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浮生》夜初雨

4、一梦浮生之往事难忘

　　众人将信将疑的望着梦瑶，梦瑶回过头不看他们。正准备和红头发青年说话，人群里传来很是爽朗的一声笑：“梦瑶啊，呵呵，小丫头长这么大了呢，当年你走的时候，才12岁呢，让吴爷爷看看。”是村长，不等梦瑶接话，他已经向他们走过来，接着说，“吴叔叔刚刚听说这事，马上就赶过来了，你别怪乡亲们不懂事，这乡亲乡亲，大家可是一家亲啊，你们家有难，大家怎么能不帮忙呢？这些叔叔伯伯也就发发牢骚，教育一下就好了，毕竟他们不像你们，没读过书，没那么高觉悟。”

　　梦瑶忽然就想起了一句话“读书，是让人学会承担责任”，也许就是因为父亲看见这落后的山村太会逃避责任，才坚持将自己毕生的心血投入在这样鸟不生蛋的地方，他知道自己的责任，同时也想教会别人如何承担责任。

　　村长接着说：“你爸爸当年在我们村子开学校，让很多孩子都学了些东西，我们都很感激他，但是自从你妈妈死了，你也走了之后，他就一直那样了，这8年来，从来没有人听见他开口讲过什么，一直是一副醉醺醺的样子，我也找过他，可是没办法啊，现在你回来就好了。你去劝劝你爸，让他别再喝酒了，大伙儿还盼着他回学校上课呢，没有他，我们的学校早就开不下去了，至于他这债，大家可以想办法，慢慢还的。”

　　梦瑶分不清村长说的是真是假了，她不想和他们多说些什么，只说：“我离开了8年了，你们怎么对我爸的，我不知道，但我爸就一定清楚，他要是觉得你们够好，迟早会回学校的。至于他的债，不需要你们还。”梦瑶拿出一张支票，签好给了红头发青年，说：“20万是替我爸爸还债的，另外2万算是利息，我们林家向来不欠人东西，如果以后还想起来我们欠你们什么，大可以到豫章大学找我。”红头发青年颤抖着接过支票，众人也不可思议的看着她，连林皓然也是大吃一惊的，20万对梦瑶而言只是个小数目而已，2万甚至可以随随便便拿出去当利息，豫章大学是国内一流的大学了，这个年仅20的孩子，8年里究竟经历了什么呢？

　　人群渐渐散开，梦瑶凭着当年的记忆，找到了家里的小平房。到处都是脏乱的，房梁下蜘蛛网密布，像是长期没有人烟的样子。一些衣物杂乱的堆在桌椅上，一看就是很久不洗了，而桌椅还是当年的那些，不过是更破更旧了，东一张西一张的拼凑着，地上堆满了酒瓶，仿佛一迈脚就会被绊倒那般。梦瑶无法理解这些年爸爸究竟是怎么过的呢？正在忧郁着，子墨走过去，拿出来了一张照片，是一家三口的合照，照片里的人有着与现在完全不相称的幸福笑脸，而那照片也有着与这间屋子完全不相称的干净！忽然，照片被人一把夺了过去，定睛一看是林皓然。“不准动这里的任何东西！不是8年前就叫你走了吗，回来干什么，给我滚！”梦瑶曾经无数次畅想过父女重逢的场面，是抱头痛哭、忏悔认错、耐心解释、冰释前嫌甚至天人永隔！独独就没想过依然是这样的恶语相向！梦瑶几乎要哭出来，满肚子的辛酸和委屈不知道从何说起：“爸爸，为什么这样对我，我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我可以改，可是你为什么又要赶我走？”林皓然背对着他们，闭上了眼睛，依然狠狠地说：“你不是我女儿，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给我滚，永远也别回来！”梦瑶痛心疾首：“爸爸，我已经没有妈妈了，你不要赶我走，爸爸。”林皓然一听更是气愤：“不要在我面前提你妈，她早就死了，你也走，给我滚，不要在这里丢人！”子墨忍不住了，插嘴道：“这是什么话，梦瑶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了，她哪里对不起你，让你觉得丢脸了，你要这样对她？12岁的时候抛弃她，你有尽过自己做父亲的责任么？你们这些所谓的父母，除了自己的逍遥快活，什么时候能够为我们这些可怜的孩子想想？我们有错吗，凭什么一生下来就要跟着你们受罪，凭什么别人家的孩子有娘生有爹教，我们就一生下来就贱命一条像根草？如果我们有错，那就是我们怎么会瞎了眼选择了你们这样的父母！”

　　林皓然如遭晴天霹雳，是啊，凭什么别人家的孩子有娘生有爹教，而梦瑶就一生下来就跟着自己受苦呢？她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上一代的恩怨怎么可以传到她的身上呢？他慢慢的回过头想要看看自己的我女儿，可是当她看见梦瑶那张脸，就不禁再次大喊：“给我滚，出去，出去！”子墨和梦瑶都吃了一惊，刚刚分明感觉气氛缓和了的，怎么一下子又开始吼起来了呢！见梦瑶他们不动，林皓然激动得自己过来将他们推出家门，狠狠的关上了门。梦瑶不停的敲门，不停的喊：“爸爸，爸爸你出来啊，你告诉我，当年为什么要赶我走，你告诉我，妈妈为什么要自杀，爸爸，爸爸你告诉我啊，爸爸！”林皓然想起当年的事情，不禁靠着门大哭，喃喃的说着什么，迷糊中，梦瑶听出来一些端倪：“对不起，梦瑶，是爸爸的错，爸爸不能面对你，不能看见你那张脸，和你妈妈一样的脸，我恨你妈妈，我恨你妈妈……对不起……”这时村长过来了，拍了拍梦瑶，说：“梦瑶啊，去吴爷爷家坐坐吧！”

　　村长给他们各倒了一杯茶，说：“其实你爸爸和你妈妈之间的事情，我们知道的也并不多。不过有些事情告诉你，也许对你有用。他们都是我们村的骄傲，是我们村第一批上大学的人。你爸爸和你妈妈青梅竹马，还考到了同一所师范大学，当时你爷爷家里很穷，上大学的钱都是乡亲们凑的。你爸爸特别感动，就决定在外面赚点钱后回来开个学校，据说他们当时不在一起上班，你妈妈担心你爸爸急着回来累坏了，就像老板借了20万回来办学校，谁知道还没见到你爸就被抢劫了，那20万就那么没了。后来你爸爸怕你妈妈在城里还会碰见坏人，就赶紧回家和你妈妈结了婚，生下了你，没多久就办了个简易的学校。还到邻村做生意的张老头那里借了20万给你妈妈还债。本来日子都是好好的过的，不知道为什么，有一天你妈妈去了一趟城里，回来之后他们就一直开始吵架，这些你也是知道的，那时候，你周末放学回家，他们也是一直在吵的，这样的日子维持了不到一年，你妈妈就去了。”村长边说边抽着旱烟。梦瑶在那缭绕的烟雾里体会到一种绵延的无奈，连村长知道的也都只是这些了，爸爸对自己也是一直避而不见的，这次回家他明显的体会到了，爸爸不是不爱她，而是不想看到她那张脸，他恨的是妈妈，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曾经那么相爱的两个人，怎么一夜之间浓浓的爱意就化为了无止境的争吵呢？这个情节在她心里困扰了很多年，也因为这样她一直冷若冰霜的对待身边的男生，不敢靠近爱情。“那村长知不知道为什么爸爸会忽然那么恨妈妈？就算不爱了，也不应该转化为恨啊，更何况是一夜之间？”梦瑶满怀期待的问。村长还是不停的抽着手里的旱烟，摇了摇头：“不知道啊，要是我们知道，他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他还是爱你妈妈的，经常去她坟前喝酒，只有那里才可以听见他的声音，可是我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一看有人靠近，他就会离开。你别看你们家现在乱成那样，你妈妈的坟前可是一根草都没有长啊。我们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唉，你爸爸是个可怜又懂事的孩子，我们真的不想看见他那样的。”梦瑶想了想，再从包里拿出了一张支票，说：“爷爷，这些钱你拿着帮我爸爸盖个大点的学校吧，也帮他买些像样的衣服，以后每个月我都会寄钱回来的，爸爸不想看见我，求您帮我照顾他、开导他，他还是有心的，如果你们相信他，他肯定会回去学校上课的。”村长看着梦瑶，并没有接支票，说：“孩子，不要把钱给我，这些年你在外面肯定吃了很多苦头，你能赚到钱就自己吃好点，看看你现在瘦成这样了都。”梦瑶摇摇头，说：“我不只是为了帮村民，也是为了我爸爸，我想这是唤醒他的唯一办法，村长，请您帮帮我吧。”子墨也说：“是啊村长，开学校是他爸爸妈妈一直以来的心愿，以前他们没有很好的完成，现在梦瑶可以完成了，教化人心让这个村子多一点关爱，人与人之间不用那么冷漠，回家的人也会开心一点的。”村长看着眼前的两个孩子，知道他们长大了，村民们之前的推脱让他们伤透了心，但是为了父亲，她还是没有记仇，选择了帮助这个村子，到底教育的力量还是伟大的。村子需要这些钱，也需要林皓然那样的人才，他还能说什么呢。

　　看着沿着山路返回学校的女儿，林皓然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有这样出色的女儿是该为她自豪的，可是自己对她那么绝情，凭什么以她为豪呢？天天盼夜夜盼，盼望听到女儿的消息，这些日子他哪有一天是安稳的睡过觉的！终于看见女儿了，看见她过得很好，比自己还长进，可是却越发的像她妈妈了，他无法接受！想起来当年那件事，想起来妻子说过的那些话就钻心的痛！这么多年，他喝酒赌钱，只是希望借这些污秽的东西麻痹自己，他想忘记那件事，想好好的对待自己的女儿，想一切回到原点重新开始，可是——他没有做到！越是逃避就记得越是清晰，以至于再次看见女儿的时候，竟然还是忍不住要赶她走！他终于不忍再看了，梦瑶的背影满是失落，这次的回乡一定让她很受伤吧！转身的时候，却看见村长一直在看着自己，他低着头想要离去，却被叫住了：“皓然，学学你女儿，不要这么糟蹋自己！好好的一个大学生，我们村子里勒紧了裤带才把你供出来，难道是为了你回来喝酒赌钱的？”林皓然没有再走，是啊，这里是他的故乡，这里的人对他有说不尽的恩情，现在人家挑明了，自己怎么好再一走了之！

　　村长把梦瑶的支票塞到了林皓然手里，说：“这是你女儿刚刚给我的支票，应该是她最后的积蓄了，她要我盖个学校，说以后每个月都会寄钱来，这个钱我是不会用的，就算我盖了学校没有老师，也一样是摆设，钱就转交给你了，该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林皓然看着手中的支票，良久没有说话，再一次泪眼婆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