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浮生》夜初雨

20、一梦浮生之遇见

　　苏琴还是坐在角落里，端着一杯酒，看着进进出出寻欢的人们在水吧喧闹。幽暗的角落配上孤独的背影，这样的场景显得越发冷清。浩南走进水吧，一眼就看见了角落里的那股落寞，鼻头不禁有股酸涩流过。是自己太冲动了，竟然为了维护一个不相干的男人，而伤害两个纯洁无瑕的灵魂。这时候，他似乎都不敢迈步过去，不想看到苏琴寂寞的眼神，不想触及苏琴心里的寒冷，也害怕那份低温，会让他想起躺在医院生死未卜的另一个人。但是他还是走过去了，为了救赎，让自己的良心可以少受点谴责，让两个相依的灵魂可以重逢，也许这样，对梦瑶的病会是一种帮助。

　　“苏琴。”浩南在对面坐下，轻轻的叫唤一声。苏琴回过神看他，如往常一样，是清澈的眼神，甜美的微笑。可这清澈是见不到底的，他看不见里面蕴藏着多少哀伤，而这笑容更是彻骨销魂，让他内心不安的疼。“有什么事吗？”苏琴问。浩南低下头，说：“是的，是有点事，梦瑶她……”浩南有些说不下去，她怕苏琴问起缘由，怕再受到指责。苏琴问：“梦瑶怎么了？那家伙今天都没过来唱歌呢，要扣她一天的工钱了。”浩南看着苏琴的笑，终不忍看，转过身对着舞台，说：“这不是很热闹的嘛，她不来不是正好让其他歌手多展示一下。不过，你怕是要去看看她了。”这最后一句，浩南说的极小声，苏琴还是听到了，问：“她发生什么事了？”浩南被苏琴忽然严肃的质问吓了一跳，看着她，结结巴巴的说：“她，住院了。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知道错了，我不是故意的。”苏琴问：“很严重是不是？”浩南点点头，说：“我看见子墨一直哭，他不让去看梦瑶，他们都怪我。”苏琴疑惑了：“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病呢？”浩南说：“早上她听说况天齐有家室还……”说到这里，他看了看苏琴，她很平静，可能早就知道了吧，于是接着说：“所以，她就很生气，当着他们公司所有人的面，把况天齐骂了一顿就跑了，我当时太可恨了，我不理解她，还指责她，她更生气，就淋了那场雨，结果……”苏琴大概知道了，问：“哪家医院？”

　　苏琴赶到医院，鹤轩和俊驰正在病房门口的凳子上坐着，苏琴问：“你们怎么在这里，怎么不进去啊？”俊驰站了起来，说：“子墨不让我们进去，从下午到现在，他一直守在床边，不吃不喝的，一步也没离开过。梦瑶高烧不退，还一直发抖，医生想尽了办法也不见效。”苏琴推开了房门，只见病床上堆了好几层厚厚的被子，而平时一向大大咧咧的子墨，这时候目光呆滞的看着梦瑶，嘴里一直念叨：“梦瑶，快点醒过来，快点醒过来……”她走了过去，轻轻的说：“子墨，你别这样，出去吃点东西吧，我来照顾她就好了。”子墨摇摇头：“不可以，不可以的，我要陪着她，我会叫醒她的，我一定会叫醒她，她不舍得不理我，我是她最亲的人了，她不舍得离开我的。”苏琴何尝不痛心，蹲在子墨的旁边，说：“子墨，不要这样，人都要学会坚强。梦瑶一定会没事的，你也要保护好自己，要是她病好发现你出事了，她不是更难过吗？你要知道，你的关心，她一定会感受到，你们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早就心灵相通了，你闭上眼睛，好好的感受一下，一定会发现她正在努力的醒过来，我们不要打扰她，就在旁边静静的陪着她，我们都要为了她保护好自己，只有我们好好的，她才会更有勇气醒过来啊！”鹤轩也说：“是啊子墨，不要这样折磨自己了，她感觉得到，她会心疼的，我们都要好好的，我们要支持她，鼓励她，也要保护好我们自己啊。”子墨抬起头看着他们，问：“真的吗？她真的在努力，只要我们好好的，她也会好好的？”俊驰说：“是啊，当然是真的，你们是兄妹，她不会让你失望，不会剩下那一个人的。”他又看了看苏琴，苏琴看着他很真挚的笑了笑，子墨说：“好，那好，你们帮我看着她，我现在就去吃饭，吃完我回来陪她，她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浩南按照兰姐给的地址，找到了梦瑶的故乡，酷暑难当，蜿蜒的山路让他累的汗流浃背。接近中午，路上一个人也没有，他只好走进一户人家，问道：“有人在吗？”一个老大爷走了出来，问：“你找谁啊？”浩南礼貌的笑笑，说：“您好，我是你们村里林梦瑶的同学，我想找她的爸爸林皓然，您知道他在哪里吗？”那位老人家笑道：“哦，梦瑶的同学啊，那丫头有出息啊，给我们村里办了个学校呢，来来来，你坐你坐，我去给你倒杯茶来。”浩南说：“哦，不用了，我就是来找她爸爸的。”他坚持：“什么不用啊，你看看你这累的，外面大太阳的，赶了一中午路，你肯定累了，先喝口水，一会儿就在我们家吃个饭，我们家三个孩子都在她小学里上学呢。”浩南接过水，一口气全喝完了，说：“谢谢啊，吃饭就不用了，我真的有急事啊，梦瑶出了点事，我急着找她爸爸呢。”那位老人眯起眼睛，警戒的问道：“出事？出什么事啊，她那么机灵一孩子，闯祸啦？”浩南忙说：“哦，不不不，不是的，是生病了，我们想让他爸爸去看看她。”老人家一听才轻松了：“哦，生病啊，那不是什么事嘛。她爸爸现在在学校教书，还没下课呢。”浩南赶紧站了起来，说：“哦，那谢谢了，我去学校找他。”说罢赶紧出了门，摇头叹道：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啊。

　　辗转了许久，才终于找到了学校，于村庄的落后颓败相比，这个学校显得富丽堂皇，浩南有些震动了：这是梦瑶开的学校，她也只是一个学生，却在这样一个村庄里开出了这么好的一个学校，难怪一提到她，村里的人就发了疯似的，真是难为她了。找到了办公室，他敲了敲门，里面的老师都以异样的眼光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男子。浩南开口道：“哦，各位老师好，请问林皓然老师在吗？”一位头发斑白的沧桑男子走了出来，说：“我就是，请问你是哪位？”浩南大吃一惊，眼前的这个大叔，与自己想象中完全是天壤之别，怎么说梦瑶才20岁，父母再大也不该是这个年龄啊，这看上去该有50了吧？浩南再次确认：“您，是梦瑶的爸爸么？”林皓然点头，说：“是的，小兄弟不要怀疑，我是蹉跎了十几年的时光，天天喝酒发泄，才把自己糟蹋成现在这个鬼样子。为了证明我改头换面，我还把头发染白了，这样看起来和善一点。不知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啊？”浩南说：“对不起林叔叔，梦瑶病了，病得很严重，您跟我去一趟南昌吧！”林皓然大惊：“什么？上回来还好端端的，前几天还给我寄了钱的，怎么会说病就病了？”浩南说：“说来话长，我们边走边聊，她现在情况有点不好。”

　　医院里，梦瑶的情况已经好转很多，还在发着烧，但是没有打冷颤了。鹤轩说：“子墨，你看，苏琴说了梦瑶会没事的吧，看昨天把你急的。”子墨说：“我不紧张她谁还紧张她，现在是好一些了，但是还没醒过来啊，我要一直保护她，直到她醒。”俊驰说：“你别撑了，回去睡会儿再来，昨晚上你和苏琴就守了一夜，现在我和鹤轩在这里，你们都回去休息吧。”子墨说：“苏琴，你回去吧，女孩子家要知道善待自己，不睡觉对皮肤可不好。”苏琴说：“我没事的，她是因为我才生的病，我要在这里照顾她，倒是你，从昨天到现在都没有合眼，你回去睡一会儿，晚上再过来，也许那时候梦瑶就醒了呢！”子墨说：“我是男人，我能抗，可你一个女孩子，应该让人家保护着才是，回去吧。”鹤轩说：“哎呀，你们别肉麻了，你一句我一句的，一起走吧，我们在这里也是一样的，俊驰对梦瑶的关心不比你子墨少，再说还有智勇双全的我在，你们快走吧。”俊驰也说：“就是啊，我们会照顾好她的，我打包票，快回去吧。”说罢将他们两人赶出了门。

　　子墨看着关上的门，无奈的笑笑，说：“算了，既然这样，我们就都回去好了，我送送你。”苏琴说：“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子墨说：“在我面前不要伪装坚强，其实你，我和梦瑶，我们三个都一样，我们都有不为人知的故事，都有深埋在心里的痛，所以我能看出你的面纱下的脸，比谁都憔悴，还有那颗脆弱的心，在硬生生的疼。”苏琴没有说话，也不再笑了，因为遇到知音，终于可以不用伪装，她无畏的说：“其实一开始就知道会受伤，还是选择了飞蛾扑火。有的时候人就是这么傻的吧，以为自己可以为了另一个人不计报酬，可是真的到了伤到体无完肤的时候，还是会选择暗自退场，就算心里有再多的不甘愿，缘分尽了，还是各自散场。”子墨说：“不要伤心，这只是青春的一段插曲而已，根本算不了什么。我们一生中会经历的事情那么多，成功的，失败的，让你哭让你笑的，到老的时候，你都糊涂到分不清哪些是自己做过的，哪些是道听途说的了。只管开心的活着，走出这段阴影，找到一个爱你如同你爱他那样的男人，共度一生。”苏琴笑笑，说：“不知道还会不会有那种激情了。这次赌得太大，把自己都输掉了。”子墨说：“慢慢来吧，没有把握的事情，就交给时间，总也会有风清云淡的那天。”

　　鹤轩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俊驰责怪道：“你怎么回事啊，不是说了要关机么，不能影响病人休息。”鹤轩做了个道歉的姿势，说：“是我爸，我出去接一下。”只听电话那头，顾明成问道：“鹤轩啊，好久没回家吃饭了，今天晚上有没有时间回来一趟，你妈妈想你了？”鹤轩答道：“爸，今天不行，有点事，改天吧。”顾明成不太高兴了，说：“诶，你这孩子，怎么长大了还不孝顺了呢？你妈妈一个人在家呆着觉得冷清，咱们很久没一家人吃饭了，有什么事不能放一放啊？”鹤轩辩驳：“爸，你不知道，就是你认识的我那个同学梦瑶，她生病了，还病得很严重，从昨天到现在都没有醒，我和俊驰在医院照顾她，走不开的。”顾明成心里一咯噔，说：“什么？梦瑶病了？”鹤轩说：“是啊，昨天那场雨她完整的淋到了，医生说她体制很差，昨天还特别危险，担心醒不过来了呢，把我们都吓死了。”顾明成更是一惊，问：“她平时好好的啊怎么淋个雨就生这么大病啊？”鹤轩说：“爸，我也不知道，医院不给打电话，我回去了哈，您陪妈妈吃饭吧。”说罢挂了电话。顾明成想了想，说：“不行，我得看看去。”

　　说干就干，顾明成开车去了医院，这让鹤轩大感意外，俊驰也连忙起身，问道：“顾叔叔好，您怎么来了？”顾明成笑道：“这事多少和我有点关系，要不是梦瑶接受我们公司的邀请去拍海报，也不会弄成这样子，我代表我们公司全体员工过来看看她。对了，现在情况怎么样？”鹤轩说：“已经基本稳定了，医生说等她醒了就没事了，现在也不怎么发烧了，就是还昏迷着。”看着病床上梦瑶憔悴的脸，顾明成心里闪过一丝丝的疼痛，这样酸楚的感觉，让他自己也特别意外，想：怎么会心疼呢？哎，也难怪，这张脸和20年前那张简直是一模一样的。想到这里，他问：“她的主治医师是谁？我去了解一下情况，梦瑶的康复对我们公司可是太重要了！”

　　找到主治医师，顾明成问：“医生，梦瑶的病是怎么回事啊？”医生问道：“你是梦瑶的爸爸？”顾明成犹豫了一下，说：“恩，是的。”医生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梦瑶天生体质差，平常人淋场雨最多就感冒咳嗽发发烧，可是你看看你们家梦瑶，她从昨天到现在都还没醒，昨天那架势，把她哥哥吓得不轻。”顾明成不理解：“她的体质怎么会比常人差这么多呢？”医生说：“这得问你啊？”顾明成有点觉得莫名其妙，问：“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啊？”医生说：“这样的体质啊，肯定是她母亲在怀孕的时候心理状态不好导致的。孕妇的情绪的好坏与胎儿发育密切相关。比如说吧，孕妇心情舒畅，胎儿则安宁；孕妇情绪烦燥不安，胎儿也随之燥动不安。孕妇长期处于忧虑的精神状态，可造成胎盘血液循环不良，影响胎儿发育，出生后，婴儿体重轻、智力低下；而孕妇的恐惧、紧张情绪又常使血管痉挛，影响血流，产生高血压，诱发妊高征的发生，还可引起胎儿畸形，如兔唇等。所以这个身子骨是从娘胎就带出来的，母亲怀孕的时候你应该好好关注一下啊，现在给孩子带来这么大的影响，后悔都来不及。”顾明成想：“于馨啊于馨，原来你离开我过得是这么不快乐，既然不快乐，为什么当年还要离开？你就是不肯相信我，不肯给我时间。可是结果怎么样，你跟着林皓然快乐吗？还不是把林梦瑶折腾成现在这个样子，这些年，你可曾后悔？”

　　顾明成走进了病房，这么多年里，他一直爱着又恨着那个背叛他的女人，可是忽然间，听说她原来不快乐，心里又有丝丝的触动。鹤轩见爸爸回来，问道：“爸，医生怎么说啊？”顾明成回过神，说：“哦，没什么事了，叫她以后加强营养之类的，你们先出去吧，我有些话想和梦瑶说。”鹤轩说：“爸，您糊涂了，梦瑶还没有醒呢！”顾明成笑笑，说：“有些话醒了听反而不好。”鹤轩还想说什么，俊驰推了推他，说：“出去吧，让你爸和梦瑶聊聊。”顾明成看着俊驰点了点头。走到门外，鹤轩说：“俊驰，我觉得我爸有点奇怪啊。”俊驰说：“我也觉得，他找了医生回来人就变了，是不是医生和他说了什么，而我们又是不知道的？”鹤轩说：“那你不让我问清楚，拉我出来干嘛啊？”俊驰说：“你爸会告诉你吗？要说就不会叫我们出来。”鹤轩看着他说：“你的意思是……”俊驰一笑，说：“偷听。”

　　顾明成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轻声说：“梦瑶啊，你知不知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被你吓了一跳呢，时间仿佛被拉到20年前我和你母亲相遇的日子。她是我第一个爱的女人，也是最后一个。我是那么爱她，甚至想过为了她，放弃我的事业我的前程。可是你知道吗，她不愿意相信我，她觉得我早晚会抛弃她，她觉得我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她宁愿当作和我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跟着你的父亲，回了老家！林皓然有什么好，他只是一个愣头青，他最大的梦想竟然是在老家开个学校！我问你的母亲，我问这样一个男人怎么让她依靠。你知道她怎么回答的么？她笑我，她说至少她的皓然哥哥从头到尾只有她一个女人，可是我不是。好吧，就算是这样，给不了她幸福，我给她自由，我以为这样她就快乐了，可是为什么现在别人告诉我她不快乐一点儿都不快乐？梦瑶，你跟我说，说说你那个愣头青父亲是怎么对你妈的，说说这么些年他们都在干些什么，你说啊，你说啊！”

　　门外的鹤轩问：“俊驰你听到什么了没有啊？”俊驰说：“听不到啊，声音太小了，只听见一个什么你说啊，你说啊的，完全不懂啊。”鹤轩说：“什么你说你说，乱七八糟的，看你出的馊主意，咱们还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啊。”这时候听到了浩南的声音：“喂，你们两个鬼鬼祟祟的在干吗？”他们立马站正了身子，东张西望起来，俊驰说：“哦，没干什么，我们就试试这个门的隔音效果而已。”鹤轩推了他一下，小声说：“说什么呢，不打自招啊。”然后看着浩南和林皓然笑了笑，说：“我们其实就想试试门缝里看人，是不是真的会看扁。哦，对了，这位是？”浩南说：“林叔叔，我来介绍，这两位是我的舍友，顾鹤轩，沈俊驰，这位是梦瑶的爸爸，林叔叔。”浩南又说：“昨天一直是梦瑶的哥哥杨子墨和苏琴在这里照顾的，今天可能回去休息了。”俊驰笑了笑，说：“林叔叔好，梦瑶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医生说她体质差，可能要多休息一会儿才醒。”林皓然点头，说：“哦，那就好，那就好，你们几位辛苦了，我替梦瑶谢谢你们，我先进去看看她。”浩南说：“林叔叔慢点。”这时候顾明成从里面走了出来，两位中年人四眼相望的瞬间，火药味弥漫开来，他们分明的听到两个人的嘴里说出了同样一句话：“林皓然（顾明成），你竟然敢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