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小鱼儿》借点勇

83、宝贝，再见

　　很快“魏翼疑因失恋雪中崩溃大哭”的话题就在人人网、P大贴吧、论坛和P大同学们的Q/Q上广泛传开，而“韩玟章爆炸发言”的话题也在青蓝中学贴吧和同学们的Q/Q上广泛传播开来，甚至还有同学在网上发布了完整录音。

　　但这次，令人惊讶的是，这两件事情都没有登上任何新闻，也没有被任何平台加以炒作，而且韩玟章的那段录音和相关贴子很快就从网络上消失了，均显示“内容违规，已被管理员删除”。原本就因为肖勇事件和韩玟章的演讲内容对韩玟章和他爸的身份背景异常好奇的同学们因此愈发好奇了，但好奇的同时，也都情不自禁地对他生出了几分敬畏。

　　尽管录音在网络上被删除了，但刘绍禹还是收到了被韩玟章的演讲感动得涕泪横流的齐骜发来的录音。

　　齐骜以前觉得韩玟章这个人太过冷酷，挺有距离感的，完全是因为刘绍禹的关系才勉强跟韩玟章走得比较近，现在，他对韩玟章的印象直接来了个180度大转弯，俨然已经把韩玟章视为了偶像般的存在。他寻思着这么伟大的讲话刘绍禹必须听到呀，于是毫不犹豫地跟录了音的同学要来了音频。

　　收到齐骜发来的录音的时候，刘绍禹正在认真地听他哥给他辅导功课。

　　吃完午饭后，刘绍禹借口累了，回房间睡觉。见妈妈和哥哥均是一脸担忧，他笑着让他们放心，肿胀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惹得那两人更是心疼得不行。他没有主动告诉他们他刚刚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梁馨想问，被刘绍君悄悄制止了，因为刘绍君已经猜到了大概原因，他觉得弟弟好不容易缓过来了，还是先不要着急问比较好。

　　刘绍禹一关上房间门，就迫不及待地拨了翼哥哥的电话，“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听着手机里传来的机械音，他不可避免地又是一阵心痛和难过。

　　其实他也没有想好打电话给翼哥哥要说什么，他觉得他们的关系似乎陷入了一个无解的难题，因为存在一场拉扯，而在这场拉扯中他不可能选择翼哥哥，但他又舍不得翼哥哥，可是，他不可能什么都要。

　　不可能选择翼哥哥，多么残忍啊，我怎么能对翼哥哥这么残忍呢？我怎么能对他做了那么残忍的事情后还要求他等我呢？他生气了，他不要我了。刘绍禹张开双手无力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想着想着，眼泪又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那我去追你吧，翼哥哥，等我长大后，我去追你吧。

　　他灵机一动，好像终于从无解中找到了一个解，兴奋极了。

　　他从床上弹起来，冲出房间，冲到哥哥面前，激动地说：“哥，你快给我辅导功课，我这几天落下太多功课了。”

　　要追翼哥哥，首先得考上P大，所以功课一定不能落下。刘绍禹同学突然全身充满了干劲。

　　原本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冥思苦想该怎么开导弟弟、怎么让弟弟开心点的刘绍君同学闻言一阵惊喜，心里的大石总算安稳地落了下来。他眼前一亮，露出这几天鲜有的灿烂笑容，说：“好。”

　　他们根据刘绍禹今天的课程表顺序进行辅导学习，刘绍禹没有带书包回来，刘绍君于是把自己的高一课本找了出来，上面还有很多细心的笔记。刘绍禹看着这些保存完好的课本和工整的笔记，想起早上看到的哥哥的课本被糟蹋得一塌糊涂的样子，又是一阵心疼得不行。好在肖勇会受到惩罚，不然叫他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就在两人沉浸在知识的海洋的时候，被放在刘绍君口袋里的刘绍禹的手机突然一顿猛震——他怕翼哥哥联系他，于是在开始学习前把手机交给了哥哥保管，跟哥哥说有重要消息一定要告诉他。刘绍君当然知道弟弟说的“重要消息”指的是什么

　　“小禹，是齐骜。”刘绍君看着齐骜发来的消息，迟疑地说，“好像是玟章又做了什么大事……”

　　刘绍禹一阵惊讶，赶紧接过哥哥递来的手机。齐骜先是发来一段录音，然后下面是连着几条文字消息，从文字都能看出他的激动。

　　「刘绍禹！我真的快要哭死了，这个绝了，你快听！」

　　「我跟你说，从今天开始，韩玟章就是我的偶像！他真的帅呆了！！！」

　　「刘绍禹！我们一致觉得刚刚你和你哥不在学校堪称本年度青蓝中学最大的遗憾！」

　　「对了，一定要和你哥一起听！」

　　……

　　两人于是赶紧点开了录音，听着听着就都情不自禁地热泪盈眶了。听完，刘绍君边给泪流满面的刘绍禹递纸巾边笑着说：“玟章真的……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晚上请他来家里吃饭吧，我要当面谢谢他。”

　　刘绍禹却嘴硬地不满地嘟囔道：“这个白痴，这么嚣张，也不怕被群殴。”他的内心实在太受触动了，玟章太好了，对他实在太好了，他很惭愧，也很不安。

　　刘绍君于是说：“那咱们俩一起保护他啊。”

　　刘绍禹觉得哥哥真聪明，他拿起手机，给韩玟章发了两条短信：「白痴，不耍帅你会死啊！有架打敢不叫我你就死定了！」「我哥说要请你来家里吃晚饭，你顺便帮我把书包和家庭作业带回来吧，爱你～」要想不别扭就得坦荡些。

　　正在上课的韩玟章看到短信，会心一笑，想了想后回道：「好。我想喝墨鱼排骨汤。」

　　他刚刚从广播室回来时，上课铃声已经响过了，本以为回到教室会迎来老师和同学们更复杂的眼神和沉默，谁知一推开教室门，全班同学包括老师都立刻对他报以热烈的掌声和灿烂的笑容，甚至还有口哨声，齐骜甚至直接从教室最后排飞奔都门口，揽着他的肩膀说：“韩玟章，你特么也太猛了！我宣布，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偶像了。”

　　要是以前，他一定会立马嫌弃地推开齐骜，或者换句话说，要是以前，齐骜其实不会对他有这样大胆、亲密的举动，他知道齐骜其实是有点儿怕他的，但这次，他没有推开齐骜，因为他知道，齐骜这么做其实是在挺他的发言，是在身体力行地做给大家看他们不惧怕和同性朋友间的兄弟般的互动，他知道，要是绍禹在也会这么做的，齐骜是在代替绍禹做这些。他对齐骜报以感激的微笑，并给全班同学和老师鞠了一躬，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明天绍禹来学校的时候，应该一切都会好很多吧。

　　虽然魏翼和韩玟章的事情都没有上新闻，但当天下午，网络上爆出了一则对他们而言都很重要的重磅新闻：钟苒因曾主导并参与校园霸凌被广电总局封杀，从此不得出现在公众视线。

　　起初还有人在网络上叫嚣要证据或者要宽容，说太小题大作了，谁知没过多久，教育部发布了一则“关于预防和抵制校园霸凌，保护未成年人相关意见”，直接把这件事情上升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再也没有人敢为钟苒说一句话。随后，有人爆料说警方正在调查钟苒诽谤未成年罪和敲诈、恐吓罪。当然，这只是虚晃一枪，并没有真的调查，但这些都足够让钟苒的口碑直接跌入谷底，让人们重新思考钟苒在之前的魏翼事件中扮演的角色。

　　魏翼一觉睡到了下午4点多，醒后仍觉头疼欲裂，但总算恢复了一些精力。室友们都去上课了，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室友们贴心地给他把窗帘拉得死死的，导致室内异常昏暗，非常适合睡觉。他习惯性地在床上找手机，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才想起睡前谷语希说放在下面充电了。

　　他坐起身，无力地靠在墙上，陷入了沉思。想起挂电话前听到的绍禹的哭声，他的心又是猛地一阵剧烈的疼痛。如果绍禹不跟我出国，那该怎么办呢？就这样维持现状吗？他猛地又想起绍禹和韩玟章的那个吻，不知道他们学校现在怎么样了，他们俩这样相当于公开出柜，肯定得面临挺多嘲讽和攻击吧？所以……到底为什么要接吻？还要在那种场合？是为了把大家的视线从绍君身上转移到他们身上吗？为了跟绍君共进退吗？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他们俩……到底……？刚刚电话里他没顾得上问，也不敢问。绍禹现在怎么样了呢？刚刚电话里有绍君的声音，而且绍君跟绍禹说先进屋去，所以绍禹现在应该是回家了，那还好。先看看网络上的舆论吧，他们学校贴吧肯定很多关于他们俩的贴子，先看看那上面同学们的态度吧。这么想着，他于是爬下了床。

　　坐在电脑桌前，等待电脑开机期间，他又是一阵无力的迷茫，他看着已经充好了电的手机，犹豫了一会儿后，按下了开机键。一开机，手机像是受到了集中轰炸般涌进来很多未接来电、短信、Q/Q消息和一些其他软件的消息提醒。他麻木地看了看未接来电和短信、Q/Q消息，只有1个未接来电是来自绍禹的。心脏仿佛也已经麻木了，感觉不到疼，却也感觉不到跳动了。他不知道如果现在回电给绍禹要说些什么，于是把手机丢到一旁，将注意力转向早已开机了的电脑。

　　令他惊讶的是，他怎么都找不到上午那条绍禹和韩玟章接吻的新闻了，他搜索韩玟章、刘绍禹，网络上甚至完全没有了任何关于他们的内容，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于是试探性地搜索刘绍君，发现关于刘绍君的内容也全部消失了，甚至连三年前刘绍君中考后的采访和报道也都完全没有了痕迹。他惊呆了，简直以为自己还没睡醒。他拍了拍自己的脸，好让自己清醒一点儿，然后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搜了搜自己的名字，也都不见了，出来的都是和他同名同姓的其他的“魏翼”的相关内容。他觉得他怕不是疯了，头皮一阵发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是到了什么平行时空吗？还是穿越了？

　　他于是搜索钟苒，这次倒是有挺多相关新闻的，但都是她被广电局封杀和深扒她校园霸凌的新闻，而且下面的评论竟然完全没有跟他们几个相关的，都是对钟苒这个人和这些事件本身的讨论……

　　他彻底懵了。他知道，就算魏家和刘家联手，就算再加上一些大资本的助力，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那些内容清理得这么干净，不然他们早这么做了。而且钟苒这样一个小角色，竟然有广电总局和教育部联合出手封杀，直接把她打得没有任何翻身余地，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他几乎是屏着呼吸拨通的他爸的电话。

　　虽然不忍心，但魏行己还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魏翼他从刘与君那儿听来的事情的缘由，魏翼忍不住又是一阵头皮发麻，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这件事情给他的震撼和冲击太大了，他不知道该怎么理解，又该怎么定义，他只是更深切地认识到了自己的渺小和无能。20年来，他第一次品尝到了自卑的滋味，对，是自卑，这个他从没想过会出现在他人生字典里的词。

　　他关掉电脑，在昏暗又寂静无声的宿舍里，坐在电脑桌前一动不动地发呆。手机响了，是一条短信，陈澈发来的：「翼哥，周末打球呀～上周我生日你没来，这周记得带礼物来谢罪！」

　　他淡淡地看了一眼，按下了关机键。他需要安静，极致的安静，此刻，任何一点响动都可能引爆他的神经，让他整个人爆炸。

　　韩玟章怎么都没有想到，他满心欢喜地去到刘绍禹家，看到的是一个在刘绍君怀里哭崩溃了的刘绍禹。

　　魏翼认输了，单方面地，没有任何通知和解释地，认输了。他在黑暗中闷声哭了一场后，忍着钻心的疼痛给刘绍禹发了一条短信，然后把手机砸烂在了宿舍的地砖上，躲进被窝里，哭得撕心裂肺。

　　「宝贝，别哭了。你一哭，我就更痛恨我的无能了。你的青春才刚刚开始，对不起，被我搞得乱糟糟的，还好，被他们成功守住了。别为难了，去他们身边吧，我放手。宝贝，不是我不愿意等你，我那么爱你，等你一辈子我也愿意，我只是很担心，你身边有那么多优秀的人，万一你喜欢上了谁，会不会又因为我在等你而为难呢？再也不想让你为难了，比杀了我还让我疼。你说我们不能太自私，我也不能太自私了，“等你”对这个年纪的你而言其实是一种束缚，抛掉一切束缚好好地去享受你的青春吧。好好长大，你答应过我的，唯独这个，不可以食言。宝贝，再见。」

　　那我去追你吧，翼哥哥，等我长大后，我去追你吧。这句话，刘绍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的翼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