面颊,直呼:“醉了,醉了!”

      会卿的微笑稍稍开了些,哪有喝醉的人眼神儿还一片清明的。向丹儿使了个眼色,欲她将周景明抄来的那纸皇历收起来。可会卿再看时,那纸皇历却已不在桌上了。才又向丹儿摇摇首,示意作罢了。

      “三姐姐,克晖敬你一杯。愿三姐姐如意吉祥。”克辉起身,笑着向会卿敬了一杯酒。一派青春洋溢,一派真诚喜悦。

      会卿饮了克晖的敬酒,克晖也难得真的开心一回吧。不论为的什么,她这作人家姐姐的总算也让弟弟开心了一次,也说得上没白白长了人家几岁。

      该说是克晖带了个好头,一干兄弟姐妹们轮番向会卿敬酒。这酒不得不喝,也难得喝得畅快,会卿也便不拘了。活了十八年有余难得有一家人尽皆开心的时候吧,纵然醉了也是使得的。

      轮到克瑾敬酒时,会卿的三分酒意霎时去了个干净。杯中的佳酿被一饮而进,入口却颇觉苦涩。会卿心中浮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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