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小鱼儿》借点勇

49、同性恋

　　看着刘绍禹迈着轻快的步子向教室跑去，魏翼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直到那个背影从他的视线消失，他才终于舍得从炎炎烈日下回到舒适的空调房。

　　那几个女生还在，她们可太好奇他们俩刚刚说了些什么了。见魏翼回来，钟苒一脸担心地问：“刘绍禹同学怎么了？生病了吗？”

　　路恬恬则一脸羡慕地说：“路易吉小哥哥，你对刘绍禹真的好好哦，我好想要一个你这样的哥哥啊。你真的没有女朋友吗？你在你们学校一定超级受欢迎吧？”

　　魏翼对这两人礼貌笑笑，说：“嗯，他是有点儿不舒服。你们挑好东西了吗？我想去给他买点儿药。”他当然知道这些人的目的不是买东西，刚刚要不是为了看刘绍禹的照片他也不会让她们待那么久，现在刚好找个由头把她们请走。

　　钟苒尴尬地和路恬恬交换了一个眼神后，站起身，对另外几个女生说：“宝贝们，你们好了吗？咱们也出来很久了，老师该催咱们了。”

　　她转而对魏翼露出乖巧甜美的笑容，用她的纤纤玉手从包里拿出纸笔，写上她的手机号码后递给魏翼，说：“路同学，既然你还没有女朋友，那咱们交个朋友吧？”

　　她很喜欢魏翼，相貌、身材、气质、脾气、品行各方面都很喜欢。一向心高气傲、眼高于顶的她原本只是陪着另外几个女生来凑凑热闹的——那几个人看了贴吧后对路易吉非常感兴趣，尤其是路恬恬——但现在，她想得到他。

　　魏翼看了眼那张“烫手山芋”，没有伸手，心说还好刘绍禹同学现在不在这儿……他沉默地思考了一会儿，作为一个有教养的小绅士，自然不该当着美人朋友的面驳了美人的面子的，但是，他也实在不太喜欢给人留下不该有的希望，而且他也非常不喜欢这种骑虎难下的场面，他于是伸出两根手指头将那张小纸条挪了过来，但并没有看一眼，只是放在收银台上，笑着说：“我特别欣赏钟同学像我一样有原则，其实你们可能不太清楚，我虽然还没有女朋友，但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们正处于暧昧阶段，我很爱他。”说着，他脸上的笑容从礼貌的绅士笑转为了幸福的傻笑。

　　几个女生都非常惊讶，她们都没有想到竟然有男生会拒绝钟苒这种绝色佳人。

　　钟苒既有点儿惊讶，也有点儿尴尬，她愣了愣，顺着魏翼给的台阶下来，笑着说：“哦，对不起，我的确不知道。那祝你成功，那张纸麻烦你替我扔掉，谢谢。”

　　魏翼同学却有点儿担心她会不会就不给他发刘绍禹的照片了，不确定地问：“那……钟同学，绍禹的照片你还是会发给我的吧？”

　　几个女生都被他这副样子逗笑了，钟苒抿嘴笑着说：“放心吧。”

　　她转而一脸遗憾地说：“哎，好哀伤，做你弟弟都这么幸福，做你女朋友得多幸福呀？”尽管失了面子，但还是很体面的，魏翼对她印象很不错，对她回以了礼貌的微笑。

　　见没有什么继续留下来的理由了，钟苒于是优雅地转身对那几个总算拿了几件东西过来的女生温声说：“挑好了吗？”

　　见她们都点头，她掏出钱包，对魏翼说：“她们几个的一起结账吧，谢谢。”魏翼心说不愧是做团体大姐的，一切都很得体。

　　总算把那几个人送走了，魏翼同学终于有时间坐下来捋捋刚刚和刘绍禹同学的一团乱麻了。他捋来捋去貌似都只有那一个问题，刘绍禹同学对他有占有欲貌似是毋庸置疑的，唯一的问题是是哪一种占有欲。而对于这个问题他已经放弃了，无所谓了，随便哪种都好。

　　即便已经这么想了，但他的心里还是难免有些隐隐的纠结和失落，他觉得再闷在这儿也只能胡思乱想，于是决定真的去买点降暑消暑药以备不时之需。

　　怀着愉悦的心情回到教室的刘绍禹同学坐下来后却也开始思考起了几乎同样的问题。我到底为什么生气？又为什么不生气反而这么开心了？翼哥哥说“我是你的，谁都抢不走”，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你是我的？是我的什么呢？他想起那天翼哥哥和生活委员说的话，所以是我的哥哥？是这个意思吗？可是翼哥哥又说我不可以是韩玟章的，但是他是我的，好像又不仅仅是哥哥？他隐隐觉得他知道，可是他不敢确定。如果不是那到底是什么呢？我又希望是什么呢？我是韩玟章的又是指什么呢？昨天怎么一点没纠结那句话的意思呢？……

　　“我是你的。”啊！是我语文不好吗？怎么明明看起来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这么难理解啊？！

　　刘绍禹同学这节课刚好是语文课，他于是史无前例地对语文课严肃认真了起来。听了一会儿后，他沉默了，Em…但是学好文言文好像也没什么帮助——这节课学的是一篇古文——毕竟翼哥哥又不说文言文……刘绍禹同学灵机一动，决定调（请）戏（教）一下语言天赋极高的韩玟章同学。

　　刘绍禹：「玟章，“我是你的”是什么意思呀？」

　　韩玟章同学回得很快：「？」

　　刘绍禹：「昨天有个女生来跟我说我是你的，她是什么意思呀？」他其实是想知道翼哥哥说那句话的意思，但是都一样。

　　韩玟章同学有点儿懵：「那个人的原话是什么？」

　　刘绍禹：「她说“刘绍禹，你是韩玟章的”。」

　　韩玟章同学大跌眼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说这话的是谁？」

　　刘绍禹：「你别管是谁，你快告诉我。」

　　韩玟章：「我怎么知道，谁说的你问谁去呀。」

　　刘绍禹：「你怎么出去一趟这么不友好了？呜～韩玟章，你是不是有新好朋友了？是哪一国的王子？呜～」刘绍禹同学又开始跟韩玟章同学撒娇耍赖了。“王子 ”的梗是韩玟章告诉刘绍禹他要去北城干嘛后刘绍禹常用来调侃他的。

　　韩玟章：「……白痴，不好好听讲，你抽什么风呢？」

　　刘绍禹：「那你告诉我。」

　　韩玟章：「那我说了你别激动，也别胡思乱想哈，这话不是我说的，你别扣到我头上。」韩玟章同学快无语死了。

　　刘绍禹：「好～」刘绍禹同学会扣到他翼哥哥头上。

　　韩玟章：「我猜那个女生的意思是说你是我的人。」

　　韩玟章：「什么乱七八糟的，不好好学习，天天瞎yy些什么鬼……」韩玟章同学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刘绍禹看着那句“你是我的人”，只觉全身血液沸腾，心砰砰乱跳，他咽了咽口水，回道：「我是你的人？是什么意思？」

　　韩玟章：「刘绍禹，你是白痴吗？！你的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吗？」

　　刘绍禹：「韩玟章，这节正好是语文课，你小心我告诉老班。」语文老师是他们的班主任，他们管班主任叫“老班”。

　　刘绍禹：「电影里那些黑老大们不是总说“这是我的人”么？所以是说我是你的小弟的意思吗？」刘绍禹同学当然知道不是这个意思。

　　韩玟章：「………………刘绍禹，你可真是个人才。」韩玟章同学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韩玟章：「她的意思是说你是我喜欢的人，是我的男朋友！恋人！爱人！老婆！专属于我！谁也不能觊觎！懂了吗？！我的人！」

　　刘绍禹傻傻地看着韩玟章这句疯话，简直不知道该先开骂还是先脸红心跳。老婆？靠！他骂骂咧咧地回道：「去你的，你TMD！不准占我便宜！男朋友就算了，谁TM是你老婆？！老子是个男的！」

　　发完仍觉不够，又补充道：「男朋友也不行！TMD！你又不是女的！」

　　韩玟章看着刘绍禹这一连串TMD也气死了，回道：「你再说一句脏话看我回去不打死你！」

　　刘绍禹：「气死我了，再见！陪你的王子玩去！」

　　韩玟章：「白痴，我也在上课！家教！再见！好好听课！成绩退步了看我回去不打死你！」韩玟章同学真是为刘绍禹同学的学业操碎了心。

　　刘绍禹收起手机，脸上却不自觉地挂上了傻笑，“你是我喜欢的人”，“专属于我”，“谁也不能觊觎”，翼哥哥也是这个意思吗？不对，翼哥哥说的是他是我的，所以意思就是“我是你喜欢的人，专属于你，谁也不能觊觎”？翼哥哥是在告诉我他专属于我，谁也不能觊觎，是这个意思吗？“男朋友、恋人、爱人、老婆”，即使这些都不是，但是专属于我，所以才说谁都抢不走。刘绍禹同学内心激动不已，甚至有点儿头晕目眩，小脸因为激动红得不行，脸上和眼里不自觉地挂上了深深的笑意。

　　不对，可是翼哥哥总有一天会有女朋友、恋人、老婆，到时候他就是专属于那个人的了。那……我可以是那个人吗？想到这儿，刘绍禹同学虚虚地紧了紧颤抖着的双手。这个念头实在有点儿可怕，他不由地咽了咽口水，竟然不敢继续往下想了。还是认真听讲，学一学文言文吧……可是……可是……

　　「可是，玟章，我们都是男生呀，那个女生为什么这么说？」刘绍禹同学疑惑不已，忍不住又虚心请教刚刚才骂骂咧咧完的好兄弟。

　　韩玟章看到这条消息，手上动作一顿。他因为从小涉猎多国文化，对同性恋早就有了一定程度的认知，但是要不要跟绍禹分享呢？他非常犹豫，还是不要了，没必要，他于是回道：「我怎么知道？她脑子瓦特了吧。你怎么还在想这个？！是老班不够凶吗？」

　　刘绍禹的心情却很复杂，他想起刚刚那个令他不敢继续想下去的念头：我想成为翼哥哥的那个人？他猛地又想起那晚他想吻翼哥哥的冲动，然后不可避免地想起连泽擎，想起那时候翼哥哥和哥哥都说连泽擎是个变态，所以……我也是个变态吗？他突然既茫然又害怕，心跳得很快、很重。

　　他无力地虚紧了紧拳头，回道：「玟章，其实两年前，在北城，我碰到了一个变态，是个男的……」

　　他还没跟韩玟章分享过这件事情，此刻，他突然很想搞清楚这件事情，想搞清楚自己的这种念头到底算不算变态，于是忍不住想让聪明的韩玟章同学帮他分析一下。

　　韩玟章的电话很快就拨过来了，刘绍禹看着来电显示上“玟章”的名字，心里一阵感动，果然是好兄弟。但现在是上课时间，他看了眼讲台上的班主任老师，狠心地挂断了心急如焚的韩玟章同学的电话。

　　韩玟章：「刘绍禹！你TMD！这么大的事情你现在才告诉我！我真的生气了！」

　　刘绍禹知道韩玟章是真的生气了，因为这是韩玟章第一次对他吐脏话。他急忙回道：「我错了，你先别生气，我下课后打给你。」

　　一下课，刘绍禹就急忙冲出教室，找了个没有人的地方，躲在一个树荫下，给韩玟章拨去了电话。

　　韩玟章几乎秒接了起来，冲着刘绍禹一通生气和抱怨，然后让他把事情经过说给他听。心虚的刘绍禹同学于是乖乖地一五一十地讲了。

　　韩玟章听完简直要气死了，顺了顺他胸口那口郁气，怒气冲冲地说：“刘绍禹，你TMD！我当年就该绑着你跟我一起去中东！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刘绍禹觉得他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银河系这辈子才有韩玟章这样的好朋友，心里一阵感动，笑着说：“哎呀，你那个时候又不在那里，又做不了什么。”

　　韩玟章气冲冲地说：“我怎么就做不了什么了？！送去那么个地方，真是便宜那个死变态了！气死我了！而且！刘绍禹！就算我做不了什么你也要告诉我呀！你就是没把我当兄弟！气死我了！”

　　刘绍禹只是搞清楚自己是不是个变态，结果却把韩玟章气得直跳脚，觉得又好笑又感动，他笑着说：“玟章，谢谢你。你别生气了，那时候很混乱，你就原谅年少无知的我吧。我知道你很爱我，我也超爱你的。”刘绍禹同学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好像怎么解释都没什么道理，只好不着痕迹地撒娇、卖惨加狗腿。

　　韩玟章总算冷静了下来，想想那时候刘绍禹才刚小学毕业，小小年纪肯定吓死了，他就一阵心疼和难受，声音都不自觉地柔和了许多，说：“那你现在没事了吧？我跟你说，以后你再瞒着我什么我就跟你绝交！”

　　刘绍禹脸上和心里都笑开了花，他背靠在树干上，笑着说：“我发誓，绝对不会了。”

　　韩玟章于是问：“那你今天怎么突然想告诉我了呢？”聪明敏锐如他，早就察觉到刘绍禹同学不大对劲了。

　　终于到刘绍禹同学想请教的问题的环节了，他的心脏又猝不及防地狂跳了起来，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清了清嗓子，说：“我只是突然很好奇，那个女生是把我们俩当成变态了吗？”刘绍禹同学拐弯抹角还真是挺有一套的。

　　聪明如韩玟章，自然秒懂了刘绍禹的意思，一时哑然。他斟酌了片刻措辞后，说：“绍禹，这是两个性质完全不同的问题。那个叫连泽擎的混蛋的确是个变态，但他变态在于他不尊重你，甚至恶意侵犯你，而不是因为他喜欢你。他如果只是喜欢你，那说明他是一个同性恋，那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他在没有得到你的允许的情况下强行对你做出那种事情，而且那时候你还那么小年纪，不管他的行为对象是男生还是女生，他都是个变态，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韩玟章说得这么清楚，聪明的刘绍禹同学怎么能听不懂呢？“同性恋？”他重复着这个词。对于他而言，这是一个新词，他从来没有听说过，但从字面上，他也能懂是什么意思。原来……还可以这样的吗？

　　他的心突然跳很快，脑海里不由地浮现出他的翼哥哥温柔灿烂的笑脸。他不知道他是害怕还是期待还是惊喜还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还是看见了一线生机还是什么，他很混乱。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问：“玟章，同性恋是指和跟自己同样性别的人恋爱吗？这……这样真的没有什么问题吗？”

　　韩玟章想了想，说：“这个问题其实没有标准答案。其实往大了说，所有的标准答案都是人类自己定义的。在某些问题上，人类就其答案达成了共识，那些答案就变成了标准答案，但还有些问题，人类无法达成共识，比如两性间的爱情。虽然在我们一直以来的认知里，都认为异性相吸，男生和女生在一起才正常，但其实喜欢什么性别的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由一个人的天性和本能决定的，太主观了，谁也没有权利说谁的喜欢是错的。所以，在我看来，只要是心之所向，只要不伤害别人，同性恋就没有问题，没有错。”

　　刘绍禹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他仍然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不由地又一次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问：“那……”

　　这时，最后一节课的上课铃声响了，他看了眼往各自教室跑的同学们，收回视线，低头看着脚下的泥土，鼓起勇气，轻声问：“玟章，那……怎么判断自己是不是同性恋呢？”

　　盛夏的烈日下，背靠着的树上有一只知了正不知疲惫地“知了知了”地鸣叫着，刘绍禹小同学好像也终于“知了”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