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小鱼儿》借点勇

80、别扭

　　“老公，不如让小翼去找小禹吧？我要是他我也要疯了，太痛苦了，他昨天哭得可伤心了。”林悠看着刘绍禹和韩玟章的新闻，担忧地给魏行己打电话。

　　魏行己也看到了新闻，自然知道林悠为什么这么担心魏翼，立马否决道：“不行，现在这个当口，我们两家都在风口浪尖上。而且你知道老刘和你的好姐妹什么态度吗？你知道小禹现在的想法吗你就让他去？咱们都不在，万一他在那儿受到什么更大的打击呢？万一他一个想不开出点什么事儿呢？”

　　这些林悠自然也想过，但她太心疼儿子了，着急地撒娇道：“可是……那你说该怎么办嘛？”

　　魏行己轻叹了一口气，说：“先让他自己去消化吧，受点儿挫折也好，人活在这个世上，哪能什么时候都顺风顺水、什么事情都随心所欲的？”

　　“可……这次……”林悠一脸焦虑地说，“我担心会挫伤他的自信心。你设身处地地想想嘛，小禹那边水深火热的，他却什么都做不了，你让他还怎么面对小禹，又怎么自处呢？而且，今天这新闻……”

　　魏行己无奈地说：“那也没办法，这次的事情没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总之一定不能再节外生枝了。你把他身份证收好了，别让他乱跑。”他又安抚了他老婆两句后，就把电话挂了。

　　他和刘与君也收到了风声，自从他们宣布要全面封杀钟苒后，引发了舆论的强烈反扑，尽管这几天钟苒都没有出现在公众视野里，但她在网上的呼声水涨船高，许多资本和他们的对家从中嗅到了机会，正打算联合起来反咬他们一口。这些资本里面有一些背后的力量很强大，不好对付，他们现在也很头疼。

　　林悠也很头疼，她在打给魏行己之前其实先打了个电话给梁馨，小心翼翼地跟梁馨打探刘绍禹和韩玟章的新闻是怎么回事。她其实对梁馨挺愧疚的，总觉得现在梁馨的两个儿子每天过得不得安生，跟她儿子魏翼有很大关系，关键现在魏家也帮不上什么忙。

　　现在两人的关系也有点儿尴尬，以前想做亲家，现在真的可能要做亲家了两人心情又复杂得很，尤其是梁馨，还没从小儿子是同性恋这件事情中缓过神来，就天天得为两个儿子的身心健康和安全担忧，每天过得胆战心惊的。

　　林悠打电话来的时候梁馨正陪着刘绍君在院子里晒太阳看书，享受难得的岁月静好。接到林悠电话的时候他们俩也是一脸懵逼，赶紧点开新闻看，这一天天的，每天都是从新闻上看到孩子的情况的算怎么回事，以后对新闻都要产生PTSD了。

　　看到新闻，梁馨和刘绍君也是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这……也太狗血太……狗血了……她哪里会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只好跟林悠说先找小禹了解情况。她简直快要崩溃了，这都什么事儿呀……她跟刘绍君两人大眼瞪小眼几秒后，决定先打给刘绍禹问问，但是……没打通……

　　刘绍禹和韩玟章刚刚先去超市买了口罩，见超市里有卖水煮蛋和茶叶蛋，就买了俩热乎乎的水煮蛋，打算等凉一点后给韩玟章在脸上滚滚看能不能消肿。

　　此刻，他们正坐在学校操场旁的双杠上晒太阳，冬日的暖阳晒在身上很舒服，两人都非常惬意地享受着这久违的片刻宁静。尽管现在一切都还没有结束，但得到韩悯的承诺后，两人心里都轻松了不少，剩下的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反正他们今天闹了这出，跟刘绍君就真的是共进退了，刘绍禹很喜欢这种感觉，心里负担少了许多。

　　刘绍禹扭头看着正拿水煮蛋在脸上滚着玩的韩玟章，说：“玟章，谢谢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

　　要是以前，他大概率会开玩笑地说“不如我以身相许吧”，但现在，他有点儿不敢开这样的玩笑了。

　　对刘绍禹格外了解的韩玟章只好安慰自己他只是需要点儿时间，以后会好的。他掩住心底的失落，轻笑一声，说：“我是怕你以后每天都哭丧着脸，多没劲啊，我还得想办法安慰你，我可不太擅长安慰人。”

　　刘绍禹也笑了，转而问道：“你怎么知道有人要搞我们两家呀？我刚刚听你说这个真的要吓死了，差点就要出大事了。都是些什么人啊？为什么要对付我们呢？”他心里一直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他哪里想过自己谈个恋爱还能牵扯到家里的生意上去，这也太吓人了。

　　韩玟章淡淡地说：“听北城那边的朋友说的。因为树大招风呀。那些人里有些本来就是你们两家的对家，还有些是比肖勇背景硬得多的二代、三代纨绔，最喜欢用家里的权力去搞钱，然后搞你们这种家族，你们越狼狈他们越开心。”

　　他边说边把鸡蛋在双杠上一敲，漫不经心地开始剥壳，嘴上继续道：“但是你们两家其实也不一定会输，毕竟你们也有很强大的关系网。我让我爸帮忙，只是不想让这场战争发生，因为到时候你这个傻子一定会把这一切都怪到自己头上，然后我又不得不想办法安慰你、开导你。你这个人这么会钻牛角尖，我初二那年开导了你一整年，差点把我折磨死了，不想再来一次了。”

　　他说着，把剥下来的蛋壳全塞进了刘绍禹的外套口袋里，然后若无其事地吃起了鸡蛋。

　　刘绍禹一脸无语，说：“靠，你自己没口袋吗？！”

　　韩玟章却只是边吃边看着远方，看似漫不经心地答非所问道：“白痴，你手机响很久了。”

　　他们俩其实都早就听到了刘绍禹口袋里手机的震动声，已经响很多次了，他们猜，应该都是看到他们新闻后打来问情况的。刘绍禹不知为何并不是很想在这样惬意的时刻，在韩玟章面前跟别人解释这件事情。他想着反正这件事情一点儿也不紧急，而且已经不重要了，很快就会消失了，因此干脆装作没有听到。而韩玟章，他享受和刘绍禹单独在一起的每一刻时光，尤其是刚刚经历了那一切后，愈发珍惜，所以一直也没有提醒刘绍禹。那现在提醒他是因为什么呢？因为想起初二那年最后成功开导刘绍禹的，是魏翼……

　　刘绍禹从蛋壳中把手机扒拉出来看了眼，眼巴巴地看着韩玟章，说：“是我妈。”

　　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像是专门为了告诉韩玟章不是魏翼打来的似的……而且……他刚刚莫名很不希望是翼哥哥打来的，啊啊啊啊啊啊啊，怎么会这样啊……他可真是要郁闷死了。

　　“嗯。”韩玟章淡淡地应道。

　　见刘绍禹仍然眼巴巴地看着他，他迟疑地问：“需要我……回避吗？”

　　“不用。”刘绍禹忙说。

　　他看着韩玟章闪躲的视线和不自在的模样，小声委屈地嘀咕道：“白痴。”

　　韩玟章于是低下头看着地面，笑了。

　　还是会尴尬的吧？怎么可能不尴尬呢？

　　“妈，怎么了？”刘绍禹接起电话，问。

　　电话总算接通了，梁馨和刘绍君都一阵激动，他们俩对着开着免提的手机，几乎同时要开口。刘绍君先收了声，梁馨于是吞吞吐吐地问：“小禹，你和玟章……又是怎么回事呀？”

　　果然是来问这个的，刘绍禹用余光瞟了眼坐在身边的韩玟章，见他也已经掏出了手机，像是正在认真看着什么。他收回视线，说：“妈，我回家再跟你们细说吧。我哥在干嘛呢？”

　　刘绍君立刻接过话，说：“我跟妈妈在院子里晒太阳呢。你呢？没在上课吗？”

　　“嗯，”刘绍禹看着静谧的校园、和煦的阳光，语气平和地说，“我也和玟章在晒太阳呢，今天天气真好。”

　　他又看了眼身边的韩玟章，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很委屈，很想哭，很想回家，很想他哥。他哽咽地说：“哥，我好想你。”说着，他的眼泪就唰地大颗大颗掉了下来。

　　电话那头的刘绍君和梁馨吓坏了，刘绍君着急地问：“小禹，你怎么了？我们给你请假，你回家来吧，我也很想你。”

　　韩玟章也懵了，赶紧收起手机，但他也不知道他该做什么，抱也不是吧……以前是怎么做的来着？他一时竟想不起来了，因为此刻他只想抱他。

　　他一脸担忧地看着刘绍禹，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笨拙得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满腔的心疼、关心和喜欢无处安放。

　　刘绍禹对他哥委屈地说“嗯，好。”后，把电话挂了，收起手机，气恼地把脸别向与韩玟章相反的方向，用力擦了擦眼泪，没有说话。

　　韩玟章懵了，完全不知道这一切是为什么，也许是因为紧张，他心跳很快。他条件反射地把手伸出去，却悬在了半空中，因为他突然发现他不知道该把手落在哪儿，他于是虚虚地蜷了蜷手指，把手又收了回来。

　　刘绍禹用余光瞥见这一切，更气了，从双杠上跳下去，指着韩玟章，气恼地说：“韩玟章，你TMD，我要回家去了。我给你一天时间，你明天要是还是这个死样子，我们就打一架。”

　　韩玟章直接傻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

　　他傻傻地看着一脸倔强的刘绍禹，原来是因为这个吗？他突然很想笑，于是噗嗤一笑，面带笑意地看着刘绍禹。

　　刘绍禹见他还有脸笑，愈发气恼了，蹬起大长腿就往他垂在双杠下的大长腿一顿乱踹。

　　韩玟章于是笑得更厉害了，笑到停不下来，只是笑着笑着，眼泪就盈满了眼眶，谁都不知道他是笑出来的眼泪还是别的。

　　他也跳下双杠，站在冬日暖阳下，对刘绍禹张开双臂，略带委屈地说：“刘绍禹，抱抱，好不好？”

　　这幅画面给了刘绍禹很强烈的视觉冲击，把他直接看愣了。他突然想起韩玟章刚刚的话，第一次觉得韩玟章很孤独，像一个蜷缩在自己小小世界里等着他的小孩子。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韩玟章刚上幼儿园时候的样子，那个不爱说话、不爱和其他小朋友玩的漂亮小男孩，不知怎的，他的眼泪情不自禁地又溢满了眼眶。他大步走到韩玟章身前，紧紧地抱住了他。

　　韩玟章轻轻回抱住刘绍禹，带着笑意说：“刘绍禹，那我也给你一天时间，明天开始，谁别扭谁是小狗。”

　　“谁别扭谁是小狗。”刘绍禹孩子气地重复道。像是觉得不够，他又孩子气地补充道：“谁别扭谁挨揍，不许还手。”

　　两人于是不约而同地都笑了。

　　刘绍禹走之前，韩玟章丢了个口罩给他，说：“别让我再在新闻上看到你。”

　　刘绍禹接过口罩，心里一阵感动，面上却一脸嫌弃，嘴上还给他丢下句“白痴”，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在校门口打了一辆出租车，坐在车上，终于点开了他翼哥哥的短信，然后陷入了久久的沉思：怎么办呢？现在这种情况，我们还应该继续在一起了吗？因为我们俩的事情，不仅哥哥和玟章承受了不该他们承受的东西，连大人们都差点要身陷困境，这实在太可怕了。而且，万一又被发现了呢？到时候万一掀起更大的风波，那所有人的努力就都白费了，包括玟章他爸的，玟章他爸肯定会震怒吧？他很害怕。

　　那……分手吗？这两个字闪过他脑海的时候，他自己先懵了，这是他第一次动这种念头，光这两个字就像两把刀子似的戳得他心窝子疼。他的脑海里瞬间全是他的翼哥哥，这么多天来，他第一次放纵自己放肆地想念他的翼哥哥，他的男朋友，他突然又对翼哥哥生出了无限愧疚。

　　他突然很想翼哥哥，很想听听翼哥哥的声音，很想问问翼哥哥最近过得好不好，很想告诉翼哥哥他也很想他，于是，当车停在他家门口的时候，他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在院墙外拨通了魏翼的电话。

　　“喂，绍禹。”魏翼接得很快，他等刘绍禹的电话等得快要疯了。他早就让殷无谓回去上课了，说他想自己待一会儿。此刻，他正独自坐在教学楼外花园边的长椅上，大雪不断飘落在他的身上，他却不想挪动身体。

　　听到久违的翼哥哥的声音，刘绍禹的眼泪又“唰”地掉了下来，嗓子眼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一时竟发不出声音。他缓了好一会儿后，轻声叫了句：“翼哥哥。”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听起来很委屈很可怜。

　　魏翼的心猛地一阵疼，眼泪也“唰”地大颗大颗往外冒，他看了眼茫茫的大雪，将没拿着手机的那只冰冷的手掌覆在脸上，像是这样能压抑住他排山倒海的委屈和难过，小心翼翼地问：“你……还好吗？”

　　“嗯。”刘绍禹委屈巴巴地应道。

　　猝不及防地，两人陷入了一阵沉默，明明都有很多话想跟对方说，却都不知该从何说起。

　　“绍禹，我好想你。”魏翼先开口了，没有底气地诉说着他无能的思念。

　　“翼哥哥，我……”刘绍禹靠在院墙上，皱起了眉头，没有说下去。他原本想说“我也很想你”，但不知为何，他突然失去了说这话的勇气和底气。

　　没有得到期待的回复，魏翼的心里猛地涌起一阵紧张和失落。是啊，他一天到晚那么多糟心事，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想我吧？他落寞地说：“绍禹，对不起。我说好要保护你的，结果我什么都没有做，对不起。”

　　刘绍禹忙体贴地安抚道：“翼哥哥，你别这么说。不怪你，你也做不了什么。”这是他的真心话，但说着说着，他的心不可避免地空落落了起来，声音也越来越轻。

　　“你……还好吗？”他轻声问。

　　明明刘绍禹也没有说什么，但魏翼心底不知为何突然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他突然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心里一阵慌乱。他咽了咽口水，发现因为紧张，嗓子早就干得发疼了。

　　他紧皱着眉，忍着疼，艰难地说：“不好，我不好。”他的声音已经哽咽了，眼泪也又一次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我好想你，好心疼你，好内疚，好想去你身边，我好恨我自己……”

　　刘绍禹心疼极了，他能理解翼哥哥的无奈和歉疚，也能理解翼哥哥现在的痛苦，他哽咽地安抚道：“翼哥哥，你……别这样……”

　　“绍禹，我们出国吧！”魏翼鼓起勇气，提议道，“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想每天都在你身边。”

　　他好怕，绍禹的态度让他没来由地一阵一阵恐慌，他甚至不敢追究今天新闻上的那个吻。现在，对失去绍禹的恐慌压倒了一切，他只想要紧紧地抓住绍禹，不管用什么手段。

　　他好后悔当初没有考虑夏霖的建议，和绍禹一起去国外念书；好后悔那天没有选择第一条方案。他明明知道绍禹是那种宁愿牺牲自己也不愿连累别人的人，何况那个人还是他最爱的哥哥。他怎么会那么笨？怎么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呢？

　　出国？刘绍禹的心猛地一阵慌乱。如果是这一切发生之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点头，但现在……他想起哥哥，想起他走后哥哥要独自面对学校同学们的排挤、恶意，想起他走后哥哥每天要一个人孤独地上下学，回家还没有他的陪伴；他又想起玟章，想起刚刚那个响亮的耳光，想起那个孤独小世界里的孤独小朋友。要丢下他们吗？要背叛他们吗？怎么可以？

　　“翼哥哥……我们……不可以这么自私。”他忍着内心的疼痛，总算把这几个字从牙缝里艰难地挤了出来，“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