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怀不轨》喜多金

31、分手

　　夜深了，满月如盘，高高悬挂在窗口。
　　陈知衍开了一天会议，辗转多个区域，疲惫下，肩胛位置的肌肉酸疼。
　　但一想到回总套就能看到想见的人，立刻又变得精神抖擞。
　　就连搭在臂弯上的西服外套，都抖搂着得意。

　　他走到玄关，注意到室内有人，但只亮着几盏廊灯，屋内光线昏暗。

　　洛熙就坐在客厅沙发上，她纤细的背影隐藏在夜色中。

　　“怎么不开灯……”
　　他未说完，洛熙平淡的声音就将他打断：“不要开，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她已经很久没有如此严肃的说话，陈知衍心中忽地闪过一阵不祥的预感。
　　不禁自嘲：何时变得这般感性？

　　随后就她一侧坐下，伸手搂住她的肩膀，柔声问：“什么事？”

　　洛熙的骨架格外纤细，即使外表看着挺瘦，陈知衍落手之处，依然能感觉到莹润的肉感。
　　她并没有躲开，这让陈知衍心中的担心稍微放松。

　　“那次我让你帮忙签字，后来说请你吃饭。我们两人吃饭的事，我并没有往外传，但是我的同学和同事们却都知道了，是你传的吗？”

　　陈知衍心中的不安感再度上升，在此瞬间，他不敢回望洛熙的眼睛。
　　幸好他们是并排坐，他并不会看到她的眼睛。

　　“你尽管说实话，好么。这种事情，除非我无心，但凡是我有心想知道，都是瞒不住的。我们不妨坦诚一些，坦诚相待，你说呢，陈知衍？”

　　许久，男人磁性好听的嗓音响起：
　　“是。”

　　是他传的。

　　他把两人要吃饭的消息通过私人管家，传播到人尽皆知。
　　至于目的，不言而喻。

　　“碰到汪权顺他们，并把我带入他们的圈子，也是你提前安排好的吗？”

　　“是。”

　　“目的是什么？”洛熙说出自己的猜测，“让我看到一群名流精英，对你毕恭毕敬？让我看到你的声色犬马，权力滔天？”

　　陈知衍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后来带我去奢侈品店买鞋子，是想让我被物欲冲昏头脑吗？让你的人拿抢指着那两个普通人，是为了杀鸡儆猴，威慑我？”

　　“是。”

　　针对这一点，洛熙经历时就明白他的意图，此刻听他主动承认，心中仍是一阵恐惧和恶寒。

　　“后来有段时间，沈如珍得到总监的重用，给了她很多别人没有的机会，走哪儿都带着她，后来没多久又不搭理她。是为了让我心里妒忌，有危机感的？”
　　当时她的确很有危机感，她甚至去求他，不要和沈如珍走那么近。

　　原来他把什么都算到了，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对。”

　　洛熙缓缓闭上眼，又睁开，艰难说出最后一个疑问：
　　“是你授意汪权顺，让他提醒江远征去接近我的吗？”

　　四周静默。
　　两人呼吸声清晰可闻。

　　套房内恒温系统运行着，是最适宜人生活的温度。
　　陈知衍额头却渗出一层汗。
　　套房内门窗紧闭，他很闷，闷得要喘不过气。

　　“陈知衍，我在问你。”

　　“……是。”

　　一锤定音。

　　陈知衍自诩一向镇定自若，此时却慌了神：
　　“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都有数，不会让你受到任何实质性伤害，只是加速我们两人在一起。洛熙，你要明白，我这么做，只是因为喜欢你。”

　　洛熙没有吭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陈知衍交握的手汗津津的。
　　他起身，站到洛熙对面的位置，屈膝蹲下。
　　昏暗灯光下，能看到人形的轮廓，他双手捧住她的脸。

　　陈知衍的拇指碰触到一片湿润。
　　她哭了。
　　这比让他的算计心机被戳穿，更让他难受和不安。

　　“我承认，我是用了一些手段，让你不得已和我在一起。”陈知衍指腹轻柔地划过她的眼角，英俊的眉眼处闪过一丝愧色：
　　“你现在也喜欢我，我是知道的。我只是太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对我来说，结果更重要。”

　　最后几个字，声音有些颤抖。

　　“当时和你在一起，有依靠你摆脱麻烦的心理，但你我清楚，那时我已经对你动了心。曾经我那么感激你，以为你是带我逃离苦难的人，陈知衍。”
　　洛熙停顿下，寂寥地望向窗外满月：“我怎么会想到，原来苦难就是你带来的。”

　　她真的太傻，太天真了。
　　当初决定和陈知衍在一起时，还为自己找到一劳永逸的撑腰而沾沾自喜，还以为自己的“小心机”多么高超。

　　原来她早就被人算计了。

　　她，一个身无长物的年轻女孩，怎么可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见惯风雨的世家大少爷的对手？

　　是她错了。
　　发心就错了。
　　哪怕是为了自保，也不应该把自己托付给他人。
　　靠山山会倒，靠人……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人还是鬼。

　　他精密的编织好大一张网，以爱的名义，将她套牢。

　　陈知衍把洛熙搂在怀里，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和肩膀，试图安抚此时脆弱的情绪。
　　“我怎么舍得给你苦难？洛熙，我疼你爱你还来不及！”

　　“真的是这个样子吗？”洛熙推开他的胸膛，一件件细数：
　　“同学同事们知道我要和你去吃饭，说我心比天高，不要脸攀附有钱人。”
　　“看到你的人拿枪指着别人，我吓得不敢说话，从那之后我就很怕你，我不敢得罪你，处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就连晚上做梦，都会梦到脑袋被人打开花。”
　　“江远征强迫我，说要包养我，说我欠\操。”

　　“别说了。”陈知衍再次紧紧抱住她。

　　洛熙在他怀里不住地颤抖。

　　“他的眼神好吓人，他用又肥又腻的手去摸我的腰，他要强/暴我。”

　　“别说了！”陈知衍发出一声怒吼。

　　“周泊也帮我出头，他家酒店被迫停业，他爸爸气得住院……”

　　“你这是因为他来声讨我吗？”陈知衍眸光转冷，双手紧握成拳，暴起分明的青筋。

　　“是啊，我就是在为他声讨你啊。”

　　天之骄子二十四年，骄傲如他，高傲如他，感受到权威被挑战的失控和恼怒：
　　“洛熙，你能不能懂事一些？”

　　“陈知衍，我为什么要懂事？我为什么要顺从你的强势？”

　　“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好，宠你爱你，只有你一个！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哪怕你说想要天上的星星，都会想办法摘给你！就这样，你还不满足，非要拿过去的事让两人不开心？”

　　“你宠我爱我，就能不计较你对我的算计吗？陈知衍，你到底知道什么是爱吗？”

　　陈知衍不语。

　　“你的爱太沉重了，我承受不起。”

　　似乎有什么珍贵的东西，正在离他而去。

　　直到此刻，他仍然不觉得自己有错，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杀伐果决，不择手段。
　　想要的东西一定会弄到手，不惜一切代价。

　　但，此刻他感受到深深的恐惧，于是不得不，弯下他高贵的头颅，柔声哄着：
　　“之前……之前都算我的错，以后，我们好好的，我干什么都和你商量，行不行？”

　　“陈知衍，如果我不知道这些，还能稀里糊涂地和你走下去，但是我知道了啊，怎么可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对泊也家也太不公平了。”

　　周泊也，又是周泊也！
　　他是陈知衍心中的一根刺。

　　“那个草包？他能保护你什么？能给你你想要的？能像我这样宠你疼你，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摆到你面前！”

　　洛熙从沙发上站起来，身体因抗拒而往后退：“陈知衍，你不要说话了，我害怕！就这样吧，我们分开吧。”
　　眼泪像是止不住一样，她一边哭一边不住地摇头。

　　陈知衍双目赤红，背后仿佛被一座沉重的大山压抑着。
　　他伸手去，要去揽住洛熙的肩膀，却被她躲开了。
　　此刻的男人，冰冷彻骨，消沉又恐怖。
　　“你说。”温润的嗓音变得嘶哑，“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洛熙，我什么都给你，没有人比我更爱你。你说啊，想要什么！”

　　洛熙吓得不停向后退，直到身体撞到坚硬的墙壁上。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和你分开！以后都没有什么关系！”

　　“你想好了？”一股无法遏制的怒意，几乎要将他吞噬。

　　洛熙斩钉截铁：“想好了。”

　　她终于承受不住，拔腿就往外跑。

　　直到逃离总套，紧张地往后看，人没有追上来。

　　洛熙不知道应该去哪儿。

　　安逸又幸福的日子过得太久，此时一下从云端跌落，说是摔得粉身碎骨都不为过。

　　手机就在这时响起。
　　她不想接。
　　并没有看来电人谁，直接摁掉。
　　哪有心情接电话。

　　手机那端的人并没有就此罢休，一个接一个轰炸。
　　洛熙还以为是陈知衍找她，索性把手机关机处理，却看到来电显示上是婶婶王岚。

　　难道家里出什么是了？
　　不然婶婶不会一直打。

　　这时，恰巧婶婶的来电又拨来，洛熙立即点击接听。
　　“熙熙，你叔叔出事了！”

　　一向泼辣的婶婶此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洛熙的心像是一只手紧紧攥住，发出的声音都变得飘渺：“叔叔他……怎么了？”

　　“你叔叔从建筑工地上摔下来，现在人在ICU，他工友让我赶紧汇钱，说是人快保不住了！怎么办啊，你叔叔他还这么年轻，家里的钱都给淇淇交学费了，我们上哪去弄钱啊！”

　　“现在人怎么样了？婶婶你先别哭，钱我来想办法。”
　　她安慰婶婶不要哭，自己的眼泪却争先恐后掉下来。

　　“现在就欠医院七万多了，说是在ICU一天就要十万，我买好车票了，连夜赶过去。哎呦，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
　　王岚说着，再次失声痛哭。

　　叔叔在抢救，救命要紧。

　　洛熙没有犹豫，返回刚刚离开的地方。

　　模糊光影中，陈知衍依旧维持她离开时的姿势，黑暗让他的背影看起来更加高大而孤独。
　　在看到洛熙回来的那一刻，他的眼睛似乎亮了。

　　她才说，分开吧，想好了，以后都没什么关系。
　　她下定了决心，不再和他有任何牵扯。

　　而此刻，前后过去不到十分钟，却再次狼狈地回到原地，苦涩地说：
　　“陈知衍，给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