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浮生》夜初雨

36、一梦浮生之离开

　　看见鹤轩神情黯然，梦瑶安慰道：“鹤轩，你不要这样，确实是医疗费用太昂贵，其实顾叔叔能够照顾他们一年，我已经很感激了，这段时间我做策划也赚了一些钱，没几天就毕业了，毕业之后我就去上班了，我会有自己的工资，虽然杯水车薪，但是一定会有其他办法的。”鹤轩说：“梦瑶，真的很对不起，我会再去求我爸的，我的游戏也渐渐有些收入了，我全给他们寄过去，你策划赚的钱应该可以撑一些日子，几个月之后，也许公司就能正常运转了。”梦瑶笑笑说：“恩，是啊，所以你不要说对不起，是我该说对不起，要不是因为我，公司也不会出现这种问题。”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是子墨的越洋电话。接完电话梦瑶脸色煞白。鹤轩问：“怎么了梦瑶？”梦瑶呆呆的说：“子墨说，上个月开始医疗费用就减半了，他们只好对妈妈减少了用药量，结果妈妈病情恶化，现在日渐憔悴，必须马上采取措施了。”鹤轩大惊：“什么？这个事情我怎么都不知道呢？我马上去问我爸。”“鹤轩！”梦瑶拦住他，“不用问了，肯定是上个月就出现危机，本来打算不惊动我们直接化解的，结果没处理好，反而越发严重了。”鹤轩黯然，梦瑶说：“看来公司的问题有点复杂，怕是段时间内没办法了。医疗费用我必须想其他办法。”鹤轩说：“不如找雅丹他们家借点？他们家的实力与我们是伯仲之间，绝对有能力提供的。”梦瑶摇头：“要找他们，子墨早就找了，他显然是不想用雅丹他们家的钱，他是个男人，现在一无所有，先就用了他们几十万的钱，以后怎么在他们家立足。”鹤轩点点头，梦瑶说：“鹤轩，你就别担心了，天无绝人之路，我会想到办法的。”
　　来到水吧，苏琴正在吧台前发呆，梦瑶走了过去，喊道：“苏琴，发什么呆呢？”苏琴这才反应过来：“啊？哦，没什么啊，好久没来了，最近还好吧？”找了个位置坐下，梦瑶说：“毕业嘛，有点忙，天天吃散伙饭，加上还有一些别的事情，没抽得开身来陪你。”苏琴笑了，说：“没事，我又不是小孩子，不需要人陪的。今天过来有什么事吗？”梦瑶说：“嗯，确实有点事想找你帮忙。”苏琴说：“你说，我一定尽力。”梦瑶说：“子墨的妈妈在美国已经一年多了这你知道，现在顾叔叔的公司遇到危机，没办法提供医药费，但是子墨妈妈的身体正在恶化，我自己的钱怕是撑不了多久，所以我想问问看况天齐能不能借点钱给我？”苏琴听罢，犹豫了一下，说：“他的事情我不能直接回复你，这样吧，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吧。”梦瑶点点头，说：“应该的。”
　　电话响起，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苏琴的名字。身边的白舒凝戴着墨镜眼睛的余光扫过屏幕，嘴角便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看着这笑容，况天齐挂断了电话。另一边，看见苏琴骤变的面容，梦瑶问：“怎么了，他挂了？”苏琴笑笑，说：“嗯，是啊，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他现在在忙，一会儿会再给我打过来。不然这样，你先回去，问到了我告诉你。”梦瑶点点头，说：“也好，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白舒凝看着况天齐，问：“怎么，不接么？”况天齐说：“既然答应带孩子来公园玩，我会认真一点，不接电话了。”白舒凝笑着说：“她要是再打呢？”况天齐说：“那，那我直接关机好了。”听到电话里传来“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苏琴的心沉了下去。白舒凝笑着说：“男人真是奇怪的动物。在一起的时候，我对你百依百顺，你说一是一，叫往东我绝不往西，现在是怎样，离婚了，倒是不用我开口你就已经会意啊。”况天齐尴尬的笑笑，说：“舒凝，我们好不容易带孩子出来玩一次，你就不要这样冷嘲热讽了好不好？”白舒凝一下就严肃起来：“呸，你还有脸和我提孩子！要跟我离婚那会，你想过我们的孩子才3岁么？你想过离婚会给他带来怎样的伤害么？凭你也配用孩子当挡箭牌！”况天齐说：“就当我错了……”“本来就是你错，什么叫当你错了？”白舒凝打断，“所有伤害过我的人我都不会让他好过。你乐意把我对你的尊重当成你不要脸的资本，往后就让你看看，被你瞧不起的枕边人，怎么让你一步步消沉！”况天齐慌了，连忙道歉：“舒凝，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错了，我现在知道错了，我们好歹夫妻一场，你何必这样赶尽杀绝呢？你要是愿意，我们明天就去复婚！”“哼，哈哈哈，原来她在你心里也就这点份量！”白舒凝冷笑，“你不会觉得很悲哀么，你不是口口声声跟我说你爱她？怎么她在你心里比不上你的事业，你的富贵荣华？”况天齐不说话，白舒凝接着说：“她比我优秀在哪里？除了比我年轻，她还有哪里比得上我？家世？容貌？才华？都不是吧，你爱上她，也许都不是爱她，只是爱上她对你的崇拜，因为在我们家是没有人会像她一样崇拜你的，因为你的一切原本就是我们家给的！”况天齐愤怒了，说：“白舒凝，你不要欺人太甚！”白舒凝笑了，说：“欺人太甚？是你自取其辱吧，你大可以不必听我说什么，可是你就是听了，因为你不想自己的公司倒闭，不想一无所有。复婚？哼，我告诉你况天齐，我离开你是我的幸运，我可以一展自己所长，可是你离开我，是你的不幸，因为只要我一不高兴，你就可能一无所有！”说罢，她朝儿子那边走去，况天齐看着她的背影，那是一种妖艳的美，这段失败的婚姻，已经让她学会怎么对自己好了。
　　很晚才回家，况天齐简直觉得离婚之后自己就不像个男人了。一直受前妻的冷嘲热讽，关键是自己不但不能顶嘴，还要假装骂得对骂得好，自己就是个贱骨头！原以为她只是个弱女子，却不曾想是她愿意做自己的弱女子，没有自己的保护，她还是一样可以活得很好，甚至可以颠覆自己的生活。而苏琴呢，让自己心动的苏琴，爱她，那是肯定的，若是不爱怎么会为了她打破宁静的生活，抛弃妻子的想要和她在一起，可是爱到什么程度呢？爱她超过一切，但没有胜过自己！当她的存在威胁到自己的利益的时候，放手是最理所当然的选择。30多岁了，自己已经30多岁，这么多年风风光光的活着，为了她就回到10几岁时穷酸的模样，那日子遥远到无法想象。贫贱夫妻百事哀，若真是穷到一无所有了，苏琴也不会选择自己吧，她那么年轻，和他一样年轻又有作为的人一大把，何苦选择自己！垂头丧气的进门，客厅开着一盏淡蓝色的灯，在这样的夜里却显得幽雅而落寞。走了进去，阳台上看见了苏琴的身影，叹了一口气，还是走了过去，问：“这么晚还不睡？”苏琴微微一笑，回头说：“累了吧，吃饭了没？要不要我去给你热菜？”况天齐摇头，说：“不用忙了，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工作。”“天齐。”苏琴叫住他，问，“听我说个往事再睡好么？”况天齐点了点头。苏琴说：“是9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还是个初中生。”苏琴的思绪回到从前：
　　9年前的某一天，苏琴一进宿舍就看见于馨坐在梦瑶的床上，苏琴蹦了过去喊道：“于馨阿姨，您怎么来了？”于馨笑道：“苏琴乖，梦瑶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呢？”苏琴说：“梦瑶去参加市里的演讲比赛了，昨天下午就去了，今天才比赛呢，不知道今天回不回得来。”于馨点点头：“哦，这样啊，那阿姨在这里等等她好了。”苏琴说：“嗯，阿姨这次怎么一个人来，叔叔呢？”于馨眼神黯然了一下，连忙掩饰过去，说：“叔叔忙着教小朋友啊，今天没空呢。”苏琴眉头一皱，说：“阿姨，今天是周六，不用上课哦。”于馨尴尬的笑笑，说：“哦，呵呵，是这样啊，嗯，是这样的，叔叔帮几个小朋友补习啊，所以没来。阿姨来也是一样的，阿姨一会儿带你们去买东西吃啊。”苏琴笑了，说：“好哦，好哦，谢谢阿姨，阿姨，我去校门口看看梦瑶回来没有。”于馨点点头。然而一直等啊等，直到太阳落山梦瑶也没有回来，苏琴走进宿舍，说：“于馨阿姨，我看梦瑶今天也回不来了，您还是先回家吧，要不然一会儿就没有车了哦。”于馨叹了一口气，说：“好吧，也只能这样了。苏琴，等梦瑶回来了，你叫她明天回家一趟，就说阿姨有事情要告诉她，让她一定要回来。还有，这封信，等梦瑶回从家里回学校之后，你再给她。”苏琴问：“阿姨为什么不自己给她？”于馨笑着说：“苏琴听阿姨话，这里写了一些小秘密，阿姨怕自己告诉她她会生气，所以你帮阿姨给她，好么？”苏琴点点头，说：“好，苏琴记住了。”
　　讲到这里，苏琴停了下来，况天齐问：“怎么了？为什么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事情？怎么不讲了？”苏琴笑笑，说：“那是一段伤，讲出来需要勇气。我接着说吧。梦瑶是在第二天上午回学校的，老师亲自把她送回了宿舍，宣布她得第一名的好消息。大家好开心，一开心我竟然把于馨阿姨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之后大家提出来去庆祝，于是我们去爬山，去骑车，去渊明路吃棉花糖、爆米花、糖葫芦，我们疯了一天，到下午4点多才回学校。那时候我们躺在床上休息，我不小心碰到枕头底下阿姨给我信才想起来。”
　　9年前的那个下午，苏琴躺在床上，无意间触碰到枕头边的信，心里一咯噔暗想惨了，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她连忙坐了起来，说：“梦瑶，对不起哦……”梦瑶还在欢乐的气氛中没有缓过来，说：“什么对不起啊，玩累了，休息下嘛。”苏琴说：“你妈妈昨天来学校找你，叫你今天回家，我忘了跟你说耶。”“啊？”梦瑶一下坐了起来，“现在这么晚了，我回家的话肯定来不及回学校了。我妈妈有没有讲是什么事情啊？”苏琴摇头：“她什么也没说，就叫你回家啊。”一个同学插嘴到：“没准是他们想你了，叫你回去吃个饭吧，下周再回去也是一样的啊。”另一个同学也说：“是啊，我们班主任都不好请假的，你看你上午就回来了，一直没回去，现在晚上了想回去，怕她不会批准哦。”苏琴不知道如何是好，说：“我肚子痛，你们先讨论着，我去上个厕所。”说罢藏着那封信跑进了厕所。学校的环境简陋，厕所在宿舍楼的一端，共有三排，每排分成不同的小隔间，且是那种定期集中冲洗型厕所。苏琴走了进去，到了最后一排最后一间。她打开信封，拿出信纸，不想里面的信纸是两张，一不小心掉下去一张，刚想伸手去捡，水哗啦啦的冲了下来，把信纸冲走了！苏琴一阵郁闷，连忙打开剩下的一张，只见里面写着下面的话：
　　梦瑶，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妈妈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爸爸妈妈之间出现了一些问题，妈妈之前做错很多事情，惹爸爸不高兴了。现在妈妈没有办法和爸爸继续生活下去，只能去找外公外婆了。梦瑶，你原谅妈妈，妈妈是爱你的。关于爸爸，其实他很爱妈妈，也很爱你，他对我们很好，但是妈妈对不起他，以后不管他怎么对你，你都不要怪他。另外，虽然你还很小，但是有一个秘密，妈妈一定要趁现在告诉你，你的爸爸……
　　后面的话已经没有了，苏琴看到这里脸色大变，这是什么意思？于馨阿姨要自杀？她飞也似的冲回宿舍，说：“梦瑶，梦瑶，快走，我们快回去，你妈妈要出事了，快走啊。”她拉起梦瑶就往外面冲，挤上了最后一班回家的车，梦瑶在车上看完了半封信，着急得不得了，一下车就拼命的往家跑，没有人在。她又发疯似的往外公外婆家跑，他们在多年前就已经过世了，妈妈肯定在那里！然而还没来得及靠近，就看见漫天的火光在夜幕里招摇。“妈妈！”她拼命的冲了过去，冲到房子前面，火已经大到让人不敢靠近，灼烧的感觉在周身蔓延，救火的人都相继放弃了，只有爸爸还在发疯似的浇水。妈妈在里面！意识到这个事实的时候，她开始不顾一切的往里面冲，“妈妈，妈妈——”她一边喊着一边冲过去，然而一个大人迅速追上了她，拽着她后退，说：“不要过去，里面火太大了，进去了会烧死的。”然而梦瑶听不进去，还是一个劲的想往里面冲，几个大人一起抓着她往后退。梦瑶撕心裂肺的呼喊，满脸的泪珠，已经那漫天的火光刺得苏琴眼睛发疼。她不敢说一句话，不敢发出一句声音，不敢相信昨天还好还的于馨阿姨，今天已经和那老房子一起化为灰烬！
　　况天齐看见苏琴的身子还在微微颤抖，走了过去搂住她，说：“不要害怕，都过去了，不要害怕了。”苏琴说：“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忘记和她说，都是因为我的不小心，后面的半封信成了一个谜，真的都是因为我。”况天齐问：“那时候你还小，那只是一时的失误，你看梦瑶现在不是过得好好的么，没有母亲，她还有父亲是不是？”苏琴摇头：“不是的，她妈妈的丧事一办完，她就从学校退学了，接着就被她爸爸赶出家门，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直到你和我重逢的那天，我才知道，她就在我身边，还接下了你的策划。”况天齐大吃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苏琴接着说：“她真的很不容易。天齐，我一直对她有愧，如果不是我，也许她能回去，她妈妈就不会真的自杀，就算真的死了，至少也会能见上最后一面，有个真正的告别，而丢掉的那半封信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也许对梦瑶也真的很重要。我曾经发誓，一定要在今后的日子里尽可能的弥补她。”况天齐问：“所以，你告诉我这些，是因为弥补的机会来了，而你需要我的帮助？”苏琴点点头，说：“我知道也许你也会很困难，但是我真的希望你能够帮我。”况天齐说：“你说吧。”苏琴说：“子墨的妈妈，也就是梦瑶的干妈，现在在美国治病，可是顾家生意上出现危机，短时间内没办法支持她的医药费了，我想你能不能帮帮她？”况天齐陷入沉思。这是苏琴第一次跟自己要钱，眼下公司的情况，绝对是拿不出许多钱的，但是如果苏琴离开了，白舒凝就不会针对自己，那公司的危机也就解除了。可是真的要利用这样的机会把苏琴推开么？她会伤心的！不，要这么做，她还年轻，有足够的时间去疗伤，可是自己却没有了！苏琴见他为难，说：“要是没办法，就算了吧，公司的状况不好，我知道的。”况天齐否认：“不，你跟了我这么久，我都没有为你做什么，这点忙我还是该帮的。女孩子的青春很宝贵，你愿意在我身边这么久，要是不为你做点什么，我真的觉得过意不去。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只管和我说。”苏琴听出了话语里的生分，他在暗示自己，该是离开的时候了。心在痛，然而还是佯装一笑，问：“今天挂我电话，是因为她吧？她是个商场能手，所以你们准备复婚了么？”这一问，让况天齐心惊胆颤，伤害这样的女子会下地狱的，他告诉自己，但是不伤害你，现在就会下地狱啊！苏琴接着说：“明天我把东西收拾一下，就搬回咖啡屋，祝你们幸福。”说罢离开了。况天齐沉沉的闭上眼睛，在阳台上站着，良久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