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小鱼儿》借点勇

98、我不是gay

　　“翼哥”？听到这个称呼的瞬间，魏翼像是被雷击中了般，瞳孔都不由地放大了一圈，眼泪情不自禁地就蹦了出来。他傻愣愣地呆坐在地上震惊地看着刘绍禹，张开嘴巴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刘绍禹蹲下身，和魏翼平视，像哄小孩子似的温声说：“我待会儿要赶飞机，你想在这儿聊还是我们进去单独聊？”

　　魏翼立马从地上站了起来，刚想说话，却见刘绍禹径直推开了病房门，摆出一副请他进去的样子，他于是落寞地低下了头，默默走了进去。刘绍禹跟着走了进去，关上门，全程没有看魏家其他人一眼。

　　关上门后，刘绍禹直接无视了魏翼迫切的眼神，掠过他，径直往床头柜边走去。魏翼则像个怕走丢的孩子似的紧紧跟着他的脚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他倒了杯水递给魏翼，淡淡地问：“身体好点了吗？”

　　魏翼有点儿受宠若惊地接过水，脸上是压抑不住的笑意。尽管因为刚哭过，红红的，但他的眼睛依然很清澈，眼里既有内疚和小心翼翼又充满了孩童般的天真、欣喜和期待。

　　“嗯，好多了。”他雀跃地说。

　　“先喝水。”刘绍禹像是哄小孩似的说。

　　魏翼于是乖乖地把一整杯水都喝完了，然后又把视线放回到刘绍禹身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魏翼：“你刚刚……”

　　刘绍禹：“所以你……”

　　他们俩几乎同时开口，又几乎同时停了下来。

　　“你先说。”魏翼期待地说，脸上和眼里都是满足的笑意。

　　刘绍禹的脸色和眼神却突然变得冰冷异常，冷冷地问：“所以你什么时候回去？”

　　魏翼像是被当头泼了一盆凉水，心顿时凉了半截。他没有见过这么冷淡的刘绍禹，他想起刚刚外面的情景，压抑着内心巨大的失落和委屈，小心翼翼地、抱歉地说：“绍禹，对不起，他们……”

　　“我知道。”刘绍禹打断他，淡淡地说，“我不怪他们。”

　　他在沙发上坐下，低着头，双手交握，手肘撑在膝盖上，眼睛看着地面，清了清嗓子，说：“你也不要怪他们。我能理解他们，我相信你也能。我不想看到你和他们因为这个产生隔阂，不然我和你家人的关系就真的没有一点后路了，我们两家的关系也会很尴尬。我妈妈很珍惜你妈妈这个朋友，我不希望因为我的关系害她失去最好的朋友。”

　　他抬起头，看着魏翼，诚恳地问：“你可以答应我吗？”

　　魏翼顿时觉得心里暖暖的，他很开心，绍禹还是曾经那个善良、体贴、懂事的绍禹，他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语气轻快地说：“好。绍禹，谢谢你。你……”他想问你过得好吗？想说我好想你，想说谢谢你来看我，想说谢谢你救了我，想说你还记得我昏迷时你跟我说过的话吗？我现在一一回答你……他有一大堆想说的。

　　“所以 ……”刘绍禹又一次冷冷地打断了他，用犀利的眼神看着他，冷冷地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魏翼愣住了，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绍禹很陌生，他说不上来现在是什么感觉，整个人好像处在很懵的状态，他想可能是因为他们太久没见面了，他还需要些时间适应。他愣愣地看着刘绍禹，说：“我……都可以，你希望我什么时候回去，我就什么时候回去……”

　　“你刚刚听到了，”刘绍禹依然冷冷地说，“我说，你不回去，我也不回去了，所以，你觉得呢？”

　　尽管刘绍禹是仰视着魏翼，但魏翼仍能从刘绍禹身上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这是第一次，他从刘绍禹身上感受到压迫感。他难过极了，也很心疼，他知道，刘绍禹还在气头上，尽管刘绍禹说不怪他们，但他还在气头上。他在刘绍禹身边坐下，温柔地安抚道：“绍禹，这个不是问题，只要你想，我现在就可以回去，先不生气了，好不好？”

　　刘绍禹很苦恼，他也不知道他怎么了，他其实已经不生魏珥和魏珊的气了，也不是真的要催魏翼回去，他只是刚刚看到魏翼脸上的开心，莫名觉得非常不爽。所有人都满头包了，连他爸魏行己都为了他委曲求全了，他弟弟为了他甚至都要跪下了，他却还笑得出来？他好像突然更理解林悠昨晚的崩溃了。他越看见魏翼笑就越气不打一处来，就越忍不住想要给魏翼泼凉水。

　　“不是问题？现在回去也可以？”他哼笑了一声，表情和语气中都带上了轻蔑，“那你的学业怎么办？创业怎么办？都不管了吗？翼哥，你果然还是跟三年前一样任性，难怪林阿姨说你谈恋爱谈魔怔了，难怪我变成了一个罪人。”

　　魏翼像是遭到了当头一棒，不可置信地震惊地看着刘绍禹。他总算明白过来，绍禹是在生气，但不是生他家人的气，而是生他的气。任性？魔怔？害他变成罪人？刘绍禹的话令他羞愧难当，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更不知该如何解释。他低下头，不敢看刘绍禹，双手紧握成拳，没有什么底气地说：“对不起，我……对不起。”他无法反驳，但他羞愧的同时也很疑惑，绍禹问那个问题，期待的到底是什么答案呢？

　　刘绍禹也不知道他想要什么答案，不管魏翼说出什么答案，他都会生气，他就是莫名很想生他的气。他看着魏翼这副样子，不由地皱起了眉头。不知是出于心软还是故意找茬的心虚还是什么别的，他下意识地挪开视线，问：“你本来要说什么？”

　　“嗯？”魏翼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疑惑地抬起头，看着刘绍禹。

　　“你本来不是也有话要说吗？”刘绍禹耐心地解释道，“你说‘你刚刚’，你本来是要说什么？”

　　魏翼总算明白过来，但经过刘绍禹的一番“羞辱”，他突然觉得有点难以启齿。他看着刘绍禹，欲言又止，眼里满是小心翼翼和胆怯。

　　刘绍禹看着魏翼这副样子，越来越觉得堵得慌，越来越气不打一处来，皱起眉头，轻叹一口气，从沙发上站起来，不耐烦地说：“看来你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那就算了，我先走了。”

　　魏翼自然不肯，立马抓住刘绍禹的手腕着急道：“不要，我说，我有好多话要说。”但他的声音实在没有什么底气。

　　刘绍禹冷着脸看了看他被牵着的手腕，又冷冷地看着魏翼。

　　察觉的刘绍禹的视线，魏翼立马把手松开，说：“对不起。”他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们的这种相处实在太陌生了，眼前的刘绍禹也太陌生了，他甚至觉得他自己也非常陌生。

　　“我……”因为心虚，他有点儿不敢跟刘绍禹对视，但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退缩，否则刘绍禹更要生气了。他硬着头皮迎着刘绍禹冰冷陌生的视线，说：“我刚刚要说的是……你刚刚……叫我‘翼哥’……”

　　他的声音越来越虚，心脏因为紧张跳得很快。问出这个问题之前，他的心里其实就已经有了很残忍的答案，但他很希望能听到其他的答案。太渴望了，以至于尽管知道希望渺茫，他仍然忍不住想问。

　　刘绍禹仿佛料到他会问这个般，没有丝毫犹豫地反问道：“不然呢？翼哥哥吗？”

　　他哼笑一声，不留情面地说：“这个称呼……会让我想起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他当然知道魏翼会问这个问题，他叫出那句“翼哥”，就是为了让魏翼问这个问题。

　　没有别的答案，果然只有这个答案。虽然已经料到了这个答案，但听到刘绍禹亲口说出来的那一刻，魏翼的心里还是感觉到了密密麻麻的疼痛和排山倒海的悔恨和失落。

　　“可是……”他咬着牙，忍着心疼，不甘心地艰难开了口，却没有说下去。他想说，可是在我昏迷的时候，你还叫了我“翼哥哥”，但他把那些话翻来覆去、颠来倒去回忆了好几遍，才猛地发现，刘绍禹说了那么多话，却只这么叫了一次，他的心于是更疼了，大脑“唰”地一片空白。

　　“可是什么？”刘绍禹问。

　　魏翼失落地低下头，放弃了这个可能会更令他心痛的论据，歉疚地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刘绍禹反问道，“和别人睡了吗？大可不必，我早就不介意了。那时候我们早就分手了，我本来就没有什么立场介意。”

　　“你有！”魏翼忙说。

　　“绍禹……”他的语气几近哀求。

　　“重要吗？”刘绍禹却立刻又一次毫不留情地、冷冷地打断了他。

　　他重又回到沙发上坐下，努力心平气和地说：“事情已经发生了，一直纠结、沉溺在里面有用吗？有意义吗？我再说一遍，你和别人睡过这件事情，我已经不介意了。我只是不喜欢那个称呼了，也不想再那么叫你了。过去的事情，我也已经放下了，你也赶紧放下吧。”

　　魏翼呼吸一滞，紧张地看着刘绍禹，小心翼翼地问：“放下了……是什么意思？”

　　他的眼里有两点星光在不停地颤抖着，刘绍禹连续给他的这几刀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心也仿佛已经疼麻了。

　　刘绍禹沉默地看了魏翼一会儿后，叹了一口气，答非所问道：“你还喜欢我吗？”

　　“喜欢，当然喜欢，特别喜欢。”魏翼急忙一而再再而三地肯定地回道，生怕少肯定了一句都不够表达他的喜欢。

　　刘绍禹轻笑一声，说：“喜欢我的什么呢？”

　　魏翼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态度，也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大脑有一瞬的空白，但仍然非常确定地说：“什么都喜欢，绍禹，你的一切我都喜欢，我爱你。”

　　刘绍禹又是一声轻笑，说：“翼哥，我们已经两年多没见过了，你应该也发现了，这两年多，我变了很多，你凭什么笃定你还喜欢我呢？不对，应该说，你凭什么笃定你还会喜欢现在的我呢？”

　　“我就是知道。”魏翼有些被噎着了，但仍然孩子气地固执地说。

　　刘绍禹噗嗤一笑，说：“你这不是喜欢，只是一股执念。”

　　魏翼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几次欲言又止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落寞地低下了头，问：“所以……你已经不喜欢我了，是吗？”

　　“嗯，不喜欢了。”刘绍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淡淡地回道。

　　尽管通过刘绍禹之前的态度和言语，魏翼已经有所预感，但刘绍禹这轻描淡写的几个字仍然像几把刀子一样一刀一刀地割着魏翼的心脏，疼得他大脑缺氧，无法呼吸，眼泪直流。

　　他低着头沉默良久后，落寞地说：“嗯，我也不喜欢现在的我。这几年，我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我以为再见到你的时候，我会让你眼前一亮；我以为只要我变得更好，就有资格、有信心让你回到我身边。我到现在都还没有想明白事情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你说你去叫医生，让我等你，我想这一次我一定好好等你。我终于等到了你，开心得忘乎所以，然后，一切就在我的眼前崩塌了。”

　　或许是因为疲惫，或许是不堪回首，他停下来，双手捂住脸，使劲搓了搓：“对不起，还是让你失望了，还给你造成了这么多伤害，让你这么不开心，对不起。绍禹，你不是罪人，我才是。”

　　刘绍禹拼命掐着自己的手指，以抑制心疼和不忍，拼命咬着牙以防止自己哭出来。他又怎么能不理解魏翼的痛苦呢？但……不行，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他收起那些情绪，平静地问：“然后呢？对不起，然后呢？又要放弃了吗？又要自顾自地认输了吗？为什么不问问我的意见？上一次也是，为什么不先问问我？”说到后面，他的声音有些激动。

　　魏翼的眼神和表情都多了些许茫然：“可是……你……”

　　他想说可是你刚刚不是说了不喜欢我了吗？那不是你的意见吗？但他想起刘绍禹说的上一次，忍不住又是一阵愧疚。他又一次低下了头，惭愧地说：“对不起……”

　　“闭嘴！”刘绍禹又一次打断了他，但这次的语气里多了很多愤怒和痛心疾首，几乎是命令的语气，“不准认输！不准放弃！魏翼，我不允许！就算我不喜欢你了，我也不允许你认输！”

　　他说着，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揪起魏翼的衣领，红着眼眶看着他的眼睛，严肃地说：“你是我从小仰望的人，是我曾经放在心尖上珍视过的人，我不允许你变弱！别再让我看见你哭了，更不能崩溃、沮丧、颓废、自暴自弃、自甘堕落。我只想看到优秀的你，强大的你，高高在上的你，无坚不摧的你，只有那样的你才配得上我曾经的崇拜和喜欢，你听明白了吗？否则，我会恨你，也会从你的世界彻底消失。”说完，他放开魏翼的领口，背过了身去，以免魏翼看见他强撑许久的快要垮掉的表情。

　　魏翼彻底傻了，好像终于明白刘绍禹刚刚为什么这么生气了，原来竟是因为他刚刚在他面前表现得太卑微、太懦弱了？可是，亲爱的，那是因为是你啊，因为我面对的人，是我日思夜想、爱入骨血却又充满歉疚的你啊。

　　他深刻地意识到刘绍禹的确变了，以前那个在他眼里乖顺可爱、内心强大的刘绍禹变得更强大也更强势了，但他仍然喜欢得不行，或者应该说他更喜欢了。他收起脸上的惊讶，清了清嗓子，刚要说话，却听见刘绍禹先他一步说：“你不要误会，我说不喜欢你了不是因为你的原因。”

　　刘绍禹转过身，没有继续说下去，只用期待的眼神看着魏翼的眼睛，仿佛在等魏翼问他。

　　虽然预感刘绍禹接下来的话大概率不是他想听的，虽然心跳得飞快，紧张得不行，魏翼仍然非常配合地问道：“那是什么原因？”

　　“因为我不是gay，我喜欢女人。”

　　安静的病房内，刘绍禹淡定地看着魏翼的眼睛，淡淡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