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檬味盛夏》郁井

12、12

　　“当然不是！”季林白想都没想就开口否认，强调，“真不是我，是我一发小。”

　　他不承认，有两方面的考量。

　　一是担心喻青柠让他投资，他那边度假村的坑还没填平呢，总不能又往这个坑里跳，不说就少了被她劝的麻烦；二是不愿她脸上出现讨好或者谄媚的神情，他觉得两人现在的相处方式挺好的。

　　不过——

　　“你怎么会觉得是我？”季林白回过味儿来，得意地问，“是不是觉得我很帅？”

　　“嗯，是挺帅的。”喻青柠认真看了看他的脸，诚实客观地说。

　　她见过很多人，他确实是其中最帅的，尤其是周身那股懒散却矜贵的气质，独一无二。

　　季林白虽然平时自恋得不行，也经常被人夸赞，但不知道为何，她这么直白夸他时，就忍不住有些害羞。

　　“你干嘛儿呢，说话就说话，别随便夸人。”

　　喻青柠扑哧笑了一声，从身后的架子上拿起一个圆圆的棋盘，问他：“要玩跳棋吗？”

　　“嗯？”看她这不甚在意的样子，季林白就知道自己没劝进去，他急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难道是自己说的不明显，还是找的失败案列不够痛彻她心扉？

　　喻青柠一边打开棋盘的盖子，一边说：“玩一局跳棋我就告诉你。”

　　季林白无奈，只得暂时把注意力放在她手中的棋盘上。

　　跳棋的棋盘为六角星形，上面有121个棋孔，棋盘周边的六个凹槽里，分别装着六种不同颜色的亚克力圆珠棋子。每种颜色的棋子有12颗。

　　两位玩家比赛时，每个玩家各持一种颜色的10颗棋子，占领六边形的一个角，谁最先把正对面的阵地全部占领，谁就取得本轮比赛的胜利。

　　喻青柠选了嫩黄色的棋子，季林白选了湛蓝色，两人通过石头剪刀布确定了先后顺序。

　　他先，她后。

　　季林白一上来就横冲直撞，借着喻青柠的棋子，十几步间便将自己的棋子运了半数到她的阵地上。

　　而此时的喻青柠似乎进入了停滞状态，一颗颗棋子都才刚出家门，还时常自入困境，一步步看得季林白都恨不得替她走。

　　然而到了后期，季林白却发现自己陷入两难境地。

　　他原先一步棋能走得快，走得多，全是凭借喻青柠的棋给自己的棋子搭“桥”。而现在，她的棋子有条不紊地一个接一个过来了，自己的棋子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很多时候只能一步步往前挪。

　　第一局，喻青柠以三步之差赢了。

　　季林白不服气：“再来！”

　　第二局开始。

　　这一局，还是季林白先走。

　　他加快了运送棋子的速度，每一步都思考良多，看如何做到利益最大化。效果很明显，他这次占领喻青柠阵地顶头位置所用的步数，比上一次还要少。

　　而他的对手，喻青柠还是慢慢悠悠不慌不忙地走着棋，偶尔挪动一步两步。

　　正当季林白以为自己这局必赢时，他又输了，以四步之差。

　　“再来！”

　　第三局，季林白输；第四局，季林白输；第五局，季林白还是输，这次只有一步之差。

　　……

　　第不知道多少局，输到不知今夕为何夕的季林白想了个阴招，只要他留一个棋子在自己的阵地里，喻青柠不就永远赢不了了吗。

　　于是，季·钉子户·林白上线。

　　季林白呲牙咧嘴地看着被嫩黄包围的一点蓝，心中一瞬间居然涌起了变|态的爽感。

　　然而下一秒，当他抬起头来，看见喻青柠正怜爱地看着自己时，彻底绷不住了。

　　季林白撇了撇嘴：“……你是不是在嘲笑我？”

　　“没有没有。”

　　喻青柠说着没有，嘴角却控制不住地扬了起来，但她真不是在嘲笑他，只是觉得他耍赖的样子，有点可爱。

　　大丈夫愿赌服输，能屈能伸。季林白紧拧着俊眉说：“你要笑就笑吧，笑完了告我一声，我为什么就赢不了你？”

　　喻青柠循着记忆的方向，复原两人第一局中期时的棋盘上的棋子位置。

　　“来，”她招呼季林白，“我们再下一次。”

　　季林白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照她说的做。

　　他依照自己一直以来的逻辑，在自家领地角落里挑了颗棋子，几个连环跳登顶对面高地。这是他计算过后，能走得最远的棋子。

　　“你很聪明。”喻青柠真心实意夸奖。

　　季林白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但，可能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喻青柠一针见血指出问题。

　　她说着，嫩白指尖轻点他领地里的另一颗棋子，“你发现了吗，你刚走的那颗棋子是这颗棋子的‘桥’，现在你那颗棋子是直接过去了，但剩下这颗呢？”

　　“先把它挪到这里，再借你的这两个棋子儿跳过去。一样会很快。”季林白想了想，给出个自认为完美的解决方案。

　　“好，但如果我下一步就把这颗棋撤走呢？”

　　喻青柠把关键的那颗棋子跳走，他刚才的计划全面崩盘。

　　“你不仅需要我的棋子给你配合，你还必须要两步才能实现目标。”

　　季林白闻言眉头紧锁，沉思着。

　　喻青柠把自己和他刚才走的那两步棋放回原位，捏起他领地外一颗不起眼的棋子，往右前方推了一格，“让我来走的话，我会走这一步。”

　　季林白循声望去，目光在棋盘上盯了许久，看出了些门道，“你在给这几颗棋子搭‘桥’？”

　　“没错。”

　　“不对，”他发现漏洞，点了几颗棋子，“这儿、这儿，都被你的棋子挡着，根本不可能跳过去。”

　　“聪明。现在是挡着，但我不可能挡一整局啊。你注意看，我要想把后面的棋子移出来，必须先把这几颗挡着你的棋子移走，而我一移走，你不就有机会过来了吗？再说了，你现在只是为你这两颗棋子搭好了桥，既然暂时不能走这两颗，可以继续为后面的搭桥啊！”

　　“原来是这样。”

　　这次季林白克制住自己争先争快的方法，按照喻青柠的说法，保证自己后面每一颗棋子，在前面都能找到自己的棋子的“桥”。

　　一局结束，他居然跟喻青柠打了个平手。

　　“厉害呀，一点就通。”

　　喻青柠为他鼓掌，同时总结说：“借别人的‘桥’，不如自己为自己搭‘桥’。”

　　季林白当然听懂了她的隐喻，他忽然想起自己以前的每次投资，好像都在借别人的“桥”。

　　政策是别人的桥，市场风向也是别人的桥。万一，这些桥突然没了呢？

　　季林白不禁想到前两年非常火热的教育培训机构，那一年的春晚都是由教育机构赞助，教育机构硕大的logo印在央视主持人手卡、舞台、屏幕中央，每个环节过后主持人都会cue一遍它们，夺人耳目。

　　可是后来呢？

　　几个月之内，看起来坚固无比的“桥”轰然倒塌，大大小小上千家公司倒闭，几万人猝不及防失业，惨不忍睹……

　　季林白回过神，看向面前似乎一直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的人，轻声问：“那你呢？你有一直搭建自己的‘桥’吗？”

　　“当然。”

　　喻青柠目光坚定，忽然生出一股分享欲，拿出本文件递给他，“给你分享我的乡村振兴计划书。”

　　季林白接过文件，仔细翻了翻，发现她每一步都做了详细的规划，但是——

　　“你这，确定是要做度假村，为什么上面休闲娱乐项目的占比这么少？”

　　喻青柠点头：“确定，我要做的是生态农业度假村。对于你刚才说的‘乡村振兴政策’，我有不同的看法。乡村振兴，振兴的是农民、农业，有农民和农业的地方，才叫乡村。”

　　“你刚刚说的那些失败案例，包括你那位朋友，都本末倒置了，他们所想所做的，都是把农民变为商人，把种植粮食的土地变成供城里人度假玩乐之地……”

　　喻青柠脸上露出些许厌烦的神色：“说实话，我很讨厌这种。”

　　相识几天，季林白还是第一次见她情绪如此激烈，“管那么多干嘛儿呢，目的不都是改变农村，让大家赚钱。”

　　“问题是确定能让他们挣钱吗？”喻青柠皱起眉头，“正如你刚才说的那些休闲度假村，影响的不只是农村的生态环境，还有村民们的心。成功了还好，要是半途失败了，你觉得经历过轻而易举就能赚钱的村民们，还愿意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苦哈哈地种庄稼吗？”

　　季林白不赞同：“你也说了种庄稼苦。谁规定农民就必须种地了，他们也有选择自己如何生活的权力。这不正好，借着度假村，让大家体验不同的生活方式。”

　　喻青柠理智分析：“现在网络和交通这么发达，大家随时随地都能看到不同的生活方式。看到和切身体验到不同，特别是在修建娱乐度假村时，村民们背靠，或者说依附投资方赚到一些钱，很容易产生自己确实能赚钱的误解。”

　　她客观冷静但残酷：“但你要知道，很多时候，没了平台个人什么都不是。渔民能打到鱼的前提，是他们拥有一艘能出海的大船。”

　　季林白翻遍她的规划方案，在上面没看到一个外来资方，也没有如何拉投资的计划，疑惑问：“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找一艘‘大船’助力？”

　　听见他的问题，喻青柠想起自己回来前，拿着规划方案四处拉投资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