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小鱼儿》借点勇

85、糊涂的一夜

　　因为口渴难耐，魏翼终于睁开了双眼。宿醉让他又一次头疼欲裂，他没有太在意，他已经忘记这是这段时间第多少次宿醉了。

　　入目的是刺眼的白，白色的枕头，白色的床单，白色的被套……他并没有惊讶，偶尔喝醉累了，他会就近找家酒店睡一晚，第二天醒了再洗漱一番回学校。

　　他断片了，忘记了昨晚是怎么来的酒店，但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也不重要了，没有了绍禹的人生，什么都不重要了。

　　又过了一天，22天了，绍禹，我已经失去你22天了，这么想着，他又把自己蜷缩成了一团，自怨自艾，顾影自怜。

　　嗯？为什么被子有种被拉扯感？他试探性地又扯了扯，靠！他一阵心惊，猛地起身往左边一看——他原本是往右边侧着睡的——果然躺着一个人。袁清，你TMD！

　　他和袁清他们这伙人是大一时候认识的，先在一些大学生活动上认识了易行舟，两人很聊得来，后来就逐渐认识了各自的朋友圈。他早就知道了他们的背景，也早就隐约知道袁清对他有意思，但因为交集不多，加上他有意避开，因此两人一直也不怎么熟。

　　最近，他因为失恋，心情不好，总去喝酒，有时候和室友一起喝，有时候自己一个人喝。有一次碰上易行舟，易行舟看他一个人，就邀请他加入他们。后来他们就总能在酒吧碰上，即使他换了酒吧也总能遇上，他怎么可能猜不透其中原因呢。袁清每次都粘着他，他虽然觉得很烦，但因为不想跟他们起冲突，于是每次都只是笑笑，自顾自地喝，并没有把袁清赶走。

　　虽然袁清盖着被子，但他一看光溜溜的自己，也能猜到被子下面的袁清是副什么光景，也能猜到昨晚可能发生了什么，他简直要疯了，恐慌得不行。他努力回忆昨晚到底怎么回事，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无论如何，此地不宜久留，他看了眼手机，11:23，床上的人随时都可能醒来，他迅速穿戴完毕，连一口水都没喝就逃离了现场。

　　坐在回学校的出租车上，他才终于勉强冷静了下来，于是又开始努力回忆：昨晚去酒吧后不久那伙人就又来了，袁清仍然是一来就粘在他身边陪他喝，边喝边说些有的没的，他原本也没怎么听，直到袁清说“我看过你和你前男友的新闻，他叫你‘翼哥哥’对吗？翼哥哥？”他愣住了，瞪了袁清一眼，让袁清闭嘴，然后开始把三十多度的酒当水喝，一杯一杯往肚子里灌，再然后，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耳光，悔恨地闭上了眼睛，脑海里全部都是“不可以让绍禹知道”，“绍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一定要想办法让那群人闭嘴”……他后悔得快要把自己的牙齿咬碎了。

　　回到宿舍，他先洗了个长长的澡，才发现身上全部都是袁清留下的吻痕、咬痕，甚至还有抓痕，他简直要疯了，很想回酒店去把袁清痛扁一顿。

　　今天周六，宿舍里另外三个人都出去约会或者自习去了，现在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他觉得很烦躁，很心慌，非常坐立不安，身体也非常不舒服，宿醉的头疼还没过去，肚子又饿得咕噜咕噜叫，总之浑身上下、全身心都充斥着不爽。

　　他纠结了一番要不要出去觅食，但外面很冷，零下十五六度，他其实也没什么心情和胃口吃东西，于是简单地泡了个泡面。

　　泡面期间，他打开电脑点开动漫《海贼王》当背景音，其实什么都没有看进去，也什么都没有听进去，他只是需要一点儿声音分散他的注意力。

　　电脑桌的角落躺着他爸给他买的新手机，他从来都没有开过机，连电话卡都不知道丢哪儿去了。

　　他还记得他爸上次来，看到他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很担心也很心疼，跟他说了很多话，恐怕是这些年来他们父子间他爸说得最多的一次。

　　他爸说一直都为有他这样优秀的儿子感到骄傲；说他们不反对他同性恋，但必须有正确的、健康的爱情观；说绍禹这件事情不能怪他，他其实已经处理得很好了，尤其是事发之前对钟苒的处理上，分寸和节奏都把握得非常好，很出乎他们的意料，他团队的人对他都很服气，很给他爸爸妈妈长脸；说事情发展成现在这样他们也很遗憾，但人还是要往前看，没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说弟弟妹妹很崇拜他，很爱他，很想他……

　　他那时候心如死灰，没有给他爸任何积极、有效的反馈。

　　他爸非常无奈，离开前对他说：“小翼，你的人生还很漫长，我可以允许你颓废一阵子，但我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一阵子是多久呢？现在失望了吗？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只是一想到没有绍禹的人生还很漫长，就很绝望。

　　听到敲门声的时候，他正抱着一个抱枕，盯着电脑屏幕发呆。这个抱枕是某一年他生日的时候绍禹送他的，很软，很可爱。电脑屏幕里仍然在播放着《海贼王》，乔巴很可爱，绍禹比它还可爱；路飞很热闹、神经大条又很仗义，绍禹也是……

　　“叩叩叩……”到底是什么人这么烦，没人应门就是没人啊，为什么还要一直敲？他不想动，不想去开门。

　　“魏翼，你在吗？”

　　好像是易行舟的声音，他来干什么？易行舟？TMD易行舟！你特么还敢来？！他想起昨晚的事情，想起袁清，怒火瞬间“腾”地蹿了起来，杀气腾腾地朝门口走去。

　　易行舟其实也不知道魏翼在不在宿舍，但他知道魏翼早就离开酒店了，并且现在没有跟袁清在一起，他想，这样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开车来P大的路上，他的手机一直弹出Q/Q消息，刘绍禹问他要不要看一看，好像很急的样子，他说没事，但还是在一次等红绿灯的时候忍不住看了看。是“大怨娃”群里的消息，袁清那个傻逼终于醒了，看聊天内容应该是那个原本要去酒店找他们的人还没到袁清就醒了……

　　袁清：「兄弟们，我的人生圆满了～」

　　袁清：「TMD，老子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袁清：「翼哥哥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太猛了。你们知道什么叫欲仙/欲死吗？我知道了～哈哈哈～～」

　　袁清：「话说你们怎么打我这么多电话，手机都被你们打关机了」

　　A:「你TMD终于醒了，全世界都在找你！」

　　A:「魏翼现在在哪儿？！」

　　B:「还翼哥哥，你个死娘炮」

　　袁清：「你懂个屁，他就爱听我叫他翼哥哥，我一叫翼哥哥他就干得特别猛，还特么流眼泪，把老子心疼死了」

　　袁清：「操，突然好不爽，感觉他把老子当他前男友的替身了，好在身子爽到了」

　　C:「……妈的，为什么要让老子一睁开眼睛就看到这个，我犯了什么错？！」

　　D:「……我去吐会儿先」

　　B: 「……TMD，好想退群」

　　C: 「群主麻烦把这个贱人踢出去」

　　袁清：「哈哈哈哈，所以你们找我干嘛？我还没来得及看你们那999+的聊天记录」

　　A:「都特么给我闭嘴！魏翼现在在哪儿？！」

　　袁清：「你特么那么凶干嘛？吃炸药啦？」

　　袁清：「老子也在找他，不在房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

　　袁清：「臭男人，提裤子就走，渣男！」

　　袁清：「所以你们找他干嘛？」

　　E:「你快闭嘴吧，韩玟章杀过来了，你马上就是个死人了。」

　　袁清：「什么意思？？？韩大少？！为什么？！」

　　B:「还什么意思，快找人先！否则我们就只能提你的头去见他了。」

　　袁清：「……」

　　袁清：「前台说11点多走的，不是回学校就是回家了吧。」

　　袁清：「所以到底什么意思呀？韩大少杀过来干什么？为了魏翼？他跟魏翼……？我靠！不是吧？！」

　　袁清：「等等，韩大少他……好歹也得是个1吧……」

　　袁清：「我靠，难道魏翼是个0？不可能！」

　　A:「……脑残，快给老子闭嘴！」

　　B:「兄弟们，真的很想打这个傻逼一顿怎么办？」

　　C:「你特么睡一觉把头给你睡铁了，我服……」

　　D:「我看是把脑子睡没了……」

　　E:「不管了，我先出去躲几天，再见，大怨娃们。」

　　B:「老子现在去机场接韩大少，我可真是个大怨娃，谁来救救我(T_T)」

　　袁清：「你TMD这次要躲去哪，来酒店接我一下，下不了床了……」

　　E:「……」

　　A:「……」

　　B:「……」

　　C:「……」

　　D:「……」

　　……

　　易行舟看到这聊天记录，也很想立刻出去躲躲……袁清那个大傻逼……TMD……

　　“舟哥，绿灯了。”刘绍禹见易行舟一脸心事重重又生无可恋地看着手机发呆，被后面的车按喇叭了也没要动的样子，赶紧出言提醒。

　　易行舟回过神来，赶紧尴尬地笑了笑，发动汽车，内心却开始盘算起来：魏翼如果11点多就离开了酒店，现在应该什么都清理干净了吧？应该不会露馅了吧？于是暂且放下心来。在他看来，他的任务就是保证韩玟章来之前不出事。

　　一打开门，不等门口的人反应过来，魏翼就一把揪住易行舟的衣领，咬牙切齿地说：“易行舟，你TMD……”右拳已经快要到易行舟脸上了，余光却猛地看到了站在易行舟身旁目瞪口呆的刘绍禹。

　　他呼吸一滞，大脑唰地一片空白，猛地放开易行舟，满眼满脸的震惊和惊慌失措：“绍禹，你……你怎么在这儿？”

　　刘绍禹一眼就看见了魏翼雪白的脖子上触目惊心的点点红痕，他太熟悉那是什么了，是他曾经宁愿脱一层皮也想要清除的东西，是翼哥哥给他种下后他却想要保留一辈子的东西。他的大脑“唰”地一片空白，眼泪不受控地溢满了眼眶。

　　一时间，两人都震惊地愣在原地，相视无言。

　　终于确定这不是做梦，眼前的人真的是他的小鱼儿的魏翼眼眶和鼻头一酸，情不自禁地将手伸向了绍禹：“绍禹……你……”

　　刘绍禹却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像是害怕，又像是嫌恶。

　　魏翼心里不由地“咯噔”一下，绍禹知道了？

　　易行舟自然也看到了魏翼脖子上的红痕，心里也是咯噔一下，有种死到临头的绝望感，简直想立刻提刀去杀了袁清那个贱人。他以为不会出事，结果……他怎么可能想到这个……他现在简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这时，门口有几个其他宿舍的人经过，向他们几个投来好奇的目光，他于是赶紧说：“先进去，先进去，外面齁冷的。”

　　刘绍禹没有挪动脚步，他的大脑已经暂停了思考，只有心脏乱七八糟的跳动和全身刺骨的寒冷在提醒他这不是梦。

　　魏翼因为心慌和恐惧也已经完全懵了，他虽然只穿了一身薄薄的春秋款家居服，但全然顾不上刺骨的寒意，只茫然又慌张地看着泛着泪光的刘绍禹，不敢言语，也不敢动弹。

　　易行舟快要被这两个人急死了：“有什么话先进去再说。魏翼，你知道现在什么温度吗？我都快要冷死了，你想冷死绍禹吗？”

　　魏翼总算回过神来，赶紧侧身给他们让道。他想叫绍禹赶紧进来，但他的喉咙像是被不受控制的心脏堵住了似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只能死死地看着刘绍禹，不敢眨眼，生怕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刘绍禹仍然没有挪动脚步，他想走，他突然很后悔来了这一趟，翼哥哥已经开始了新的人生，只有他还停留在原地。翼哥哥说过不等他的，翼哥哥确实没有等他。

　　“我先走了 。”他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要跑。

　　魏翼像是早就做好了准备似的，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了他。

　　“不要，别走，求求你。”他颤抖着声音乞求道，眼泪“唰”地流了下来。他不知道怎么解释，也没有脸给自己开脱，但他不能让绍禹就这么走了，走了他们就真的完了。

　　刘绍禹这才发现，魏翼的手冷得像冰块一样，他的心一下就软了。他低着头，默默走进他曾经在视频里看过很多次、在梦里来过很多次的宿舍，全程没有再看魏翼一眼。

　　易行舟见两人都不说话，觉得可能是因为他这个电灯泡在的缘故，他觉得他继续呆在这儿也确实很尴尬，而且，他并不想亲眼见证这修罗场，于是主动打破僵局道：“那个……我还是先出去吧？你们聊。”说着，他便要往门外走。

　　谁知，就在这时，更修罗场的事情发生了。

　　“站住！”魏翼语气狠戾地喝止了易行舟。

　　他又一次凶狠地揪住了易行舟的衣领，用通红的双眼瞪着他，质问道：“是谁要你们这么做的？是谁要你们给我设的这个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