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小鱼儿》借点勇

52、给我憋着！

　　小超市外面，跑出去找了个视野开阔、四下无人的树下接电话的刘绍禹同学，和他远在北城的韩玟章好兄弟也进行了一番严肃的谈话。

　　韩玟章上节课间挂完电话后怎么琢磨怎么觉得不对劲，他逐字逐句地斟酌刘绍禹的那些话，怎么想怎么觉得刘绍禹好像是故意把话题往同性恋这个方向上引导的。一般来说，前面那个“我是你的”的话题骂过去之后，依刘绍禹的个性，这件事情就应该结束了吧？竟然不惜告诉我隐瞒了两年的事情，就为了弄清楚那个女生是不是把我们俩当变态了？他刘绍禹自从变成小刺头后什么时候在意过别人对他的看法了？所以，他的目的应该是想知道两个男生在一起算不算是变态。而且，他竟然问怎么判断自己是不是同性恋？！那一刻我的第一反应是什么来着？是他喜欢上某个男生了。靠，刘绍禹！

　　一通分析下来，韩玟章同学也无心听讲了。他自动屏蔽掉家教老师的声音，边思考怎么“拷问”刘绍禹边看手表，等放学时间。

　　好不容易等到放学时间，打电话过去竟然还一直被挂断，可把他着急坏了。刘绍禹，你可千万别因为听我说同性恋没问题就特么急着去表白出柜啊！！！快接电话快接电话快接电话……他简直恨不得立刻飞回上城去。

　　刘绍禹，你敢挂我这么多次电话，你死定了！韩大少爷还没被挂过这么多次电话，但这会儿他也没功夫想面子的事了，只不停地把电话一次又一次拨出去，急得在房间走来走去，坐立难安。刘绍禹，你这个白痴！啊，你这只小可怜虫……天啊，你可怜可怜他，让他快接我电话吧！！！

　　刘绍禹，你要是真的出柜了……咱们就去国外留学吧……韩大少爷竟然已经给刘绍禹小同学想好后路了。韩大少爷，请问您还缺朋友吗？

　　“喂，玟章。”

　　电话总算接通了！刘绍禹，你特么的你的声音可真是天籁！韩玟章同学简直有种久旱逢甘霖的获救感，但这并不耽误他发泄他刚刚一直被挂电话和因为担心而坐立不安的郁气。他对着电话怒吼道：“刘绍禹，你为什么一直挂我电话！你在干嘛？！”拜托，千万不要是表白！

　　刘绍禹吓得忙把手机从耳边拿开，见手机安静下来了，才放回耳边，说：“哦，我刚刚和我哥和我翼哥哥在一起呢，你怎么找我找这么着急，怎么啦？”

　　韩玟章真是郁闷死了，这不才刚放学吗？就和他哥和翼哥哥会和了？但是万幸不是去表白去了，他在心里大松了一口气，语气不善地说：“我不是说了放学再拷问你吗？当然是来拷！问！你！的呀！”

　　刘绍禹同学一阵心虚，好在是在讲电话，不然这张心虚脸肯定早就被韩玟章看穿了，他强装镇定地说：“好好的为什么要拷问我呀？”

　　“好好的？！”韩玟章简直要气笑了，但他一想到当务之急，就放弃了生气，转而严肃地说：“刘绍禹，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刘绍禹知道韩玟章指的是什么，毕竟他上一通电话里就觉得韩玟章已经怀疑他了，他支支吾吾地嘴硬道：“什……什么情况？没有啊，我好得很。”

　　韩玟章听他这语气，更确定自己的怀疑了，笃定地说：“你有喜欢的人了。

　　刘绍禹同学尽管心里虚得不行，但立马坚决否认：“没有！”

　　韩玟章才懒得理他，自顾自地继续道：“那个人是个男人。”

　　“你……你别瞎说，怎么可能？！”刘绍禹简直心都要跳出来了。韩玟章，你是在我心里装了监控吗？！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想瞒着玟章，害羞吗？还是因为还不确定？对，是因为翼哥哥离我太遥远了吧。他虽然就在我身边，却像是个遥不可及的存在。

　　见刘绍禹这样的态度，韩玟章的心情很复杂，从目前情况来看刘绍禹肯定是喜欢上了一个男生，但是好在应该还没有表白，还来得及，他于是严肃地说：“最好是没有，就算有你也最好给我憋着！”

　　“为什么？”刘绍禹同学发自本能地问，问完才发现不对，赶紧惊恐又心虚地闭上了嘴，心跳得飞快。

　　韩玟章一阵又好气又无语，这个白痴！他大吼道：“还说没有？！刘绍禹，你快说，是谁？！”

　　刘绍禹打死不承认，嘴硬道：“哎呀，真的没有，我就是纯好奇，有的话为什么要憋着呀？我们班上很多同学跟喜欢的人表白的呀？”

　　韩玟章立刻说：“那不一样。”

　　刘绍禹同学更疑惑了：“为什么不一样？哪里不一样？”

　　韩玟章快要郁闷死了，这个白痴，什么都不知道，还敢喜欢同性！啊，就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才敢喜欢的，还真是无知者无畏……他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说：“因为他们喜欢的是异性，跟异性表白没有关系，但是跟同性表白……很严重！”

　　他这么一说，刘绍禹就更摸不着头脑了：“可是为什么呀？你不是说喜欢同性也没有什么问题吗？说同性恋和异性恋都是人的天性、本能、心之所向决定的，说它们都是爱情的答案的呀，那为什么在表白上又不一样了？”

　　韩玟章真是悔得肠子都要青了，为什么要跟这个白痴讲那些没用的东西，他可真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他扶着自己的脑门，默默仰天长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对，我是这么说了，但我也说了，那只是‘在我看来’。”

　　他转而正色道：“绍禹，在大部份人的观念里，同性恋代表恶心、变态、禁忌、可耻、罪恶、离经叛道、精神疾病，而那大部份人里，甚至可能包括他们最亲最爱的爸爸妈妈、兄弟姐妹以及他们深深喜欢的那个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活了14年都不知道这类人的存在，都没有听说过这个词？因为他们是少数，他们被歧视、被唾弃、被视为异类；他们不被理解，得不到支持和祝福，甚至不敢活在阳光下。所以！刘绍禹！你给我听好了，就算你有喜欢的男生，也憋好了！因为现在说出来不管对你还是对你喜欢的人，都没有任何好处，你明白吗？”

　　韩玟章同学把他刚刚上家教课的时候整理好的话像倒豆子似的倒给了刘绍禹同学，每一颗豆子都像一颗惊雷、炸弹，把刘绍禹直接炸懵了。恶心？变态？禁忌？可耻？少数？异类？被歧视？不被理解？……每一个字每一个词都像刀子似的扎在刘绍禹的心上，让他又疼又怕。

　　他原本以为这扇新世界的大门是一根救命稻草，是他和翼哥哥之间的一线希望，可是……这扇门的背后竟然可能是深渊甚至地狱吗？他突然一阵头晕目眩，全身上下冒出一身冷汗，甚至有些犯恶心。他强迫自己做了一个深呼吸，却仍然无法压抑内心的惊恐和无措。

　　刘绍禹同学甚至已经忘记嘴硬狡辩了，只茫然地问：“那……那些人，那些没有憋着的人，会怎么样呢？如果很喜欢，憋不住又该怎么办呢？玟章，你不是说同性恋没有错吗？为什么没有错却要被像过街老鼠那样对待呢？”

　　韩玟章内心又“咯噔”了一下，果然，刘绍禹！哎……他一听刘绍禹说话的语气就知道刘绍禹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他很担心，也很后悔，早知道就不讲那么严重了，他忙安抚道：“绍禹，别怕，其实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而且我也不是要你一辈子都憋着，只是说你还太小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刘绍禹确实有被稍稍安抚到，只是还没到时候吗？他于是问：“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呢？”

　　韩玟章其实也没有什么概念，皱着眉头认真想了想，说：“至少到大学吧，那时候，你也成熟了，身边的同学也不再是心智不成熟的白痴了。如果那时候你还很喜欢，喜欢到你愿意并且已经做好了面对来自外界的种种恶意的准备了，到那时候。”

　　大学？翼哥哥马上就要上大学了，可是我……我还要四年。四年，好久啊，那时候翼哥哥肯定早就和别人在一起了吧？刘绍禹看着小超市的方向，陷入了深深的失落和迷茫。就在这时，他听见韩玟章犹豫地说：“关键是……你喜欢的那个人……他是不是同性恋呢？”

　　韩玟章同学绞尽脑汁思考该怎么措辞，吞吞吐吐地说：“绍禹，很多异性恋的人会觉得同性恋很恶心，你如果对你喜欢的那个人的性取向没有把握的话，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不然可能不仅连朋友都没得做了，还极有可能被他讨厌、恶心……你明白吗？”

　　刘绍禹同学又一次受到了暴击，他想过翼哥哥是不是同性恋这个问题，甚至做了两种假设，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如果翼哥哥不是的话，竟然有可能会觉得他恶心。他的心跳得异常的快，身上边冒冷汗边觉得异常的冷，眼里的失落和迷茫转变成了惊惶。他像是溺在了水中，看不清前方，抓不到支点，喘不过气。

　　“绍禹？绍禹……”见刘绍禹半天没有回应，韩玟章焦急地呼唤他的名字。

　　刘绍禹回过神来，忙说：“啊，我在。”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的大脑太混乱了。

　　韩玟章快要急死了，但他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好希望他现在就在刘绍禹身边，他不是想吓刘绍禹，只是怕他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怎么办呢？绍禹现在到底是什么状态呢？我能为他做点什么呢？韩玟章的手指不自觉地在书桌上急促地敲着，大脑飞速转动起来。这时，他听见刘绍禹用虚弱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问：“玟章，那……如果我是同性恋的话，你会觉得我恶心吗？”

　　韩玟章简直不知道该先心疼还是先愤怒了，急忙否认道：“不会的！绍禹，我当然不会！”

　　他说着，就忍不住气恼里起来：“刘绍禹，你特么的，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都跟你说了我觉得同性恋没有什么问题了，我为什么要恶心你！你是不是脑子坏了！气死我了！真是白跟你做这么多年兄弟了！真想打你一顿！”

　　刘绍禹总算被韩玟章同学气得跳脚的话语逗笑了，带着委屈的口吻说：“玟章，我好想你。”

　　韩玟章同学松了一口大气，脸上不自觉地挂上了笑容，却用嫌弃的口吻说：“啧啧啧，我都走快两个月了，你才想我，我真是谢谢你。刘绍禹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他想转换一下气氛，逗刘绍禹开心。

　　刘绍禹被他说得一阵心虚，心说我没骗你哟，只不过那是我翼哥哥来之前的事情，我翼哥哥来之后我就没空想你了。他辩解道：“哎呀，我其实早就想你了，没跟你说而已。”

　　韩玟章没好气地说：“得了吧你，我跟你做了这么多年好朋友，你都没喜欢上我，我还以为就算全天下人都是同性恋你刘绍禹也不会是呢，结果我才不在多久啊，你就喜欢上别的男人了，还想我？哼！”

　　刘绍禹噗嗤一笑，得意地说：“那你肯定也不是，毕竟我这么优质，除非你其实暗恋我。诶，你有没有？”

　　韩玟章嗤笑一声，说：“暗恋个屁！你想得美。”脸上却是带着笑的。

　　他知道，这一顿插科打诨下来，刘绍禹应该没有之前那么慌了，于是佯装漫不经心地问：“所以你还是不打算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吗？”

　　鬼使神差的，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名字，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但是除了那个人，他想不到其他人了，毕竟以刘绍禹现在的个性，不可能突然出现一个这样的人的。他于是小心翼翼地说：“不会是……你的翼……”

　　“不重要了！”不等他说完，刘绍禹就着急地打断了他，说：“玟章，不重要了。我会听你的话，好好憋着的。”

　　韩玟章心里忍不住一阵唏嘘，心说刘绍禹你可真能，他郑重地说：“刘绍禹，不管什么时候，你的背后都有我，你永远不会是一个人，所以不要怕。”

　　刘绍禹一阵感动，眼眶倏地就温热了。不得不说，他刚知道这一切，本来的确是非常慌的，怕被最爱的家人和朋友，尤其是哥哥和翼哥哥恶心、嫌弃，怕因此孤独一人。他收起情绪，开玩笑地说：“你还说你不暗恋我？”

　　韩玟章又是嗤笑一声，说：“滚，我特么明明是明恋你好吧。”

　　玩笑开完，他不忘建议道：“还有，我觉得你爸妈和你哥那儿你也先别说吧，虽然他们肯定也不会因此嫌弃你什么的，但是你还小，他们肯定会很替你担心的，反正你也决定憋着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你的喜欢是真是假都还不一定呢，可能只是崇拜、依赖，或者弟弟对哥哥的喜欢。个小屁孩，知道什么喜欢呀？”

　　刘绍禹觉得玟章说的很有道理，“嗯”了一声，说：“玟章，你一定是上帝派给我的明灯，你一定要一辈子都陪着我呀。”

　　他们又插科打诨了几句，韩玟章见刘绍禹情绪恢复正常后，催他快回家去，两人这才挂了电话。

　　挂完电话，刘绍禹靠在树干上整理了一下刚刚从玟章那儿得到的刷新他三观的信息，收起失望的情绪，迈开了回小超市的脚步。他想好了，他要把这个小秘密锁在心里，连带着把对翼哥哥的那种禁忌的喜欢也先锁起来，等到他确定翼哥哥的性取向后，再考虑要不要把它们放出来，这样，他至少还能继续享受翼哥哥对他的宠爱。这样就够了，他知足了。

　　回到店里，他发现竟然已经结束营业了，店内很安静，哥哥正像往常一样伏在收银台上写作业，翼哥哥则在看书，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见他回来，两人同时将视线投向他，对他露出了温暖灿烂的笑容。这一切都实在过于幸福美好了，他不想失去，他于是更坚定了憋着的决心，然后他惊喜地听见哥哥说：“绍禹，我接下来要开始准备各科的竞赛了，会比较忙，放学后就不过来了，你们能搞定吗？”

　　他直接愣住了，下意识地看了眼他的翼哥哥，见翼哥哥也在等他的答案，于是有些心虚又有些窃喜地对他哥说：“啊？哦，可以，没问题的。哥，那你可不要太累哦，也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内心却在暗想，是爱神在怜悯我吗？谢谢你，爱神～

　　他哪里知道，这是他翼哥哥不惜跟他哥出柜并且对他哥低声下气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