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小鱼儿》借点勇

43、骗

　　因为魏翼的这句话，刘绍禹的眼泪终于不受控地流了出来。他慌张地转过身，逃也似的冲出了他们的小超市。

　　几个小女生简直就要被他们的对话好奇死了，路易吉小哥哥到底说了什么让刘绍禹同学流泪并且落荒而逃了呢？

　　魏翼从刘绍禹逐渐消失的背影中收回视线，垂头丧气地回到收银台给最后几个女生结完账，总算等来了上课铃声。他长舒一口气，总算有时间整理纷乱的思绪了，却在这时听到门外有汽车鸣笛声。是他昨天批发的商品到了，哎，也太准时了，魏大公子简直要被这不合时宜给气死了。为什么要这个时候让我搞事业？！我的爱情还一团乱麻呢！明明就是他自己要人家10点送来的……

　　无奈，他只好走出去请运货师傅给他先把货物搬进来。师傅特别执拗、认死理，非要他先清点、验收、签字后再搬，可把本来就心情不佳的他气了个半死，但魏大公子最好的教养就是不迁怒，他忍着脾气无奈地说这么大太阳，搬进去边吹冷气边清点不好吗？干嘛非得为难自己呢？师傅还是很犹豫，他于是拿起验收单，大笔一挥，直接把字给签了，然后在运货师傅目瞪口呆中走进了他的小超市。

　　魏大公子现在哪里有心情搞事业，但是，开弓哪有回头箭呢？事业已经起步了，哪里是他无心搞就能不搞的？比如说运货师傅只会把货搬进来放在地上，不会给他摆到货架上去呀，而货物们也不会自己走到货架上去呀，货物们也无法在下课铃声响的那一瞬间先消失10分钟呀……魏大公子只好长叹一口气，从收银台的凳子上站起来，走到那一堆堆货物前，烦躁地轻轻踢了一脚，以发泄自己的不满和委屈。

　　跑回教室的刘绍禹同学却有很多时间整理自己纷乱的思绪。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明明只是三两句话，为什么心里却突然波澜壮阔了呢？而且这种像是从天堂垂直坠落到地狱的感觉又是因为什么呢？

　　“我叫路易吉。”“我有喜欢的人了。”“在我的心里，你才是马力欧。”每一句话都让他心跳急剧加速，但是心情又完全不一样。

　　第一句的时候是什么呢？是触动，感动，因为翼哥哥这么说代表那晚的话翼哥哥一直都有放在心上，并且翼哥哥很想让我知道做路易吉其实没什么不好的，他甚至愿意陪我一起做路易吉。

　　那第二句话呢？当时心里没来由的巨大失落感是因为什么？手为什么颤抖？心为什么堵得慌？又为什么想哭？因为翼哥哥有很喜欢的人了，不再是我的了吗？可是翼哥哥本来就一直都不是我的呀？而且翼哥哥总是有一天会有女朋友、会成家、会有自己的生活的，这不应该是早就知道的事情吗？是因为太突然了吗？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消化接受吗？好吧。

　　那第三句呢？是在鼓励我吧？让我不要自卑。好吧……

　　这么一整理好像心绪平静下来了，可是这排山倒海的失落感是怎么回事呢？刘绍禹同学闭著眼睛，皱着眉头，额头不停地轻轻磕在试卷上，仿佛这样，能赶走那些失落感般。刘绍禹同学这节课是物理的随堂考，但他现在估计连电的正负极都理不清楚……

　　魏翼同学心不在焉地整理那些货物，心里不断地想刘绍禹小同学现在在想些什么呢？为什么不开心？为什么流泪？到底有没有理解我的意思呢？

　　我说我叫路易吉是因为我喜欢的小朋友说他自己是路易吉，这让我也很喜欢路易吉，刚刚被问名字，我的脑海里第一时间就蹿出来这个名字。

　　我说我有喜欢的人了，那个人就是你，可是我还不能告诉你，因为你还太小了，很多事情可能还不懂，我既不想冒险，也不想让你为难，更害怕你觉得我是一个像连泽擎一样的变态。喜欢一个同性不是一件小事情，你还不能做出理性的判断，我不希望你以后后悔，更不想因此失去你，我还想陪着你，看着你慢慢长大。

　　我说在我心里，你才是马力欧是因为你在我心里本来就是最棒最闪耀的，还因为你说最爱马力欧的一定是路易吉，因为最爱你的，一定就是我呀。

　　啊啊啊啊，所以到底是因为哪句话啊？！他边心情复杂地想着这些，边把商品分类放到货架上，然后才发现还没有把它们的信息录入收银机里，而且还得给它们做价格牌……哎……

　　录系统和做价格牌虽然是重复动作，却很需要专注，专注的忙碌让他很快从胡思乱想中解脱了出来。忙起来，时间过得还真是快，他都还没整理完这批货，就听见了第三节课的下课铃声……没关系，剩下的先不着急，让我先看看绍禹的状态。

　　他于是把所有东西都先放在一边，紧张又期待地翘首死盯着玻璃门外，期待那个带着比盛夏阳光还要灿烂的笑容往这边飞奔过来的风一样的少年。但令他失望的是，少年并没有出现，替代少年出现的，是一条来自少年的短信，少年说：「翼哥哥，我下节课的功课还没预习，先不过去了，中午放学后再过去。」

　　这么拙劣的借口，他怎么可能不懂呢？他的心突然袭来一阵针扎似的密密麻麻的疼痛，疼得他的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进而冒出了冷汗。他无力地放下手机，深吸一口气，把脸埋进了双手手掌中。他太后悔了，为什么要说那句没用的话呢？有喜欢的人了，憋着你会死吗？他恼怒地咬了咬自己的嘴唇。

　　门口响起了风铃声，有客人来了，魏收银小哥哥该上线了。他轻叹了一口气，双目无神地看着收银台桌面，大脑一片空白。

　　同样大脑一片空白的还有刘绍禹同学，他的确没有预习下一节课的内容，因为没什么好预习的，老师说下一节课讲上一节课的随堂测试卷。所以为什么撒谎呢？他也不知道。

　　他的心很乱，他还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表情面对翼哥哥，见面后又该说些什么；还没想好该怎么解释他刚刚的眼泪和落荒而逃；也还没有说服他自己对翼哥哥有喜欢的人这件事情不要这么在意……

　　「哥，你有喜欢的人吗？」刘绍禹同学发了一条Q/Q消息给刘绍君同学。

　　刘绍君同学回得很快：「刘绍禹！你有喜欢的人了？！不准早恋！」

　　刘绍禹：「……是我问你！」

　　刘绍君：「没有，不然我就不会说不准早恋了呀，笨蛋～」刘绍君同学在他亲爱的弟弟面前还是很活泼的。

　　刘绍禹：「啧啧啧，你这可真是赤果果的双标呀，怎么可以这样？！」

　　刘绍君：「那不一样，你是真的早，别忘了我比你大。」

　　刘绍禹：「哥，你知道“早恋”和“未成年”这两个词对咱俩来说有什么相同点吗？」

　　刘绍君：「我可能知道，但是特别想听你说～」

　　刘绍禹：「就是这两个词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你比我大的那两岁根本一点儿屁用都没有。」

　　刘绍禹同学突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困扰他那么多年的年龄差问题，原来是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模糊的！他突然心情好了许多，决定待会儿要好好琢磨琢磨这件事情。

　　刘绍君：「哈哈哈哈，话糙理不糙。所以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

　　刘绍禹手上动作一顿，该不该跟哥哥分享翼哥哥有喜欢的人这件事情呢？反正哥哥迟早会知道的，哥哥又不是外人，但是该以什么样的语气分享呢？我现在是什么心情呢？他自己品味了一下，觉得自己分明就是完完全全的不开心嘛……

　　他于是说：「刚刚在店里的时候翼哥哥跟那些女生说他有喜欢的人了，他是个骗子，他刚来上城那天明明还跟我说他没有的，生气！」

　　刘绍君：「等等，你是说他骗你还是骗那些女生？」

　　刘绍禹同学又有种被一语惊醒梦中人的感觉，只不过这次是被哥哥点醒的。原来这件事情还可以这样理解啊？所以翼哥哥可能是骗那些女生的吗？！对啊，如果不想被惦记或者为了避免被骚扰，那也不失为一个干脆利落的好办法，我怎么没想到呢？刘绍禹同学像是突然活过来了般。等等，也不一定，哎呀，到底哪句才是骗人的呀？或者也可能都不是，也可能真的就在这些天有喜欢的人了？

　　哎呀，不如让哥哥去问问？有点不好意思直说，该怎么拐弯抹角呢？哥哥太敏锐了，得好好想想……他甚至已经忘记思考自己为什么对这个问题这么在意了，他回道：「额，我没问诶，我想当然地以为他骗了我……」

　　刘绍君：「……那你问问？」

　　刘绍禹：「我不要，我没在店里。」

　　刘绍君：「为什么？你不是每节课下课都去吗？因为生气？」

　　刘绍禹同学回了一个“尴尬”的表情。

　　刘绍君：「啧啧啧，我觉得你冤枉翼哥了，我去帮你问问～」

　　刘绍君同学并没有想过弟弟是生魏翼有喜欢的人了的气，只以为弟弟觉得自己被骗了在生气呢……再借他十颗聪明的脑袋他也不会往那方面想啊……

　　于是乎，刘绍君同学在“Super HE男团”群里说：「翼哥！听说你有喜欢的人了？！真的吗？！长什么样子？！想看！」

　　魏翼心说你每天都能看到，最近还总跟他一块儿睡……但他一看就知道是刘绍禹跟刘绍君说的，心脏猛地一阵狂跳。所以绍禹刚刚介意的果然是这句话？！所以才会说希望马力欧即使有很喜欢的人了，心里也永远要有路易吉的位置！笨蛋！我不行的，我心里只有你的位置。他不知道现在该开心激动还是担心害怕，绍禹在等他的答案，他在期待什么答案呢？或者说我该给个什么样的答案呢？

　　实话实说吗？说有，那个人就是你最可爱的弟弟——刘绍禹同学。当然不行，理由已经说了很多次了……那说有，但暂时保密？绍禹会继续不高兴吗？如果绍禹因此不高兴，是不是正好可以说明他也喜欢我呢？如果是的话，那值得一试？但也不一定，他可能只是出于小朋友的胜负心和占有欲，担心我被抢走了，就像小时候担心韩玟章被其他小朋友抢走一样。他甚至可能根本还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又怎么会知道自己喜不喜欢我，是哪种喜欢呢？那就说没有吧，说没有就没有什么事情了，可万一他喜欢我呢？看到我说没有会不会失望呢？……魏翼同学，你会不会想太多了……想到这儿，他忍不住自嘲一笑。

　　魏翼同学的脑海里飞快闪过一大堆思考，他紧了紧拳手，以缓解自己的紧张，在手机上输入：「没有，我骗那些女生的。」

　　发完后，他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发现，手心竟然已经出了汗。他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想看看绍禹会不会说些什么，却看到刘绍君说：「绍禹，你看，我就说吧，你冤枉翼哥了，他没有骗你，骗的是那些女生。」

　　“骗”？这从何说起？魏翼同学一阵茫然。他突然想起那晚在篮球场绍禹的确问过他同样的问题——有没有喜欢的人，那时候他的确说的是没有……毕竟那时候他还没发现他喜欢绍禹……而且如果没记错的话，绍禹那时候问的是有没有喜欢的女生，那就更谈不上骗了，因为我喜欢的人是个男生……所以绍禹突然不开心是因为以为我之前骗了他？不可能，这种小事，绍禹一定会当面问的。没道理！不对！

　　魏翼同学显然并不想接受这个解释，但是，这个解释好歹是给了他们一个台阶下，这件事情再掰扯下去可能只会更尴尬，不如顺势下来吧，他于是说：

　　「当然啦，我怎么会骗你们呢。」

　　明明刚刚就在骗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