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涨落》祝夜

2、醒来

　　麻醉师控制的剂量很好，不到半个小时黎州实就清醒了过来。

　　醒来后的第一眼就看到了他的宝贝闺女，湿红的眼角微微下垂，明显是刚哭过。

　　“爸爸，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黎初本就离得近，几乎是马上就察觉到这边的动静，不由得起身关切。

　　心情有些急迫，虽然术后并发症的几率很小，但在没有得到确切回复之前，心里始终七上八下的。

　　周城见老板醒了，立马跑出去喊医生。

　　“能有什么事儿，你爹我身体硬朗着呢。”

　　病床周围缠绕的仪器有些错乱，黎州实本想抬手回应，术后的身子还是有些虚弱。

　　“老黎，你总算是醒了。”
　　顾鸣鹤头发都白了一圈，“沈教授这两天都没怎么休息，刚也处理完这儿的事又往公司去了。”

　　话音刚落，他的公司总助又打来电话，话里话外都围绕着新建的楼盘工程需要老板跟进签字。

　　“瞧我们的大忙人顾总怎么也守在这儿，”黎州实揶揄道，“年末不跟进项目，嫌钱多不是？”

　　“……”

　　身居高层的检督院反.贪局局长在外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威严模样，只有在顾鸣鹤和家人面前才会不加掩饰地随心所欲。

　　“看来这病是好得差不多了，咱俩之间也不整那些虚的了。”

　　顾鸣鹤拿着外套起身，走了半路又返回叮嘱道。
　　“初初，有什么事尽管喊叔，大忙人要先去忙着替黎局赚棺材钱了。”

　　黎初：“……”

　　这种祝福还挺超前。

　　她只能硬着头皮应下：“行，谢谢顾叔，辛苦了。”

　　等人都走远了，黎州实才满目慈祥地上下打量着宝贝闺女。

　　十二月的天气居然只穿雪纺衬衣加小香风外套，瘦薄的身子跟纸片一样，风吹两步估计就倒了。

　　眉头越皱越紧。

　　“老美那边是不给你吃饭？瘦成这个样子，出远门怎么不套个羽绒服过来？”

　　黎初：“……”

　　谁知道异国温度差这么大，走得急哪还顾得上这些。

　　不过这么一说，她倒是真觉得有些冷。屋内暖气适宜，只是鼻子微微有些不舒服。

　　按照多年的经验来说，她这是要感冒的趋势。

　　病房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周城率先踏入屋内，明显是赶时间跑回来的，抱着一大袋药物报告气喘吁吁。

　　“老板，闻主任来了。”

　　话音刚落，一袭白衣紧随其后，身形挺拔沉稳，白大褂内搭衬衫领带，勾勒出劲瘦的宽肩窄腰，一举一动都彰显着禁欲气息。

　　戴着口罩看不清面貌，单只露出清隽的冷白皮和好看的桃花眼，剑眉星目，矜贵雍容的气质跃然纸上。

　　黎初只看了一眼就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

　　原因无他。

　　眉眼间和那个人太像了。

　　“小闻来了。”黎州实靠在缓缓上升的被垫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亲切。

　　“这段时间麻烦你了，日程繁忙还要抽空飞到京市来照顾我这老头子。”

　　场面话总要说得漂亮些。

　　“哪儿的话，黎叔，您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闻渊虽然年轻，但早已经商十余年，客套官场简直信手拈来。

　　更何况闻黎两家老爷子那辈便交集匪浅，黎州实也明里暗里都站在大少爷这边。

　　如果不是七年前那场闹剧……

　　闻渊垂眸，无意间瞥了一眼努力减少存在感的黎初。

　　两家可能早已成为圈里津津乐道的联合姻亲了。

　　他收拾起不合时宜的心思，翻了两页检查报告。

　　“各项指标都恢复的挺不错的，有没有视物不清或哪里感到不舒服？运动还协调吗？”

　　黎州实如实回答，又配合闻渊做了一系列身体检查。

　　“刚做完手术体力不支是正常现象，慢慢来就好。我这段时间都在主任办公室值班，任何需要给我打电话就成。”

　　他的语气如沐春风，操作流程老练细腻，再配上那张惊为天人的脸。

　　周城都觉得无人能逃离这种不经意间散发出的专业魅力。

　　可惜他是个男的。

　　闻渊对周城的内心活动一无所知。只是认真叮嘱着专房护士用药时间和注意事项。

　　黎初在一旁默默记在脑海，末了终于鼓足勇气问了一句：

　　“有什么要忌口的吗？”

　　说完才发现自己忘了带尊称，语气也不受控制地带了些审夺和疏离。

　　像只浑身充满刺球的河豚，气鼓鼓地彰示着暗戳戳的不满，却不令人感到厌烦。

　　连黎初自己都被脱口而出的这句带着刻板印象的话吓了一跳。

　　闻渊正在低头交待药物时效的身躯顿了一下，淡淡的眸子看向了她。

　　专房护士也一愣，好像还从未见过不对闻主任尊敬哈腰的人。
　　毕竟身份地位摆在那，即便是长辈对他也都是和睦平等的态度。

　　更不用说她们这些社畜打工人了，要不是大清早亡了，说不定见人一面还要磕头行礼。

　　“小孩刚从国外留学回来，把老美那套人人平等学了个十成十。”

　　黎州实在一旁打着圆场。

　　一是为了护犊子，二是虽然和闻渊共事了十年，他仍捉摸不透他的秉性。

　　依稀记得闻太子是挺记仇的。

　　老二那孩子当年能做出那种轰动商圈的事情，闻家就没一个不是狼豺虎豹的。

　　“初初，这是你闻渊哥哥，小时候你还在他房间里尿过裤子呢。”

　　黎初：“……”
　　周城：“……”
　　护士：“……”

　　闻渊轻声笑了出来，浅眸深邃，“没事儿，小孩接触些多元文化也挺好。”

　　“高胆固醇高糖高盐的食物先不要吃了，多用些清淡蔬菜类的。康复有专人护工，那边已经专门交代过了。”

　　“还有什么问题吗？人人平等的小孩。”

　　黎初一个头两个大。她已经二十二岁了，才不是小孩。

　　更何况——

　　“没有了，谢谢舅舅。”

　　舅舅？

　　闻渊签字的手一顿，眉峰微挑。

　　黎初姥爷的三弟媳和闻渊的大伯母是表姐妹。

　　的确是表得不能再表的远房舅甥关系。

　　连黎州实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这层转了十八弯的亲戚，毕竟是岳父家那边不太走动的上辈妯娌表姐妹。

　　这不辈分全乱套了吗？

　　他佯嗔道：“你这孩子，怎么跟闻副院说话呢？快叫哥哥。”

　　黎初不服气地抬起了头，像一只炸毛小猫。

　　如果不是因为眼前这个淡漠又高傲自大的、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远房舅舅。

　　或许七年前闻淮就不会不告而别。

　　也不会，至今音信杳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