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檬味盛夏》郁井

13、13

　　喻青柠跑了大大小小十几家资本公司，可那些投资方不是对她避而不见，就是随口搪塞几句。

　　只有一家资方对投资度假村感兴趣，约她去公司面谈。

　　收到消息时，喻青柠激动得差点哭出来，以为是“高山流水遇知音”。

　　于是她熬了几个大夜再次检查完善方案，另外又根据这次资方公司的特点，做了几个符合公司调性的其他规划，带着村里的土特产样品去资方公司。

　　然而，对方一上来就把她的方案改得面目全非——

　　她原本“全面发展生态农业，保住农民的饭碗，让其放心安心生活”的主题，被改为“大力建设娱乐设施，迎接市民的光临，让其开心称心玩乐”。

　　对方振振有词，说什么“农业”早就凹特啦，农村就是城里人的后花园，那些农民只要服务好城里人就行啦……

　　说出的话高高在上，优越感十足。

　　向来好脾气的喻青柠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火气。她挨过那艰难的两个小时，走出公司大楼的时候深吸了口气，决定以后再也不来了。

　　后来，这家公司的行政还联系过她，问她上次来谈事带的土特产还有没有，老板挺喜欢，让她下次来公司多带点。

　　要是以前，喻青柠还会抓住这个机会，努力推销自己的方案拉投资。但现在，她明白道不同不相为谋，她想拉到这个投资，必定要放弃妥协一些东西。

　　而那些东西，是产生这个规划方案的根本。她不愿意。

　　喻青柠在电话里回复：“不好意思，请告诉您老板，没有下次了。”

　　拉黑删除一条龙。

　　“嗯？”季林白还在等她回答，“要是能有投资，你自己个儿担的风险会少很多。”

　　喻青柠回过神，沉出口气，说：“无福消受。”

　　季林白听出了她话语里对资本入驻村庄的排斥，结合她说的话，此时发现规划书里每一步都有迹可循。

　　他看出了她的决心，也看出了她的害怕。她现在走的每一步，都极其认真考虑过成功和失败两种可能，走的时候都带着一个问题“假如我未来失败了呢？”，只有确认即使未来失败了，也是对村子和村民利益最大化的，她才下定决心走出那一步。

　　好比修路，即使未来失败了，那也给村里留了一条路；好比修建村里公共设施，即使未来失败了，曾经修建的东西也能帮助村里更好；好比种植，即使未来失败了，也能给村里留下一些粮食，以及生产设备和经验……

　　其实她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笃定，其实她在戴着镣铐跳舞。

　　季林白看着低垂着头神色凝重的她，心里泛起丝丝心疼，他指尖捏了捏文件的纸张，蓦地生出股不管不顾来——

　　他要跟她一起。

　　最坏的结果无非又几个小目标打了水漂，但他最大的爱好就是打水漂，石片沉底之前谁也不知道能打多久打多远。

　　多刺激，多得劲儿。

　　“不行你找个人合伙干吧，比如找我——”

　　“我知道今天中午吃什么了！”

　　两人同时说话。喻青柠听见他的话忍不住笑了，“找谁？你那个朋友吗？”

　　她现在对这种投资都有PTSD了，唯恐对方一上来又说把村庄改成后花园。

　　“还是算了，听起来你那朋友好像有点不靠谱。类似你朋友那样的城里人有很多试错机会，能建造很多后花园，这个不喜欢了随时可以换下一个，我的家乡只有一个。”

　　“而且我现在的资金还够，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季林白一口气梗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她态度这么坚决，他还能怎么说，自爆那个不靠谱的人就是自己嘛？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从她话中，似乎听出了点“嫌富爱贫”？

　　反正今天下雨不能干活，喻青柠中午打算做一个牛油火锅，为此不惜开着皮卡冒雨去几公里外的镇上购买食材。

　　夏天吃火锅，怎么可以没有凉虾作伴呢。

　　喻青柠本想直接在街上买两碗凉虾回来，却发现今天不是赶集的日子，往日卖凉虾冰粉的街边空无一人。

　　自己做也可以，只是需要将大米浸泡一夜，肯定赶不上今天的火锅了。正当她失望时，却在超市里买撒尿牛丸时看到了凉虾粉，她当即买了两包，又称了些虾片回来，准备炸了当小零食。

　　凉虾需要冷藏之后才好吃，喻青柠算了算时间，决定先把凉虾做好冷藏着，这样吃火锅的时候吃刚刚好。

　　季林白以前见都没见过凉虾，看喻青柠又是准备锅、几个大汤碗、大漏勺、大汤勺……大张旗鼓的模样，潜意识就觉得这东西做起来很麻烦，自告奋勇说：“要我给你烧火嘛？”

　　他现在对自己的定位很准确——火夫。

　　“好呀。”

　　喻青柠虽然是第一次用凉糕粉做凉虾，但结合刚才从下厨房和小红书上搜到的教程看了看，发现做法并不算复杂，于是便放心大胆让季林白烧火。

　　事实证明，人还是不能过于大胆。

　　季林白身在曹营心在汉，烧着火却时不时站起来，看喻青柠怎么做凉虾。

　　炉灶里时而柴放得太多，时而又太少，一灶火烧得熄多燃少。

　　第五次熄火，喻青柠搅拌着锅里的凉虾液，看着季林白歪着身子用铁夹整理灶里的柴火。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你往里吹口气试试，别太用力，慢慢吹啊。”

　　季林白急于证明自己能行，话只听到了一半。他深吸了口气，然后凑在灶口对着里面猛地吹了过去，灶里的干柴一瞬间全着了，火星四蹦，不少蹦到了外面。

　　他立马往后撤，这才没把自己的头发和衣服点着。

　　然而锅里的凉虾液却没有躲开。

　　季林白吹的那口气太大，即使喻青柠眼疾手快第一时间就拿锅盖遮住锅里，也没能完全挡住飞来的灰黑烟尘。原本米色的粘稠液体里，嵌入不少黑灰，一锅食物全部报废。

　　季林白瞪大了眼睛：“抱歉……”

　　喻青柠握勺的手紧了紧，压下因浪费食物升起的烦躁，垂着眼眸没说话。

　　重新煮第二包，这次不管季林白怎么打包票，喻青柠也不肯让他烧火了。

　　她边根据教程，将兑好的凉虾液倒进锅里的水中搅拌熟化，边来回跑着往炉灶里加柴控制火候。整个过程游刃有余，看得季林白惊叹不已。

　　季林白也察觉到喻青柠态度的变化，这会儿跟在她身边讨巧卖乖，一会儿第一时间把她要拿的东西递给她啦，一会儿又化身夸夸星人不停夸她厉害啦。

　　比如这会儿，他见喻青柠手伸向大漏勺，立马拿起递给她；见她需要加了冰块的凉白开，瞬间一瘸一拐给她端到身边；见她用汤勺盛出凉虾液到漏勺里，挤出一条条带着小尾巴，像蝌蚪的凉虾时大呼小叫“好神奇！”、“看着就好吃呢！”……

　　喻青柠哪能不知道他用意。其实她那会儿烦躁，大部分原因是懊恼明知他不熟悉农活，还答应他烧火的自己。

　　此时看他跛着脚处处讨好，看起来好不可怜，她更加生自己的气了。

　　“别洗了。”

　　喻青柠夺过他手上的勺子放到一边，扯着他的袖子把他按在一旁的凳子上，从冰箱里拿出一个苹果洗了塞到他手上。

　　“你就乖乖坐在这里吃苹果吧。”

　　她说完一抬头，看见季林白两手捧着苹果，眉眼弯弯，清澈的眼里湿漉漉的。

　　她吓了一跳：“怎么了？”

　　季林白轻轻吸了吸鼻子，摇摇头说：“没怎么。你忙吧，我在这儿陪你。”

　　“哦。”喻青柠转身，继续去做凉虾了。

　　季林白咬了口苹果，感觉嘴里甜滋滋心里美滋滋的。

　　他看着面前忙碌的人，止不住地想：她可真好啊，我做错了事，她不仅没有骂我怪我，反而还给我洗苹果吃，我也要向她学习！

　　季林白想着想着，突然反省起自己平时是不是对公司里的员工太严苛了，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儿，既然决定要向她学习，不如从现在开始。

　　说干就干，他掏出手机给自己的特助韩浩发了个消息，让他今晚带公司所有员工去吃一顿好的，同时通知大家明天带薪休假一天，并在全体员工群里发了个自觉很动人的消息：这么久以来，辛苦大家了。

　　季林白做完这一切，满足地放下手机。他相信，他的员工们也会像他一样，满怀感恩的。

　　殊不知远在北京的扶舟资本总部，从收到季林白那条“最后的晚餐”的消息开始，整个36楼都布满了愁云。

　　大家围在韩浩身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其中最有资历的文森问出了那句话，“韩特助，咱们公司是不是，要解散了？”

　　“肯定是，不然季总怎么突然说这么有人性的话，呜呜呜！”

　　前台小美刚毕业，沉不住气，竟忍不住抽泣了起来。情绪之悲，闻者落泪。

　　大家很难不落泪。虽然季林白毒舌、嘴欠，总是一副嘲讽技能拉满的样子，但同时他给人的薪资待遇方面也拉满了啊，加班三倍薪资、节假日生日等福利满满，而且这福利还不是虚的礼物，他是直接发钱，连员工爸妈生日都会发大红包，一副钱多得没地儿烧的模样……

　　更重要的是，季林白虽然总是嘲讽人，但他是有真才实干的，他嘲讽中往往又带着非常好的建议，让你学到真东西。

　　往日里被他嘴伤害的心灵又被他的金钱抚慰，大家都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毕竟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有付出才有收获。要是以后去了其他公司……

　　往日里总是微笑着的韩浩此时也挂不住笑，耷拉着脸，“不知道。大家不要乱想，等季总回来再说。”

　　众人看着韩浩落寞的背影，纷纷哭出声来，一时之间整个36楼哭声一片。

　　“啊嚏！”

　　季林白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惊得喻青柠都走到他身边，微微俯身看他，“感冒了？”

　　季林白想起自己刚刚做的事，估计是员工们在感谢他吧。他摇了摇头，满脸得意：“没有。”

　　说完又忍不住跟她邀功：“我刚刚做了件好事儿哦。”

　　喻青柠表扬：“那很好啊，我们要学雷锋，经常做好事。”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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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对“季总学雷锋做好事”有什么看法？
员工们：谢邀，人刚哭完，求他勿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