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小鱼儿》借点勇

81、输赢

　　“我不要！”不等刘绍禹说完，魏翼就打断了他，像是已经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又像是害怕听到什么。

　　“我就要自私！”他任性地说，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哽咽，脸上早已泪如雨下，“我爱你，我那么爱你。我也想保护你的，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他们愿意为你做的，我也都愿意，可是……对不起……对不起……”说着说着，他就哭了出来。

　　经过他身边的同学们听见哭声，都忍不住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他于是赶紧咬住了自己空着的那只手。

　　刘绍禹无力地顺着院墙滑坐在了地上，地上原本是一片草地，现在只剩一片枯黄的草和裸露的泥土。他也咬住了他没有拿手机的那只手，以免自己哭出声来。他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后，安抚道：“翼哥哥，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先冷静点听我说，我只是想回到我们最初的计划，我们先结束这段短短的恋爱，过几年，再谈长长的恋爱，好不好？”

　　“我不要！”魏翼激动又任性地说，“我不要结束！”

　　他可以理解刘绍禹为什么做这样的决定，如果是以前，他大概率会同意，但现在，他一想起刘绍禹和韩玟章的那个吻，心里就不由地萌生出满满的危机感。

　　刘绍禹懵了，他打这个电话前以为翼哥哥一定会同意的，毕竟以前翼哥哥总说等他长大，他不确定地问：“翼哥哥，你……不愿意等我了吗？”

　　魏翼沉默片刻后，落寞地说：“我愿意，但是……我没有自信。”他低下头，看着地下的积雪，声音更低了，“绍禹，我看到新闻了，你和韩玟章的。”

　　刘绍禹这才恍然大悟，顿时哑口无言，急忙解释道：“翼哥哥，你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我没有误会。”魏翼打断道，“他喜欢你，虽然我没有见过他本人，没见过你们的日常相处，但我知道，他喜欢你。那张照片，那个吻，他的姿势……我看得出来，他很珍惜你。”他的声音依旧很落寞，透着满满的疲惫和不自信，是刘绍禹从来没听过的声音。

　　“不是的！”刘绍禹着急地辩解道，“他说了，他对我是纯粹的友谊，而且我对他也没有那种喜欢。”他可真是快要郁闷死了。

　　“可是……我不敢赌。”魏翼不自信地说，“他那么优秀，又每天都在你身边，而我……”

　　他突然觉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于是换了个姿势，身上的积雪因为他的动作而掉落在了椅子上、地上，他茫然地看着白皑皑的远方，咽了咽喉咙，说：“我不知道要怎么赢。”

　　白色刺痛了他的眼睛，把他的眼泪又刺激了出来。他鼻头一酸，颤抖着声音说：“宝贝，我愿意等你，多久我都愿意，但是……我不想这样等，再这样下去，我会疯掉……”

　　刘绍禹快要心疼死了，他觉得他又在被拉扯，可是玟章……他快要疯了，他擦干眼泪，说：“翼哥哥，那你教教我该怎么办？要我丢下因为我们的错误而承受各种压力和伤害的哥哥，和为了帮助我们默默做了那么多事情的玟章，跟你出国吗？不可能，我做不到。如果我那么做了，那我就不是一个值得你喜欢的人。”

　　魏翼呼吸一滞，颤抖着声音问：“那……叫你这么做的我，是不是已经不是一个值得你喜欢的人了？”

　　“不是的，”刘绍禹急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的……”他要疯了，今天的翼哥哥好像很难讲道理。

　　魏翼的内心早已千疮百孔，甚至已经疼麻木了，他落寞地说：“绍禹，你看，其实我已经输了。其实我知道，你没联系我的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输，输给你哥哥，输给韩玟章，输给那些在你身边的人。我理解你，你也很为难吧？对不起，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绍禹，你现在其实是不是特别希望我放手？我现在要是‘牵紧一点，再紧一点’，你会很困扰吧？我现在唯一能为你做的，就是放手，对不对？”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就带上了哭腔。

　　魏翼的每个字，每句话，都像一把刀，狠狠地戳着自己，也戳着刘绍禹。

　　翼哥哥是对的，刘绍禹没有办法否认，可是……他也不想的。他终于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边哭边说：“不要！翼哥哥，不要放手！对不起，是我不好，你等我好不好？我也好想你，好爱你，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院内传来了一个声音：“小禹，是你吗？”

　　是刘绍君。

　　刘绍君挂完电话后就一直坐在院子里等着弟弟，他之前听到汽车停下的声音，以为是弟弟，但迟迟不见人进来，便以为是听错了，刚刚隐隐听到哭声，莫名觉得非常不安，看时间觉得弟弟也该到家了呀，于是好奇地出来看看，竟然真的是弟弟。

　　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过弟弟这样哇哇大哭了，吓坏了，赶紧把他抱进怀里，轻轻拍打他的背部安抚：“小禹，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你先别哭，别怕，没事的……”

　　刘绍禹见是哥哥，哭得更凶了：“哥，哇呜呜呜……哥，怎么办？呜呜呜……哥，我该怎么办？”

　　刘绍君根本不知道弟弟为什么突然哭得这么厉害，快要急死了，忙安抚道：“乖，我们先进屋里去好不好？地上太冷了，先起来。”

　　魏翼实在听不下去了，把电话挂掉，掩面大哭了起来。

　　北城P大校园某长椅上，坐着一个努力抑制哭声但仍然时不时发出几声悲鸣的“雪人” ；而上城某别墅院墙外的地上，坐着一个抱着他哥放声大哭的泪人，太阳不知何时已经悄悄躲了起来，换来阴风阵阵。

　　刘绍禹听见耳边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嘟”的声音，心猛地一阵剧痛，痛得他一阵呼吸不畅。他用尽全身力气握紧拳头，咬紧牙关，仍然没压住痛苦的呜咽，直接把刘绍君的眼泪也哭出来了。

　　“到底怎么了？小禹，你不要吓我，先不哭了好不好？”刘绍君的声音也不自觉地带上了哭腔，他真的被弟弟的这副样子吓坏了。

　　“哥，我……哥，呜呜呜……”刘绍禹捂着胸口，脸痛苦地揪成了一团，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梁馨原本在和阿姨一起准备午餐，隐约听到外面的动静，赶紧跑了出来，见两兄弟抱在一起哭成了一团，刘绍禹还坐在地上，俨然一副已经哭崩溃了的样子，直接懵了：“你们怎么了？怎么都在地上呢？快先进屋里去，别着凉了，快快快。”

　　刘绍君见妈妈来了，赶紧向妈妈求助：“妈，你快和我一起扶小禹进去。”刘绍禹现在全身无力，像一滩泥一样坐在地上，他又要花心思安抚，一个人根本搞不定。

　　在妈妈的帮助下，刘绍君总算把刘绍禹扛进屋子里去了。

　　刘绍禹已经止住了哭泣，正侧身蜷缩在沙发上，双目无神地看着地毯，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他的脸上全是泪痕，眼里时不时掉出两行热泪，每次一掉就要好久才能停下来，眼睛鼻子都红通通的，脸蛋也是。因为刚大哭一场，他头疼欲裂，像是随时都会爆炸，大脑一片混乱，没有什么思绪，也没有力气思考，只全是他的翼哥哥。不要放手，翼哥哥，不要放手……他在心里默念着，心痛如刀绞。

　　刘绍君坐在弟弟身边的地毯上，关切地守护着。他刚刚已经看了弟弟的手机，最后一通电话是魏翼的，联系他刚刚在院子里听到的弟弟最后哭喊着说的话，他猜想两人大概是分手了，但是他无法猜到细节。弟弟说他好想、好爱魏翼，但又跟魏翼说对不起，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是弟弟提的分手？弟弟还说希望魏翼等他，所以魏翼拒绝了？

　　他很苦恼，要不要打给魏翼问问呢？他又看了下两人最后几条短信，一条是今天上午魏翼发来的卑微地求弟弟联系他的短信，想必是看到弟弟和玟章的新闻后发的，往前是昨天魏翼求弟弟理理他，弟弟回说要整理好这些混乱后再打给他。

　　他设身处地地想了想两人现在的处境，很替他们难过，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他们还该不该继续在一起呢？还怎么在一起呢？他也没有令人满意的答案，于是默默收起了手机。

　　“小禹，我们先吃点东西好不好？”梁馨关切地说。

　　饭菜早已上桌，却连一筷子也没人动过。刘绍禹现在这副样子，梁馨和刘绍君哪里吃得下。

　　刘绍禹像是没有听到，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梁馨只好求助地看向刘绍君。

　　刘绍君想了想，像是闲聊似的，开始跟刘绍禹平静地、温柔地絮叨起来：“小禹，我差点都忘记你上次这么哭是什么时候了。我印象中应该是很小的时候吧，在爷爷奶奶家，你很喜欢的一个玩具被刘瑾砸坏了，你哭得很伤心，怎么劝都不行。那个玩具我有个一模一样的，我就说把我的给你，你说不要。大人们说再给你买个新的，你也说不要，你说你的那个跟我的是从同一个包装盒里拆出来的，是一对，你就要那个。”说到这儿，他忍不住笑了出来，脸上溢满了幸福，“你知道吗？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我在你心里还挺重要的，我好开心。大人们于是说那重新给我们买一对，你也说不要，就只要那个，还说讨厌刘瑾，再也不要跟刘瑾玩了。大家都束手无策。”

　　“那时候我也很替你难过，也觉得那是一件很令人伤心的事情，也和你同仇敌忾，讨厌刘瑾。多小的一件事情呀，在那时候的我们眼里，就像天塌下来了一样，现在，却光说起来都觉得好笑。还有刘瑾，所有堂兄妹里面，你现在最喜欢的可不就是他吗？”

　　他没有继续扩展下去跟刘绍禹讲道理，而是继续话平常道：“对了，刘瑾在M国都知道咱们的事情了，咱们可真是出大名了。他昨晚还跟我说我在记者会上特别帅，他要做个英文翻译版发到油管上去，给他涨涨粉，还说没准我还没去M国就火了，到时候肯定很多人追我，我可真是谢谢他。你可一定要去帮我阻止他，他就怕你，他说他直到现在对你那次哭还有阴影呢。”说到这儿，他又发自内心地笑了。

　　他刚想继续絮叨，却惊讶地听见许久没有说话的弟弟的声音，说：“哥，你放心吧，关于我们的那些视频、照片、新闻和贴子很快就都会消失的。”

　　刘绍君和梁馨同时惊讶地看着刘绍禹，刘绍禹于是忍着剧烈的头疼从沙发上爬起来，淡淡地说：“玟章今天早上把他和我弄上那样的新闻，就是为了逼他爸帮我们，连那个新闻都是他写好让人发的。”

　　刘绍君和梁馨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但见刘绍禹终于开口说话了，也总算稍稍放下心来。

　　刘绍君赶紧趁机劝说道：“小禹，我好饿，我们边吃饭边说好不好？妈妈的胃不好，再不吃待会儿该胃疼了。”他觉得弟弟肯定也又渴又饿了，哭那么久，连水都没喝一口。

　　刘绍禹看了眼一脸担忧的妈妈和一直坐在地上努力试图宽慰他的哥哥，乖乖地轻轻点了点头。

　　哥哥的轻声呢喃让他终于平静了下来，思绪也不由地跟着哥哥的话语走，像是那声音有什么魔力般。他听懂了哥哥没有说出来的道理：我们现在还小，以后还要经历很多很多的事情，今天像天塌下来一样的大事情，以后就会发现，其实不算什么，人也一样。

　　他想说哥哥，这个人不一样，这个人是刻骨铭心的，但他转念一想，人确实也一样，今天失去的，明天可能还会回来，而且，还没有失去呢，还没有失去呢……他决定先振作起来，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处理和翼哥哥的关系。

　　吃饭期间，刘绍禹把上午在学校发生的事情跟妈妈和哥哥说了一番，当然，他略过了韩玟章可能喜欢他这件事。

　　梁馨和刘绍君都惊讶极了，尤其是对于有资本要利用钟苒对付刘家和魏家这件事情，他们都很后怕。梁馨立刻给刘与君打电话求证，刘与君不情不愿地承认了，还宽慰她不要担心，他和魏行己已经有应对方案了，还叮嘱她不要告诉小禹和小君，惹得饭桌上三人好一阵无语。

　　梁馨于是把韩家会帮忙的事情告诉了刘与君，刘与君和魏行己都很震惊，刘与君虽然早就知道韩玟章的家世，但从来不敢在任何时候动一点儿想要利用这层关系的心思；而魏行己这才知道刘绍禹小同学竟然有这么权势滔天的人家的小玩伴，而且竟然就是今天跟他一起出现在新闻里的韩玟章。他想起新闻上的那张照片，突然也开始心疼自己的儿子了，没办法，爹输了，儿子很难赢啊……魏总在办公室里遗憾地为他儿子叹了一口气。

　　P大校园内，下课铃声响后，殷无谓和另外两个室友以及一些同班同学结伴走出教学楼，正讨论中午去哪个食堂吃饭呢，一眼看见正坐在长椅上掩面痛哭的雪人魏翼，三人一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殷无谓了解一些内情，赶紧跑到魏翼身边，给他拍掉身上的雪，惊讶又担忧地说：“我去，一哥，你怎么还在这儿啊？我的天啊，你这……”

　　谷语希和林皓也赶紧跑了过来，三人联合把已经哭崩溃了的魏翼带回了宿舍，一路上惹来无数过往同学们的关注和拍照……

　　回到宿舍，失魂落魄的魏翼面无表情地呆坐在电脑桌前，一声不吭。室友们怕他冻坏了，给他身上裹上了层被子，然后，谷语希默默地坐他身边陪（看）着他；林皓逼着他喝了杯热水；殷无谓则去食堂给他打包了一份热乎乎的汤面，看着他吃完，这才总算让他从恶寒中缓了过来。

　　全程，魏翼一句话都没有说，像一个没有思想的木偶，大脑空白，双目无神，全身乏力，行动迟缓、机械。

　　见魏翼脸上终于恢复了些气色，但看起来实在很疲惫，殷无谓于是“喝令”他滚去睡觉。魏翼仍然没有说话，但乖乖地爬上了床。

　　“你手机自动关机了，应该是没电了，我给你放下面充电哈。”谷语希拿着魏翼如冰块般的手机，对床上的魏翼说。

　　魏翼仍然什么都没有说，裹在被子里，闭上了从昨天开始就没有闭上过的疲惫的眼睛。他太累了，身体和心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