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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相亲 ...

  •   克晖一时间瞠目结舌。雀儿素来寡言少语,是个极沉静的丫头,谁知甫一开口便出惊人之语。有哪个听闻姑娘家自己开口求亲的呢?便是顽皮惯了的南家小姐也未见得敢说这等话来。终于微微一笑,李家究竟是个什么地方,或是,李克兢掌家给这宅院里面的女儿家添了许多的胆气及不驯。

      “家里……”克晖甫一开口便被雀儿打断,克晖暗忖:今日要作反不成,个顶个儿的不讲礼数。

      “七少爷,一个丫头……若不是死契,怎换得整一两纹银来?”雀儿轻轻一笑,带了几分克晖极看不过眼的轻浮。

      克晖不禁略一迟疑,皱眉道:“如此,我与顺子说过再知会你。你先回去伺候姨太太。”这样一个丫头可为得人妻,是否有欠厚道安稳。顺子那人表面机灵干练,实则最憨实不过,若能寻个贤惠持重的姑娘才好。

      雀儿礼毕,垂着手出去了。

      待雀儿去得远了,关木通才似回过神儿似的急道:“七少爷如何不代顺子应承下来!”语毕,跳了几下脚,飞也似的奔了出去。

      “哎……”克晖才探出去的手乏力的垂了下来。这一整日没一件事是对的,什么丫头小厮都跑到他头上撒野来了。需得打起精神来,保不齐稍后还有什么希罕事情惹人心烦。想到此处,心头更实突突跳得急了起来。适才被关木通、雀儿两人搅和飞了的忧虑又似一柄重锤般实实在在砸回了心坎。

      克晖颓然倒在竹摇椅上,摇椅一阵止不住的前后晃荡。那纸团不知何时又回到了克晖手中,烧了吧,还是烧了吧。克晖合着眼,似是再次堕入冥想,整个人恹恹的,又像是睡不醒似的。今日不去了,日日反覆在查账、猜测之间,悄悄或者根本就是人尽皆知的谋求着,实在是有些乏了的。

      哪个要说亲,哪个要嫁人都随他们去吧。他管不了也不想管,便是自己的事情都还翻扯不清楚。女儿家啊,都是盼着嫁人的,或者嫁了的好。

      果真嫁了的好么?姨娘不是后悔了么?她藏着那套针是爹用过的吧,或者她不曾后悔嫁给了爹。只是后悔养育了他李克晖吧。克晖不是孙姨娘的儿子,所以她害怕了,她要独独带着自己男人的心魂之所系兀自去了。她不恋着克晖,不恋着这住了二十年的宅院,也不恋着亲手伺候的玉兰花树,撒手……可撒得真是快意。

      难道这世间还有什么说不要便不要的么?

      克晖掀起香炉盖子,擦着了火镰,将那揉皱的纸团捻细,燃着,凑近檀木气味的香片,眼见纸团快要焚尽了,才真的将香片点着。带着郁郁香气的淡淡紫烟嫋嫋的飞了又散了,散了,不见了。

      “不成,我不答应。”院子里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声音,克晖听出是顺子在说话。

      不答应?顺子不肯答应的是什么?难道是那桩亲事?

      是了,刚刚木通子急急忙忙冲出去,便是寻顺子去说这桩事情了吧。只是,这浑不似顺子平日里的为人,似乎对雀儿丫头他总是少了几分担待。

      克晖原说这二人是对儿女冤家的,是以适才才不曾一口回绝了雀儿。

      成亲毕竟是一辈子的事情,若同四叔一般找到四婶的男子大略都是有福气的吧。怕只怕,这样的福气是要遭到天妒的。

      若不然,不过同世间大多数夫妻一般平淡安稳的相伴一生。倒,也是很好的。

      “什么你不答应,你问过七少爷不曾。况,你想了一辈子了,怎的说不答应?你道好运气天天都教你赶上呢?”

      克晖子竹帘的缝隙中瞥见木通子扯住了顺子的膀子,一径阻拦。他倒实心为自己兄弟着想,只是顺子此时的心意怕是再没旁的人摸的通透吧。

      克晖将纸团燃尽的残灰抚落,合上香炉盖子。是时候招呼这两个进来了,耳朵里已经传来些许躁动的脚步声,不安分的议论。

      顺子、木通子倏的住了口舌,主屋半挑的帘子倚搭在一只指节柔和的手上。上部未揭起的竹条子掩着头脸,下部熏风微微掀动的是一件半新的淡青色长衫,掩在长衫里头的是一条半旧的秋香色袷裤。

      “七少爷。”关木通尴尬的,周顺滞涩的,双双唤了一声。院子里杂沓也好,不安分也罢,一时寂寂。

      “你二人进来说话。”半挑的竹帘子颓然垂下,鼻端一阵隐隐的檀香味。

      自玉兰花儿开了又谢了,这院子,已有好一阵子,不曾焚香了。

      通顺二人相视一眼,先后进了屋去。果然,是燃的檀木香片。

      “你二人要问我什么?”克晖依旧仰在竹摇椅上,合着眼晶,养神似的。

      顺子吞了口唾沫:“七少爷,适才木通子说与顺子……您要给顺子说亲……”声音哑哑的,或者是刚刚同木通子争的过了,喊破了喉咙。

      “你的意思呢?”浅淡的光斑随着竹椅的一摇一摆在克晖的脸上溜过来再滑过去,那表情看不真切。

      “顺子……不急!”

      “便直话直说好了,成亲可是件大事,这般潦草怎生得了?”

      顺子似乎隐隐听到一声叹息,可这时候除了自己还有哪个要叹息什么呢?

      “顺子不敢应承下来,雀儿丫头品貌断不至此的,理应另觅良缘。是少爷抬爱顺子了。”

      “顺子啊,若果真是我说的亲事还轮到你来置喙么?这是人家姑娘家自己来求的。只怕今日你不答应,雀儿也难再配到什么好人家了。至若应与不应你可要想清楚了。”克晖直起身子,满室缭绕的紫烟妖冶的舞动。

      ……

      克晖的眼对上顺子的眼,或者雀儿真的不合为人妻,但谁又晓得她便不是顺子三生石上盼来的那个人呢……

      “顺子,这有什么应不下的?我亲耳听到雀儿求少爷的,作不得假的……”关木通劝道。

      “关木通,你是有意的!”顺子喉头嘶被哽住,声音里藏着愤意。

      “我,我料你必应了的,只为防她作悔……便不是如此,我便错了么?若不是你……罢,权当我错了。事到如今,你还不肯答应?难道你要杀了我去向雀儿丫头赔罪不成?”关木通愈来愈气闷,兄弟不像兄弟,汉子不像汉子,真真世道不靖。

      顺子一时气结,一行恨自己,一行气木通子,一行怨克晖,却终于舍不得责怪雀儿。那姑娘家怕也寻不到旁的法子了吧。只,原来她是知道的;知道的,怎的还如此狠心……空有一番情意,奈何一时抛闪?

      “顺子,也到娶妻的年岁了……”顺子垂头,样子却不似要办喜事的。

      关木通狠狠的舒了一口气,顺子如若再婆妈下去他却不知如何是好了。

      顺子中意那雀儿丫头也不是这一二日间的事情。雀儿原不过是二房四老爷处端茶倒水的小丫头,因手脚伶俐范大姑娘一去三小姐便给了姨太太使唤,时日并不算久。却不知木通子何时对人家生了情意。

      这些鸡猫子狗跳之事他关木通原不曾留意的,只是常同这二人打交道,便是想不知也难。若果真是郎情妹意的也便罢了。只是,女人家有哪个不欲攀附富贵的?只看雀儿看七少爷的那双眼珠子,关木通便知此事难以善了。

      好在雀儿还算明白,终于知道尊卑深浅。可这周顺又不知犯什么死性儿了。若男女结亲都成了难事,这世上还有什么可为的?果真如此男子便还不如女子了,女子,至少还生得孩子。

      关木通初闻雀儿所求着实替顺子高兴了一番,那才急忙赶了去报喜。他素来机灵,倘或那雀儿不过一时血热却又来作悔,岂不是害顺子白白高兴一场,于是拉高了嗓门儿扯脖子满院子嚷嚷。顺子是闻讯来了,怕此时李家上上下下也多半都有耳闻了。如此,便是那丫头有了悔意,怕也说不得了。

      关木通左思右想,这事情只有说办的合适漂亮,却料不到作悔的竟是顺子。何苦来哉?一场白劳,遭人怨的白劳。凡事扯上女人便难得善了。

      关木通才消的怨气再被激起。这事情,总要讨个明白。

      只是,怕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又难上加难了。

      “好。”克晖身子一仰,倒回到了竹摇椅的半旧的花斑黄绿色里头。“你们出去吧,看人端碗镇好了的薏仁绿豆汤来……加上……少少的碎冰糖。”

      通顺二人应了声是,转了身,要出门去,却又听克晖吩咐了一句:“使雀儿也给姨太太端一碗去。还有那‘玉灵膏’,休要忘记了给冲调好。”

      头一桩,七少爷的薏仁绿豆汤加少少的碎冰糖;第二桩,姨太太处也叫端上一碗还有那“玉灵膏”。怎的,都透着那么点子奇。

      关木通挑了帘子,将犹在一神内守,一神外游的周顺掼了一记,搡着出了门。克晖也不理这二人弄什么神鬼的,自顾自合上眼假寐。

      周顺被关木通这一推搡登时清醒了几分,才要虎起脸子怒他,却被他扯着袖子一路小跑到了墙角旮旯,掩在了玉兰花树的后头。

      “顺子,七少爷刚说搁冰糖来着?莫不是我给你气得散了神了吧!”

      “你……”顺子一听,险些被一口气哽住上不来,“我……”

      “罢了,罢了。想是真说过了的。我也不同你一处,你自去寻你的雀姑娘,我自去寻我的碎冰糖。免得又叫你气得散了神咯。”说罢,木通子两只手一叉,照着顺子的膀子又是一掼,饶了半拉身子的道儿,一错身,脚不点地的跑没了影子。

      “我……”顺子瞪着伸着的一只手上半浮凸着的青筋,叹了口气,肩膀耷拉了下来。关木通啊,这是同他置气呐,怎的说,也还是兄弟吧……

      孙姨娘住的是这院子单隔出来的的一块儿,加上两扇门倒也别成了个院子,紧巴巴的缩在大院的最里头,看着可怜的紧。莫怪人要说克晖无情,这原是李中道身后的事了。约莫在四年前吧,克晖着人起了两堵墙,一合拢,圈出了巴掌大的这么一块地方。

      孙姨娘初初搬进去的一些日子不时有人来望望,坐上一时片刻的吃上几碗茶便去了,再过几日便少见人来往了。于是,孙姨娘自过自的日子,倒也与往日里无异,不见怎么难过委屈,好像,合该住在这么尴尬的地方。

      是了。虽无人与之往来,只是每双眼都盯紧了那日里半掩夜里全闭的两扇门的。那女人不言不语不躁不移多半终是认了犯下的罪愆。只是可怜克晖,竟被教得端的无情寡义。这二人若是日后有了什么也全是各人种下的业报。

      关木通去了半日,顺子才从那玉兰花树后头闪身出来,劈啪几个大步抢到了小院的门口。伸了伸手,又缩回来,再伸手,再缩,如是反复几次,见鬼似的盯着那门,怪道,半掩的门竟是推不开的么!

      这蒲扇似的大手,顺子瞪着叉开五指的粗棱棱的手,半晌,忍不住啐了一口:“去他的关木通!”日后就不要落在他的手里。五指朝掌心一拢,捏的喀喀的响,攥成了小钵样的个拳头。叉开的蒲扇推不动一扇门,捏实的铁钵揍人倒还很是要得的。

      “顺子。”半掩的门无声无息的开,“你已听了……”

      顺子蓦的抬头,捏实的拳头悄悄藏到了背后,眼珠子转过来转过去,偏是不肯对上姑娘的脸一时一刻。

      “唉……唉……听是听了的。说不得,说不得是少爷拿着我取乐儿的……”顺子期期艾艾。

      “休要浑说。”雀儿伸手理了理散垂的发丝,顺手抹去了耳后恹恹的薄汗,这人,便是她今后的天了呢……

      克晖少爷仍旧是说不得的,在那女子的心里,终究是……说不得的。

      顺子傻乎乎的咧咧嘴角,觉得口涎都给他咽光了似的,喉咙里头半是苦半是干。

      “少爷着姑娘端碗薏仁绿豆汤来,交代下来的‘玉灵膏’姑娘也万万仔细着些。姨太太,很是……要紧的。”

      “是了……”雀儿轻轻颔首,低垂的眼睛巧巧儿的碰上了眼前汉子胸口半湿的前襟,是了,夏了呢……任哪个在这么日当天的时候晒上一晒也免不了流些汗吧。

      是了,是了,除去是了,便没旁的了。

      顺子愣了半晌,噔的一下子,扭身去了……头也不回的。那铮铮的气势……

      ……雀儿无声的叹了口气,回转头,看看那垂着帘子的小屋,仍是没什么动静的。出来这半日了,比顺子来得还早些,她也怕呵……那屋里的人,痴了半辈子了,如今,更是连魂都丢了。

      闪了个身出得门来,雀儿又将那门半掩上,同往日一般的。

      端一碗甜汤来,再盯着服下“玉灵膏”……她看得出来,顺子、木通子或……并上丹儿都猜他四人是要被遣出李家的,只是,这却多半不能是真的。看那套针便知道了,便是没用的,丢了也断不会比留着的好。况,谁知是真的便没用了呐。

      木通子撇下顺子,想着他那副窘像,心头呵呵一乐。快哉,快哉。灵猴似的身子三窜两跳的朝着膳房疾去。

      “木通子,你又来讨甜汤吃了!”

      关木通脚下急急刹住,是三小姐身边的个小丫头子。

      “浑说!我几时讨来着。”关木通那眼白扫了扫身边的小丫头,按着她的紧慢踱起了步子,“哼,哼哼。你们丫头不紧着寻好人家嫁了,在这里碎嘴。当心……下了蒸笼地狱。”

      “呸呸呸,关木通,你,你好……我,我求三小姐作主去!”小丫头脚一跺,登时,泪淌了一脸,抽抽咽咽快步跑去了膳房。

      关木通一嗤,微耸着双肩背过了手。嗤,女人家。亏七少爷还说他将女儿家看小了!只是,她这一状告过去又将如何呐……

      “张嫂子,张嫂子?我来端碗甜汤……”关木通进了膳房,左右寻不见人,连适才跑进来的小丫头也不见踪影。便兀自取了克晖的食盒羹碗,舀了一碗薏仁绿豆汤。

      碎、冰、糖。碎冰糖。是了,那宝阁上搁着的就是。木通子取了少少的浸到甜汤里,搅上一搅。那箸子便顺势送到嘴里,嘬了嘬。

      “还敢说不是!”那箸头还抿在齿间,门外炸雷似的一声娇喝,关木通被惊得浑身一抖。

      又是她,那个小丫头!倒是三小姐调教的好呐。

      “啧啧。”关木通紧吸两口,还真甜,取出箸子腾出嘴来,“甚么是不是?你不是告状去了?”

      “哼,哼哼。”小丫头扯住张嫂子的袖子,“你不是讨甜汤来,你是偷。当心……下油锅地狱。”

      “浑说。你还敢浑说?张嫂子我可是给我家少爷端汤来的。”关木通将食盒装好,眼睛斜斜望着那丫头。

      “你才是浑说哩。七少爷吃汤素来不搁糖的,只有芙蓉盏才勉强吃得。”小丫头一路抢白回去。

      张嫂子望着关木通皱起了两条粗粗的眉。这木通子,像个女儿家似的,吃甜吃得要命。

      “哼,哼哼。哪个不知你关木通耗子精似的吃糖。还赖!七少爷才不碰这女儿家的东西。”小丫头见关木通愣住,益发得了势似的,于另一处舀了桂花酸梅汤,足足夹了五六颗糖,气哼哼又带几分得意的去了。

      是了……七少爷,他素来不吃甜汤的……今日,怎的倒吃起这女儿家的东西了。是他关木通吃甜吃惯了的,先前只说怪了,现下却原是怪在这处了。

      “张嫂子,真、真真不是我偷……”这是怎的了,这是……扯上女人家,事事不得善了。

      “罢,看郁儿怎的说吧。她若不于三小姐处学舌,我便不去多嘴。只是,木通子……唉,说你……象话么!”

      “我、我……”关木通急得跳脚。好,郁儿,他记下了。哼,哼哼。

      “张嫂子,我来给孙姨太太端碗甜汤。”雀儿甫到膳房门口便见木通子也在,犹豫片刻终究还是进来了。

      “是雀儿丫头啊……”张嫂子撇撇嘴,“姑娘福气呀,许下好人家了。”

      雀儿冷冷一笑:“是了。我家少爷仁爱,下头有求便没有不许的了。”语毕,便兀自舀汤去了。

      张嫂子闻言一愣,一张柿饼子脸拧得不成个样子,半晌才回过神来,由齿缝里挤出来一句:“这绿豆、薏仁可均是上等的……”

      雀儿一张脸上不颦不笑不嗔不怒,手上麻麻利利的加糖、装盒,提了便走,再不同张嫂子搭上半句话儿来。

      关木通始终冷眼旁观,嘴角时不时扯一个讥诮出来。见雀儿扭身去了,便也堪堪绕过张嫂子出了膳房。

      见他二人去的远了,张嫂子呸的啐了一口:“没皮脸的!”这世上何曾听说有姑娘家自己提亲的?果是个缺家少教的,哪里有她笙儿的十一强。可怜了顺子那孩子了,娶这么个东西。况,怎的她一求七少爷便应了的,怕不是……“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张嫂子抚了抚胸口。待夜了这事却要问过笙儿她爹才是。

      关木通出了膳房,前面那女子只是不紧不慢的走着,既无意避他又无意待他赶上,倒像是不曾见到他这个人似的。这样也好,今日只是一迳的心烦,几番同人绊嘴了,着实不合再添一桩。于是跟在雀儿后面,也那么不紧不慢的。

      这时,午歇的时候已过,各个院子也早有了走动。一路上不时有丫头偷着眼瞧雀儿丫头,一待雀儿去的稍稍远些了便扬袖掩了口嘀咕些什么。

      木通子随便猜也知那起子碎嘴的嘀咕什么,于是抬眼一一瞪过去。丫头们见了虽立时瞠圆了眼儿,嘬圆了嘴儿,紧步去了。但也只消片刻,便回转过头来瞅着木通子重又嘀嘀咕咕。

      木通子只说是这女子日后是要作顺子媳妇的人,他为人兄弟的理应予以照拂才是。况,若不是雀儿提了,那周顺不知要拖沓到几时才得娶亲。这原是女儿家难得为之的一桩善事,哪里还有遭非议的道理!

      至若李家上上下下都晓得了,确是他关木通使的计谋,可也不曾请这起子碎嘴的来叨咕。这事,原怪不到他的头上才是。只是……只是怕顺子不明白啊。果不其然,凡事扯上女儿家便不得善了。忆起膳房内受的委屈,关木通更是无处诉,三小姐正寻由头好治他呐。

      回那小院总要打克晖少爷门前过的,往日里雀儿总盼那房里的人在,今日却只盼他不在了。求亲之事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顺子,那是个好人,她早知道的。

      只为什么少爷便不得配丫头呐,不……都是人么。她便瞧不上丹儿,只是一味闪躲着,恨只恨……少爷偏只对她有意。只,若少爷果然将她收了房,她却肯么?终生同姨太太一般的,还是同那艳姨娘一般的,她肯么……

      雀儿将额头挨在那半掩的门上,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那都是女人的错么……便,领了关木通的好意了吧。

      关木通赶进院子时,正听得那门低哑的吱扭一声,撇眼间恰见丫头们寻常穿的烟蓝色闪过进双扇的朱红。再吱扭一声那门依旧被那么半掩上了,于是,连忙敛了心魂,提着食盒迈上了台阶:“七少爷,汤给您端来了。”

      “进来吧。”克晖清朗的声音里揉进了几丝倦意。

      关木通进了屋,端了汤碗出来,犹豫片刻终于定下不将适才被冤枉的事讲出来了。

      克晖接了汤碗,咽了一口,细细摩挲下舌头,果真……是太甜了的。这滋味……怎的女儿家便丝毫不惧,甚至颇以为乐。

      好像,娘爱吃那水晶芙蓉盏一样的么……

      克晖微微皱眉,却又举羹再吃了一口,入口还是嫌太甜了。就着样,一口一口伴着微蹙的眉头,咽了个干净。

      关木通正要收碗,外面又一阵姑娘家轻巧的脚步声。他心头倏的一紧,莫不是那雀儿终于还是要作悔!

      克晖歪在竹摇椅上的脑袋也任性的扭向了里头,不禁气闷。怎的便偷不得片刻的清闲?

      “七少爷,三小姐差小奴送礼来哩。”

      关木通一个激灵。这声音……好,好个郁儿丫头果然告了状了。只,事情哪有那么便宜,他倒看看是个什么礼儿。

      郁儿应了克晖之命进了门,却见关木通也在,一气便偏了头不肯看他。将只匣子捧到克晖眼前。

      “七少爷,这是三小姐给雀儿丫头的贺礼。说雀儿原终究是三小姐房里的人,便自‘红’院走吧。还说改明儿便叫丹儿换过来伺候姨太太,叫雀儿收拾收拾过去了,好歹避避讳。雀儿早些过去也早些过门儿,喜事还是愈早办了愈好。说,七少爷您不必担心,丹儿手上很是利索的。”

      克晖点头,微微一笑,道:“三姐姐消息倒是灵通得很。雀儿也果真是个有福气的。”顿了一顿,“稍后叫雀儿自己道谢去,我先带她接下了。”克晖眸光微寒,缓缓的唤了一声:“关木通……”

      关木通颈后一寒,愤愤的接过那匣子。

      好人!好个借刀杀人。上下谁人不知,那信儿,是他关木通嚷嚷出去的。这便打蛇随棍上了。甚么送礼来了,分明是藉次使他同七少爷生出嫌隙来。再瞥了郁儿一眼,心中早将那小丫头骂了几个来回。小孩子家家的,看起来分明憨憨傻傻,竟是一副又黑又鬼的肚肠。

      克晖一挥手,郁儿便巴不得似的去了,才出了那院子眼泪便碎珠儿似的啪嗒啪嗒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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