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小鱼儿》借点勇

7、委屈与烦躁

　　在一片闹腾中，陈澈终于绞尽脑汁把所有小朋友的角色都分配好了：陈澈做婚礼司仪、连泽擎做伴郎、刘绍君做伴娘、沈木扬小朋友做花童、其他小朋友则扮演来吃席的新郎新娘的亲戚朋友，包括姥姥沈芯扬和大爷付易承。

　　这群小小年纪的小朋友其实都不知道结婚是怎么回事儿，对婚礼更是没有什么概念。他们都和爸爸妈妈去参加过一些婚礼，有中式的，也有西式的，还在电视里看到过一些和他们现实中参加的都不太一样的，因此脑海里对婚礼的认知非常混乱。到底是拜天地呢还是宣誓呢？到底是坐花轿呢还是走T台呢？到底是穿白色婚纱呢还是盖红盖头呢？新郎到底是背着新娘呢还是公主抱着还是牵着新娘呢？针对这些问题，十几张小嘴吵吵嚷嚷、争论不休，好不热闹。沈芯扬和付易承嗓门最大，主意最多，在他们俩的带领下一群小朋友争得面红耳赤的，陈澈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魏翼、连泽擎、刘绍君带着刘绍禹和还在穿尿布的沈木扬坐在一旁草地上，明智地选择了远离这场无聊的纷争。刘绍君在逗沈木扬，连泽擎在逗刘绍禹，魏翼则看着远处，在反思和整理自己刚刚既混乱又反常的心绪。

　　连泽擎今天来得比较晚，吃完午饭被叫来一起玩游戏时才看见的刘绍禹。他原本也对这群小屁孩的游戏不感兴趣，但魏翼在，他就也跟着来了，总比呆在大人身边好多了。见到刘绍禹的第一眼，他就被惊艳到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小朋友，尤其是刚刚看到小绍禹撅着小屁股屁颠屁颠地对他哥哥和魏翼说悄悄话的时候，那耀眼夺目的笑容、那澄澈的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那可爱到犯规的一举一动……那时候，他脑海里只有“天使”两个字。他觉得如果世上真的有天使，那天使大概就是刘绍禹这个样子的。

　　他盘腿坐在小绍禹面前，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语气轻快地说：“小鱼儿，小鱼儿，你还没叫我哥哥呢，他们都叫我小泽哥哥，你也这么叫我吧？”说着，他满眼期待地看着刘绍禹。

　　小绍禹看着眼前这个自称是小翼哥哥的好朋友的小哥哥，不自觉地看了眼小翼哥哥，见小翼哥哥的视线并不在他们这儿，忙收回视线，对连泽擎点了点头，奶声奶气地叫道：“小泽哥哥。”

　　连泽擎觉得心快要被融化了，心里突然涌上来的满足感让他的大脑兴奋异常。他努力压抑着那阵不正常的兴奋，问：“小鱼儿，小翼说你家住上城，那你会在北城待多久呀？”

　　小绍禹歪着小脑袋、皱着小眉头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爸爸妈妈没有说，不过幼儿园开学了我就肯定要回去了。”

　　连泽擎于是顺着他的话问道：“幼儿园好玩吗？幼儿园好玩还是这儿好玩？”

　　小绍禹毫不犹豫地稚气地说：“幼儿园好玩。幼儿园里有玟章，我最喜欢最喜欢玟章了。”

　　魏翼虽然眼睛没有看着他们，但耳朵却没有离开他们。听到这儿，他将视线放在了小绍禹身上。这个小朋友长得真的很好看，他们这群小朋友其实都长得很好，但是刘绍禹跟其他小朋友都不一样，加上这个声音和天真无邪的小表情，没有人能不喜欢。难怪连和他一样一向最烦这群小屁孩的陈澈以及一直没有和这群小孩玩得特别亲密的连泽擎都对他那么不一样，连泽擎甚至一反常态主动要求做他的新郎……玟章？是他在幼儿园的好朋友吗？最喜欢最喜欢？呵呵，幼儿园的小朋友就是这样，今天最喜欢这个，明天最喜欢那个。

　　连泽擎继续问：“玟章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啊？为什么最喜欢他呢？”

　　小绍禹骄傲地说：“是个男孩。因为他长得最好看，所有小朋友都最喜欢他，但他就爱跟我玩。”

　　连泽擎觉得这个理由很好笑，这就是人类天生的占有欲、胜负欲和虚荣心吗？他好奇地问：“长得比你还好看吗？”

　　小绍禹张着大大的眼睛骄傲地使劲点头，连泽擎又要被萌化了，笑着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说：“那小泽哥哥也就只爱跟你玩，你可不可以分一点点喜欢给小泽哥哥呢？”

　　魏翼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连泽擎这小子又面目可憎了起来，像极了一个诱骗小孩的人贩子，他可真希望刘绍禹像刚刚拒绝让他当新郎那样再拒绝他一次呀，却痛心疾首地看见刘绍禹小盆友天真烂漫地点了点头，奶声奶气地说：“可以，但是我最最喜欢的还是玟章。”

　　连泽擎开心坏了，轻轻捏了捏小绍禹的小脸蛋，说：“没问题。”

　　他看了眼正一脸无语地看着他们的魏翼，起了点逗逗他们的心思，于是坏笑着问刘绍禹道：“那如果今天玟章也在这儿你会选玟章做你的新郎还是小翼哥哥呢？”

　　小绍禹的答案差点儿就脱口而出了，却猛地意识到小翼哥哥就在身边，于是小心翼翼地扭头看向小翼哥哥，发现小翼哥哥也在看他，到嘴边的“玟章”两个字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被发现的魏翼立马把脸转向别处，心跳却比先前还要快。魏翼，淡定点，不过是一个5岁的幼儿园小朋友的喜欢，你紧张什么？这种小屁孩儿的喜欢能当真吗？而且等他一回上城，早就不知道把你忘到哪个角落去了。

　　小绍禹不知怎么的突然有点儿紧张，把脸转了回来，对连泽擎小心翼翼地说：“小翼哥哥。”

　　连泽擎噗嗤一笑，说：“真的吗？可是你不是最喜欢最喜欢玟章的吗？结婚要选自己最喜欢最喜欢的人哦～”他坏笑着看了眼魏翼后，把嘴凑到小绍禹面前，佯装说悄悄话，却用魏翼能听见的音量问：“你是怕小翼哥哥难过吗？”

　　小绍禹刚想摇头，却听见小翼哥哥没好气地说：“哼，我才不稀罕呢！”

　　然后他看见小翼哥哥从草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和灰尘，朝那边那群兴奋过头还在叽叽喳喳的小朋友堆不耐烦地大声吼道：“小澈，好了没？快点儿，再不开始我就要去睡觉了。”“你们都闭嘴，吵死了！”“小澈，你自己做决定。”

　　小绍禹不知道小翼哥哥为什么突然这样，只潜意识里觉得小翼哥哥在发脾气，而且好像是因为他。他有点儿懵，又有点儿害怕，还有点儿委屈和难过，他不喜欢这样的小翼哥哥。他的眼眶和鼻头一酸，尽管脸上表情非常坚毅，但眼泪却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

　　连泽擎看到，连忙跪在了草地上，心疼地把小绍禹抱进了怀里，边轻轻拍着小绍禹的背嘴里边念叨着：“没事儿没事儿，小鱼儿不哭，不怕不怕……”

　　魏翼皱着眉头看着他们俩，心里不知为何，更加堵得慌了。他很想上前去把他们分开，但又觉得作为小主人公，那样做实在太失态了，而且他还没搞清楚自己到底在烦躁什么。

　　刘绍君看见弟弟哭了，忙上前去关心，连泽擎只好把小绍禹从怀里放开。小绍禹见哥哥来了，趴在哥哥肩膀上，带着哭腔委屈地说：“哥哥，我想回家。”

　　刘绍君看了眼一脸担忧的连泽擎，又看了眼欲言又止的魏翼，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从魏翼刚刚突然发脾气不难推测肯定跟魏翼有关系。他拉着弟弟的手在一旁的草地上坐好，给他擦干眼泪，耐心地劝说道：“小禹，我们可以回家，但是你先告诉哥哥刚刚吃饭的时候想要来玩这个游戏的人是不是你？”

　　小绍禹委屈地低着头，两只小手揉着自己的手指，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刘绍君又问：“那小澈哥哥刚刚为了组织大家玩游戏是不是非常辛苦？他的喉咙都喊哑了，对不对？”

　　小绍禹抬起红鼻子红眼睛的小脸看了眼远处的小澈哥哥，又轻轻地点了点头，两只小手仍然不自觉地委屈地相互揉搓着。

　　刘绍君见弟弟这副可怜兮兮的小模样，有点儿于心不忍了，但也不能由着弟弟任性，于是安抚性地摸了摸弟弟可爱的小脸蛋，说：“那你现在又说不玩了，小澈哥哥的辛苦是不是就白费了呢？”

　　小绍禹皱着小眉头，噘着小嘴，委屈地低下头，轻轻点了点。

　　刘绍君见弟弟还是很委屈，也学着连泽擎刚刚的姿势，跪在草地上，把弟弟抱进怀里，轻轻抚着他的背，轻声说：“我们就玩一小会儿好不好？哥哥还没和小禹一起玩过这个游戏呢，特别想玩。”

　　乖巧的小绍禹早就被哥哥说服了，于是在哥哥的怀里又一次点了点头。

　　那边，察觉到这边异常的陈澈总算让那群因为魏翼的大吼终于安静下来的孩子们安分地坐好不许乱动后，朝他们这边跑了过来，问怎么了。

　　魏翼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刚刚的失态，他很懊恼，也很困惑，完全搞不懂自己到底怎么了……

　　还好刘绍君小朋友脑子转得非常快，解围道：“没事。小禹说他想嘘嘘，我先带他去，顺便给他洗洗脸。你们先开始吧，我们很快回来。”他想给弟弟一点儿缓冲情绪的时间，也不想弟弟顶着一张哭得脏兮兮的脸继续这个游戏。

　　小绍禹虽然没有说过要嘘嘘，但他好像隐约知道哥哥为什么这么说，而且他脸上已经干了的眼泪让他觉得黏糊糊的很不舒服，确实很想洗脸，于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连泽擎立马对刘绍君说：“刚好我也想上厕所，我带他去吧。”

　　魏翼觉得自己刚刚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心绪好像又杂乱了起来。是天气太热了吗？怎么这么容易烦躁？他看了看远处的大太阳，心里暗自为这破天气生气。奇怪，刚刚怎么会觉得这破天气好呢？是哪颗树上的知了吵死了？比那群小屁孩还吵。他皱着眉，没好气地说：“我也要去，一起吧。”

　　小绍禹这个时候却格外依赖哥哥，他小心翼翼地把脚步往他哥身边挪了挪，牵着他哥的小手，眼巴巴地看着他哥，弱弱地喊了声：“哥哥。”眼里满是依赖。

　　刘绍君本来也不太放心，见状便对魏翼和连泽擎说：“我也有点想上，那咱们一块儿去吧。”

　　陈澈一把子无语，主角们都走了，留下一群吃席的，还怎么先开始？刚好他也很想喝水，于是对那群小孩子吼了声：“自由活动十分钟，尿尿、喝水、吃冰棍儿，十分钟后还来这儿集合。”

　　一群小孩一听还有冰棍儿吃，立马欢呼雀跃起来，撒欢儿地往室内爸爸妈妈身边跑去。

　　刘绍君牵着刘绍禹在魏翼的带领下去了他家一楼客卫，他们四个人，得排队进去。连泽擎便说：“那小禹先上吧。”

　　小绍禹有点尴尬，看了他们一眼，小声对哥哥说：“哥哥，我不想嘘嘘了，我想洗脸。”

　　其余三人其实也都还不想尿尿，但说都说了，于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要先去的意思。

　　刘绍君说：“我先给弟弟洗脸，你们先上吧。”

　　小魏翼刚刚一路上一直皱着眉往小绍禹那儿看，他有点儿内疚，但心里又非常别扭，他觉得自己明明没对刘绍禹做什么，但又好像确实一不小心吓到了这位小朋友。他看了眼刘绍君和刘绍禹，对连泽擎说：“你先上吧，我带他们去另一边洗脸。”这个厕所的洗手台就在马桶旁边，不太方便洗脸和上厕所同时作业。

　　连泽擎虽然有点儿不情愿，但这是魏翼家，魏翼带去自然名正言顺，于是点头说：“那待会儿我去哪儿找你们呢？”

　　魏翼想了想，问刘绍君想不想吃冰淇淋。他心里还是有些别扭，不太好意思直接问刘绍禹。

　　刘绍君眼神询问弟弟的意见，见弟弟两眼冒光地点头，便对魏翼点头说“想”，魏翼于是让连泽擎待会儿去中午吃饭的地方一起吃冰淇淋。

　　魏翼带着刘绍禹他们去了一楼的另一个卫生间，这里是干湿分离的，洗手间在厕所外面。但这里的洗手台边没有摆小凳子，小绍禹够不着，刘绍君抱着小绍禹也够不着，而且刘绍君也没有那么大的力气，魏翼于是让刘绍君先去上厕所，他来抱着小绍禹洗。刘绍君犹豫地又一次眼神询问弟弟的意见，见弟弟点了头，才放心地进去了厕所。

　　于是乎，洗手台边只剩下了小绍禹和小魏翼。这貌似是他们俩第一次独处，因为刚刚的事情，小魏翼觉得有点儿别扭，不知道该说什么，小绍禹却像是已经忘记了刚刚的不愉快，只仰着头眼巴巴地看着小翼哥哥，等着小翼哥哥把他抱起来让他够着水。

　　别扭的魏翼小朋友纠结了很久要不要道歉后，终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决定放弃，只默默地把小绍禹抱起来，给他打开了水龙头。

　　水哗啦哗啦地流下来，小手手碰到水的那一刻，小绍禹开心极了，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两只小手在水下愉快地拍打着。他努力扭转着他的小脑袋，想要看到小翼哥哥，像是有话要说，突然发现眼前的镜子里可以看见，于是笑着对镜子里的魏翼说：“小翼哥哥，就算玟章在这里，我也要选小翼哥哥做我的新郎，因为小翼哥哥能抱着我玩水，玟章不行。”

　　小绍禹用这样清脆悦耳、天真无邪的声音说着这样的傻话，把9岁的小魏翼说得愣在了原地。如果是以前，他会说我才不在乎你选谁呢，爱选不选；他会嘲笑小绍禹傻，告诉他新娘只能是女生，他永远不可能成为他的新郎，玟章也不能。但他看着镜子里这张虽然哭花了却依然好看、笑起来更是格外惊艳的小脏脸，不知为何，愣了愣神，先前的烦躁不知何时早已烟消云散，随之而来的是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小魏翼今天这反常的一切大概都是因为小孩子与生俱来的要强和胜负欲吧，不然还有什么能解释得通呢？

　　鬼使神差地，他原本快要撑不住了的双臂像是突然被注入了无穷的力气，多到他不得不匀出一些把怀里正在愉快玩水的小屁孩抱得更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