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小鱼儿》借点勇

42、我叫路易吉

　　放学后，刘绍君同学马不停蹄地奔过来，本想来跟刘绍禹同学一起欣赏魏翼同学收银的，却发现他们俩人正一起站在收银台边，魏翼负责扫描和收银，而刘绍禹负责给同学们装袋打包。

　　小超市的生意相当不错，两人虽然都不太熟练，但有说有笑的，画面十分和谐，一派欣欣向荣之景，看得刘绍君大跌眼镜，忍不住拿出手机卡擦卡擦一顿猛拍，打算跟陈澈同学分享分享这一盛况，完全没想过他自己马上也会甘之如饴地站到那边去。

　　两人见他来，皆是眼前一亮，刘绍禹笑眯眯地招手让他过去。

　　刘绍君还穿着别的学校的校服，出现在这个学校原本就异常惹眼，加上长得又帅，气质又优越，再加上曾经上过新闻，超市里的学生们很快就认出来他是刘绍禹的哥哥刘绍君，一时间更是兴奋得不行。

　　虽然她们也根本不知道刘家两兄弟是大名鼎鼎的君禹集团的公子，但都知道肯定不是普通家庭出来的，而且对于初中的小女生而言，家世远远没有外貌、学习成绩、个性的吸引力大。她们原本看刘绍禹和收银小帅哥哥关系这么好，一口一个翼哥哥的，就对魏翼的身份充满好奇，现在发现竟然连大名鼎鼎的刘绍君同学也和他相当熟络，更是对这位神秘的收银小哥哥的身份万分感兴趣起来，纷纷猜测他和刘家兄弟是什么关系，他又到底是什么人，根本没有人敢把他只当一个普通的打工仔看待。

　　刘绍君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毫不犹豫地走到了刘绍禹身边。待他把书包放下后，刘绍禹在他耳边悄声说：“哥，你先去看一圈，琢磨下这个超市还能卖些什么，要好好想哦。”

　　刘绍君同学虽然满脑子问号，但这是弟弟布置的任务，而且还貌似挺有趣的，于是点了点头，从书包里拿了一支笔和一本小本子，就开始逛起这个小超市来。

　　等到六点，同学们终于陆续离开，他们把卷帘门打下来一点儿，把“休息中”的牌子挂上后，刘绍禹立马兴致勃勃地跑到收银机器前，打开钱箱，把里面的钱一把一把地抓出来，像个小财迷似的数起钱来。

　　刘绍君本想出言阻止，却见魏翼只是宠溺地笑着看着，灵光一闪，总算知道怎么回事了，立马跟这两人求证，果不其然。他立马也兴奋极了，心态立马也跟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三人于是坐下来异常严肃又慷慨激昂地讨论接下来的经营策略、进货补货策略、定价策略……他们还上淘宝查询有哪些新奇好玩的新鲜玩意儿，并且参考上面的定价给他们的商品定价，还要刘绍君同学明天去他自己学校的小超市做市场调研，俨然把这个小超市当成了他们的小事业。当然，魏翼同学还是严正警告他们要先以学业为重。

　　魏翼同学把他改造后的休息室给他们两兄弟看，刘绍禹兴奋得直接躺到了床上，让魏洁癖翼同学一阵无语，这个在外面野了一天的臭小孩儿……但转念一想，反正睡午觉的时候身上本来也不是干净的，算了，只能勤洗勤换了，还好酒店能帮忙搞定……

　　魏翼同学很快就成了刘绍禹中学的大红人，学校贴吧置顶大热的几条贴全部都是关于他的——【初中部小超市收银小哥哥帅照】【收银小哥哥好温柔】【收银小哥哥有女朋友吗？】【收银小哥哥不会收银，好萌～】【收银小哥哥和刘绍禹兄弟关系】【刘绍禹叫收银小哥哥yi哥哥，所以收银小哥哥叫什么名字？】……

　　刘绍禹同学从来不逛学校贴吧，和班上同学关系也不咋样，根本不知道这一切，魏收银小哥哥翼同学就更加不知道了……

　　第二天，魏翼同学在早上9:30准时打开了店门，第一件事情仍然是打开冷气并且给自己灌一瓶冰牛奶。这大热天的，魏大公子真是太不容易了。他在酒店吃完早餐过来的，还打包了一份，打算待会儿给刘绍禹同学吃，毕竟按他们现在的营业时间来看，中午得12:30以后才能吃上饭。

　　坐下来后，他开始拿着他的小本本列今天的待办事项：10:00会有新货来，要把新货摆上货架，那之前得先把货架整理一下，还得把新货的价格标签都换上去。要搞个小仓库存货吗？还是把这批货直接全摆货架上得了？他昨天发现有个小隔间上锁了，估计是原店主的小仓库……算了，全摆上去吧。他捋着捋着，突然想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话说……现在这些货扫码就能出价格是怎么回事？

　　魏大公子直接被卡在了第一件待办事项上，忍不住又是一阵凌乱和惭愧：实在太不上心了，怎么能每次都是临到火烧眉毛了才想到这些问题呢？读书不还知道得每天复习预习的么？果然是在拿他爹的钱玩过家家……

　　惭愧归惭愧，但魏大公子并没有要改的意思，他边用手机百度边心里默想我是来陪我家小朋友玩的，不是来正经做生意的。这么一想，魏大公子又能心安理得地摆烂了。而且就在他自我检讨和自我开脱期间，下课铃声响了。

　　魏大公子于是又开始检讨9:30才到店是不是晚了点？只有10分钟时间做准备，还不够把店里空气吹凉爽了的……算了，先做生意……于是乎，过家家模式的魏老板打算先啥也不想了，先把这课间的20分钟应付了再说。

　　第一个进店的，当然是一下课就朝这儿狂奔而来的刘绍禹同学。魏翼一见到刘绍禹，瞬间觉得那一团乱麻都不是事儿了。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拧开瓶盖后递给满头大汗的刘绍禹，说：“笨蛋，跑那么快干嘛？后面有狼追你呢？”

　　刘绍禹仰头猛灌了几口后，坏笑着说：“因为我能跑这么快呀，你懂的。”他说着，还冲魏翼调皮地眨了个右眼。

　　魏翼想起了他那句情话，心里一阵甜甜的。虽然知道刘绍禹同学没有什么其他心思，但是一想到那句话在刘绍禹那儿算是情话，而他现在又在对自己说，魏翼同学心里就一阵飘。

　　很快，小店就迎来了三五成群的小女生，还有一些来买冷饮和面包的男生，估计是上了两节课，饿了。魏翼想起他给刘绍禹带的酒店早餐，心里又是一阵得意得不行，心说有我这细腻的小心思还有什么人拿不下来呢。

　　刘绍禹同学的这股新鲜劲儿正值鼎盛期，自告奋勇站在了收银机前，昨天他已经学会怎么用这台机器了。

　　魏翼于是坐在他身边，继续在他刚刚那本小本本上整理今天的事情：11:30饭店老板会送80份快餐和他们的午餐进来，送来后放哪儿卖呢？他环顾一周，觉得放超市里面卖会不会味儿太重了，而且到时候买饭的和买其他东西的都挤在里面会不会太混乱了？但是放外面卖也太晒太热了，而且谁去卖？肯定不能是绍禹，不能让绍禹吃这种苦头。也不能是我，我得和绍禹在一块儿……那请个人专门卖饭？可是这样不留人家一起吃中饭不太好吧？可是中饭我得和绍禹两个人单独吃……

　　魏大公子只觉脑海里又是一团乱麻……算了，简单点儿，就放里面卖，乱点儿就乱点儿，挤点儿就挤点儿，味儿点就味儿点吧，反正我们自己吃饭也会把这里面搞得都是饭菜味儿，之后散散就好了……

　　再然后就没什么了吧？啊，昨天下午和绍君绍禹一起下单的东西有的是跟上午同一批送来，有的下午3:30送来，所以今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那些新商品和价格录入机器，昨天分别怎么定价的来着？是记在哪本小本本上了？明天还是把笔记本电脑带过来吧，用excel肯定比用小本本效率高多了……他边想边开始在收银台底下找小本本，因为想得太过投入，完全没有听到收银台前的对话。

　　刘绍禹也不太清楚面前这个长得挺漂亮的，穿得也很时髦且贵，一看家境就不错的女生是哪个班的。女生看起来很自信，性格也比较张扬。她买了很多小东西，吃的用的杂七杂八的。刘绍禹给她扫描的时候她就颇有兴致地看着皱着眉头正在小本本上写写画画的魏翼，然后在魏翼倾身去翻找小本本的时候，她问刘绍禹：“诶，刘绍禹，你和这个小哥哥什么关系呀？”

　　后面的女生们也不由地都竖起了自己两只好奇的小耳朵。

　　刘绍禹小刺头原本正在心无旁骛地收银，闻言手上动作一顿，看了眼眼前这个女生，弯起一边嘴角得意地笑着说：“他是我哥，怎么样？帅吧？”

　　那个女生说：“你哥不是刘绍君吗？那他叫什么名字呀？”

　　刘绍禹说：“刘绍君是我哥，他也是我哥，他叫……”

　　他突然有点拿不准要不要告诉她们他翼哥哥的名字，于是说：“想知道你直接问他呗。”

　　他本来不想搭理这个女生了，但转念一想，印象中他貌似还没亲眼见过他翼哥哥被女生搭讪的情况，突然非常好奇翼哥哥会怎么应对，于是坏笑着对女生说：“你等着，我帮你问问。”

　　魏翼找到了那本记定价的小本子，正在和手机上的商品照片对应，突然察觉到刘绍禹在拍他肩膀。他抬起头，看见刘绍禹同学正在对他坏笑，只觉一阵心跳加速，他简直太爱这个假期了……他对刘绍禹回以温柔又灿烂的笑容，问：“怎么啦？”

　　一旁的女生早就沦陷在魏翼同学的笑容里了，刘绍禹同学却只全身心地好奇他翼哥哥对女生搭讪的回应。只见他指着那个女生，调皮地对魏翼说：“她有问题问你。”

　　魏翼于是疑惑地看着那个女生，惹得女生一阵脸红，娇嗔又埋怨地瞪了刘绍禹一眼后，害羞地问：“那个……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魏翼先是一愣，稍微一想后笑着说：“我叫路易吉，马路的路，容易的易，大吉大利的吉。”

　　说完他转头看向刘绍禹，脸上又挂上了温柔灿烂的笑容，眼睛和嘴角的弧度好看得不像话。

　　刘绍禹傻傻地看着他的翼哥哥，觉得他真的很好看，怎么能这么好看呢？他怎么会是路易吉呢？他只能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最耀眼的马力欧呀。心跳好快，眼睛和鼻子为什么酸酸的？是因为这个意料之外的名字吗？还是因为来自翼哥哥这猝不及防的温柔？

　　在过去一年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路易吉这个名字都是刘绍禹的一个心结，他总想，如果马力欧和路易吉是真实存在的，那路易吉会妒忌马力欧吗？他们俩明明那么相似，为什么世人只知道马力欧？大家为什么只喜欢马力欧？他们对路易吉到底有什么要求呢？他甚至想到了那句“既生瑜何生亮？”游戏制作者为什么要创造路易吉这样一个人物呢？为什么不把他设定为一个其他的身份而一定要是马力欧的双胞胎弟弟呢？弟弟永远无法超越哥哥，永远活在哥哥的阴影里，对他是不是有点儿太残忍了？……

　　他后来买了很多马力欧兄弟的其它游戏，专门买那种可以选择角色的，他每次都会选路易吉来玩，他希望他的偏爱能让路易吉好受一些，然后，他就会在心里默默期待属于他自己的偏爱，然后，他立刻又会陷入一阵自我厌弃，为什么想要被偏爱呢？这不就是妒忌哥哥的表现吗？

　　小超市里的女生不疑有他，都以为这就是魏翼的真名，纷纷或在心里或和身边的小闺蜜窃窃私语，讨论这个名字。啊，难怪刘绍禹叫他“yi哥哥”，是这个易啊？路易吉？姓路吗？还是姓路易？中国应该没有路易这个姓吧？肯定不是姓路易了，不然刘绍禹就该叫他路易哥哥，而不是易哥哥……

　　问话的女生得到这么详细的答案，非常心满意足，自信心也更爆棚了，于是娇羞地问：“那……你有女朋友吗？”

　　原本还沉浸在对“路易吉”这个名字的触动中的刘绍禹同学听到他的翼哥哥说：“没有，但是我有喜欢的人了。”

　　他又愣住了，翼哥哥说完这句话又把脸转向了他，翼哥哥的眼睛好亮，像是眼里有星光，笑容也好温柔好幸福，他肯定特别喜欢那个人吧？

　　可是他那天晚上不是才说没有喜欢的人吗？是最近才喜欢上的吗？上城人？不可能，没见他有认识什么女生或者和哪个女生走得特别近啊？也不一定，毕竟他们大部分时间并没有在一起，翼哥哥还有很多时间在酒店。在酒店认识的？或者是北城的？是同学吗？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好好奇什么样的人能被翼哥哥偏爱。

　　偏爱？心为什么突然堵得慌？手为什么有点儿颤抖？刘绍禹匆忙别开视线，握着扫描枪的手紧了紧，强装镇定地继续扫描商品。

　　“32块8，需要袋子吗？”他问。他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情和状态，但他知道肯定不太正常，于是低着头；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清了清嗓子。

　　魏翼说完就看着刘绍禹，自然把刘绍禹的情绪变化看在了眼里，他突然有点儿慌张，非常后悔自己刚刚的得意忘形。为什么要在他面前说这样的话呢？万一他问我那个人是谁我该怎么说呢？他为什么突然不高兴了？是因为我有喜欢的人了吗？是吃醋了吗？吃的哪种醋？要告诉他吗？然后呢？魏翼，你昏了头吗？他还只是个初中生，且不说他万一根本无法接受你的这种喜欢你会伤心难过，还可能会因此连他的哥哥也做不了了，就算他也喜欢你，你们现在在一起对他有半点好处吗？路漫漫其修远，为什么要急在这一时呢？你现在应该做的就是陪着他长大啊。

　　他收起脸上的笑容，突然觉得全身有些乏力，身上好像冒起了一些冷汗，大脑一片混乱。他听不清那些女生在听到他说完有喜欢的人后的或哀叹或激动的窃窃私语，也有点儿不敢继续看刘绍禹，于是也收回了视线，看回他的小本本，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甚至不知道自己刚刚涂涂画画的东西分别代表着什么。

　　临近上课，小店里的人越来越少了，魏翼看了眼时间，叫刘绍禹也赶紧回教室去。

　　刘绍禹轻轻“嗯”了一声后，放下手里的扫描枪，甚至都没有跟魏翼对视，就要从他身边走出收银台。

　　魏翼很想抓住他，很想问他怎么了，可是他发现他竟然没有这个勇气。

　　刘绍禹却突然转过身，笑着对魏翼轻声说：“翼哥哥，你不是路易吉，你和哥哥一样，也是马力欧。翼哥哥，谢谢你，我刚刚好开心，但是路易吉不想要马力欧变成路易吉。虽然所有人都爱马力欧，但是最爱马力欧的，一定是路易吉。路易吉只希望马力欧不管被多少人喜欢，或者即使有很喜欢的人了，心里也永远有他的位置。”说完，他转过身，绕出收银台，匆匆朝店外走去。

　　他的眼眶越来越酸也越来越热，他知道，他的眼泪很快就要出来了。他虽然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自己到底怎么了，但他想要在眼泪出来之前离开这儿。

　　魏翼突然泛起一阵心慌和心疼。

　　“绍禹。”他忍不住朝刘绍禹的背影喊道。

　　刘绍禹顿住脚步，回头看着他，店里仅剩的几个女生也因为他这声呼唤而看着他们俩，他于是更失去了开口的勇气。他紧了紧拳头，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劲，朝刘绍禹走近了几步，凝视着刘绍禹红红的眼睛，认真且郑重地说：“刘绍禹同学，你可能误会了，因为在我的心里，你才是马力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