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小鱼儿》借点勇

62、海港大桥

　　尽管室外的空气很冷，但的确比闷在室内要清爽许多，原本有些疲乏的两人很快就精神头十足起来。两只小懒虫都不想撑伞，好在都戴着毛线帽，而且一直沿着街道边的房檐下走，倒也没有淋多少雨。

　　走着走着，不知是身体逐渐适应了这个温度还是运动让身上暖和了些，渐渐地，体感也没有那么冷了。不困不冷了，他们突然就觉得饿了，于是随便走进了一家顺眼的小店吃brunch。

　　大概因为是一个工作日，天气又不太好，这个点店里没有很多人，他们一坐下，就有一个年轻帅气的服务员微笑着过来给他们点餐。

　　魏翼去年暑假被迫在欧洲带了将近一个月的娃，对这种菜单已经非常熟悉了，刘绍禹小同学却还不怎么看得懂——他以前出国玩都还小，都是爸妈给他们点餐——于是乎本来相对而坐的两个人坐到了一起。刘绍禹小同学变成了好奇宝宝，指着菜单让魏翼一一给他解释。其实他基本一听名字就知道是什么了，毕竟都吃过不少次，而且菜单上也都有写，他基本也能看懂，但他喜欢听翼哥哥给他解释，他觉得翼哥哥思考的时候、认真说话的时候、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时候、被他问倒弹他脑门的时候，每个时候都帅呆了。

　　魏翼见服务员一直在一旁等着，觉得不太好，非常抱歉地让他先去招呼其他桌，服务员却带着一脸姨母笑摇头说没关系，让他们不用着急。于是乎，刘绍禹小同学也不好意思了，赶紧红着脸给魏翼指了几个想吃的，把魏翼和服务员小哥都可爱到了。

　　服务员小哥看这两人间的氛围和亲密小动作，基本已经猜到两人的关系了，于是试探性地说他们店可以给情侣的咖啡拉情侣款拉花，问他们需不需要。刘绍禹小同学的小脸上立马全是小心翼翼的渴望，魏翼于是大方地牵起他的手，对服务员点头称谢。八卦心得到极大满足的服务员于是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临走前还不忘夸了刘绍禹小同学一顿，不过是跟魏翼夸的，说：“你的男朋友真可爱。”

　　刘绍禹同学还没吃就已经甜饱了，脸上的害羞和傻笑根本下不去，但还是嘴硬地小声嘟囔道：“我才不是你男朋友。”

　　魏翼也快要幸福死了，他刚刚简直不要太开心了，刘绍禹害羞的小表情又让他觉得心都要融化了。或许是刚刚服务员小哥的态度给了他很多勇气，他突然很想抛掉那些顾忌。他稳了稳呼吸和心跳，凑到刘绍禹耳边轻声问：“那……你可以是我男朋友吗？绍禹，我好喜欢你，做我男朋友好不好？”说完，他的心跳就完全不听他使唤了，全身力气也仿佛被抽空了般，身体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

　　刘绍禹早就知道翼哥哥喜欢他，但翼哥哥一直没有表白，并且说等他长大，于是他虽然很期待，但总觉得肯定不会那么快。即使他们已经吻过好几次了，但他总觉得要确认关系，肯定不会那么快。翼哥哥突如其来的表白让他心脏震动、大脑充血的同时，也不禁热泪盈眶。他咬着嘴唇，不让自己激动得哭出来，两颗欣喜的眼泪却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

　　魏翼觉得自己已经知道答案了，开心极了。他从桌上抽出一张纸巾，温柔地给刘绍禹擦眼泪，紧握着他的一只手，耐心地等他冷静下来。

　　刘绍禹的大脑很混乱，他很想答应，他已经期待了这么久，他这么喜欢他的翼哥哥，他怎么可能不想答应呢？可是他想到翼哥哥的家人，想到自己的家人，想到玟章说的那些话，想到他在网上看到的一些悲惨案例和很多网友对同性恋的歧视和谩骂，还是胆怯了。他皱着小眉头愧疚地说：“翼哥哥，可是我还是有点儿害怕。我昨天晚上也很害怕，怕万一你的家人知道了会讨厌我，你……可不可以再等等我？”他的眼里全是惊慌和抱歉。

　　其实他也觉得很奇怪，非常矛盾，有一大堆的不理解。为什么像情侣一样牵手、拥抱、亲吻都可以，但确认关系会这么令他害怕呢？他明明早就把翼哥哥当作自己的男朋友了不是吗？是因为这个名分对现在的他而言还太沉重了吗？为什么觉得再等一等就可以了呢？是再等一等翼哥哥的家人就不会讨厌他了吗？还是再等一等他就不怕被翼哥哥的家人讨厌了？对于这些问题，他都没有答案。

　　魏翼当然能理解，突然非常后悔刚刚的一时冲动，他满怀歉疚地说：“对不起，是我一时昏了头了。我不着急，多久我都等你，别怕。”

　　他的心里没有一丝失望，只有满满的后悔和心疼。他很想给刘绍禹一个拥抱，但又怕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会不自在，于是小心翼翼地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温柔中略带责备地说：“小笨蛋，所以昨天晚上才没有睡好吗？别想那么多，那些都交给我，好吗？”

　　帅哥服务员仿佛终于等到了上餐的时机，给他们把前菜和咖啡上了上来。他们的咖啡拉花是他们俩的Q版头像，魏翼的那个是一个噘起嘴来亲亲的表情，刘绍禹的则是害羞地笑眯了眼的表情，旁边有一颗调皮的爱心。他们不太懂为什么这是情侣款，帅哥服务员笑着解释说因为觉得他们俩很配，比所有情侣款的图案都配。两人满意地接受了这个解释，还愉快地给这两杯咖啡拍了个合照。

　　吃饭期间俩人并没有因为刚刚的事情而尴尬，他们聊食物，聊天气，聊这一年里有趣的事情，聊接下来的计划，顺便互相吃一吃对方盘里的食物，仿佛刚刚的事情没有发生过般，但那件事情其实还都梗在他们的心间，魏翼有很多的后悔以及些许失落和些许迷茫，刘绍禹则掺杂着愧疚、害怕和渴望。

　　刘绍禹总忍不住时不时地偷看坐在他身边心不在焉地嚼着牛排的魏翼，终于鼓起勇气，说：“翼哥哥，你昨天说在这儿我们可以没有任何顾虑和心理负担，是吗？”

　　魏翼以为刘绍禹这么说还是因为害怕，既感无力又觉心疼。他放下刀叉，又一次揉了揉刘绍禹的小脑袋，安抚道：“别怕，不会有事的，我们像以前一样自然相处就可以了，旁人只会把我当作你的哥哥或者好朋友的。”

　　刘绍禹却使劲摇了摇头，说：“翼哥哥，我想要你做我的男朋友。”但他转而又皱起了小眉头，为难地说：“但是回去之后我可能还是会害怕。翼哥哥，你可不可以先在这儿跟我谈一段短短的恋爱，等我再长大一些，我们再谈长长的恋爱？”

　　魏翼呼吸一滞，眼眶倏地红了，他立刻欣喜地使劲点头，差点儿喜极而泣。他强忍着吻刘绍禹嘴唇的冲动，深情地在他的额间留下了他们确认“短短的恋爱”关系后的第一个吻。

　　吃饱喝足后，他们一看还没到酒店入住时间，酒店也还没通知他们有房间了，于是决定干脆先去再买点儿合适的衣服。现在他们有了新的关系，新的身份，明明仿佛一切的亲密举动都没有变，但他们俩的心境和感受却完全不一样了，他们都爱极了现在这种状态。

　　他们不仅买了衣服，还逛了很多有趣的小店和书店，逛完已经下午四点多了，他们于是回去酒店，办理入住。

　　他们的房间面朝大海，透过落地窗一眼就能看见仿佛近在咫尺的大海、悉尼歌剧院和海港大桥，视野好得不得了。落地窗外有大大的阳台和慵懒舒适的躺椅，但因为现在室外很冷，他们并不想出去。室内非常暖和，两人一相拥着躺下就根本不想动弹了。

　　接下来几天，他们几乎每天都睡到自然醒，在酒店餐厅吃个早午餐，然后根据天气情况看出不出门。下雨天他们就在酒店看书、看电影、玩游戏，或者什么都不做，就抱着睡觉、看风景；天晴的时候他们就手牵着手出去晒晒太阳、沙滩上走走、逛逛有意思的小街小店、打卡著名景点、拍很多奇怪的照片；他们还每天关注悉尼歌剧院有什么表演，几乎场场都去凑热闹，场场都能给他们不同的惊喜和震撼。

　　尽管他们已经确定了情侣关系，并且睡在同一张床上，但两人都很克制。魏翼非常注意且非常懂得把握分寸，他们的亲密举动仅限于牵手、拥抱和点到即止的亲吻，偶尔一不小心上头了就各自去降火。

　　他们并没有急着去攀登海港大桥，魏翼总觉得还得让刘绍禹再适应适应天气才行，夏霖却在墨尔本等得特别不耐烦，一直催他们赶紧过去玩，特别不理解地吐槽他俩悉尼有什么好玩的能玩一个多星期。于是乎在夏霖的催促下，他们俩总算将攀登提上了日程。

　　他们是在一个晴天的中午去的，以为大冬天的愿意爬的人不多，结果大厅等候的人群令他们大吃一惊，而且很多中国人，想来是国内正好放暑假的原因。

　　他们是前一天买的票，买的中午12点出发的场次，选择了3个半小时完整攀登，选的是英文导游，想着这样同行的应该就大部分是外国人，结果竟然有一大半是中国人，有两位年轻女生，还有几位是家长带着小孩，说是要锻炼小孩的英语口语和听力。

　　做完一切前期准备活动后，他们就在导览员的带领下出发了。尽管越往上爬风越大，脸都要吹麻了，但刘绍禹全程都很兴奋。登顶后，他看着眼前宁静祥和的美景，兴奋地对着大海大吼了一嗓子，然后转身看向一直宠溺地看着他的男朋友，凑到他男朋友耳边小声说：“翼哥哥，我好想吻你。”他的男朋友于是二话不说就捧起他的脸深情地吻上了他，毕竟他的男朋友也早就想吻他了。

　　同行的人都被这猝不及防的狗粮惊讶到了，几个外国游客和导游比较淡定，似乎早就习以为常了，或者只是觉得跟自己没有什么关系，但那几个中国游客的反应就比较复杂了。他们刚刚一路上都有交谈，几个中国游客因为语言相通很自然地就聊到了一块儿。他们两个气质不俗、养眼又健谈的年轻大帅哥很快就成为了整个队伍的中心，大家都爱找他们聊几句，聊聊这儿的天气和饮食，问问他们哪儿来的、多少岁了、在哪上学、学习成绩怎么样、有没有女朋友、准备玩多久、去了哪些地方玩、下一站准备去哪儿……并没有任何人想到他们俩是这种关系……现在，他们都有点儿风中凌乱，尤其是带着小孩的几位家长，甚至忙不迭地蒙住了小孩的眼睛；但那两个年轻女生回过神来后却激动得眼冒星光，两双手兴奋地交握在了一起。

　　旁人各异的反应并没有干扰到亲吻着的两个人，他们只专注着彼此和这个令他们沉溺的吻。

　　导游纠结了好一会儿要不要给他们拍照，毕竟没有得到他们的允许，原则上不该拍的，但这画面实在太美了，而且他想这对他们而言应该很有纪念意义，于是没忍住帮他们拍了一张，决定待会儿他们介意的话就道歉删除。

　　他们当然不介意，他们惊喜极了，再三感谢了导游。

　　下去的一路，气氛变得有些尴尬，先前还对他们非常热情的几位家长带着孩子离他们远远的，还对他们指指点点的；那两位社牛年轻女生却对他们充满好奇，问他们怎么在一起的，在一起多久了，有没有跟身边人出柜……

　　他们俩很尴尬，突然不知道该羞耻还是烦躁，但内心的不安却是实打实的……

　　他们还只是两个未经世事的学生，面对一切未知和难以预测的后果，他们内心本就充满了迷茫和恐惧，因此才害怕被发现，害怕确认关系。今天，那几位家长的态度让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他们第一次切切实实地体验到了传说中的被厌恶、被歧视、被视为异类。

　　见刘绍禹越来越沉默，魏翼心里的不安愈发升级了，他好害怕刘绍禹因此动摇、退缩。比起外人的态度，他更害怕这个。他紧张地牵住了走在他前面的刘绍禹的手，才发现刘绍禹早就紧紧握着的拳头以及回头看他时通红的眼眶和脆弱的眼神。他的心猛地一阵密密麻麻的疼痛，他好想紧紧抱住刘绍禹，给他一些温暖和安全感，可是他却突然不确定刘绍禹现在的态度了。他于是清了清嗓子，边继续跟着队伍走边小心翼翼地问：“绍禹，要我放手吗？”他的心脏因紧张而疯狂乱跳，他觉得他快要窒息了。

　　刘绍禹当然听懂了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他回给了魏翼一个坚定的眼神，说：“不要，再牵紧一点。”

　　他突然停下脚步，面朝大海，一手继续牵着魏翼，一手做成喇叭状放在嘴边大声吼道：“翼哥哥，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开我的手，要牵紧一点，再紧一点！”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全队人都不由地停下了脚步，尽管那几个同行的外国游客听不懂，但不妨碍他们动容。

　　魏翼早已热泪盈眶，他好爱他的宝贝，他那么勇敢的宝贝。他也把另一只手做成喇叭状放在嘴边，用尽全身力气对着大海狂吼道：“刘绍禹，我爱你！你不要怕，什么时候都不用怕！我会保护好你的！”

　　他们既像是在给彼此承诺和勇气，又像是在向那几个大人宣战，向这个世界宣战。

　　两位年轻女生忍不住激动地给他们鼓掌，还用英语给同行的几位外国游客和导游翻译他们刚刚说的话，然后他们获得了那几个外国人的掌声、口哨和祝福，但那几个中国家长还是沉默的。

　　但这些对他们而言都不重要了，这一刻，他们有彼此，就有了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