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还巢》丁楠吃汤圆

14、雨

　　萧月明在收到许南柯的好友申请后，第一时间就点了同意。
　　他有点不敢看许南柯的朋友圈，怕看到什么刺激性的消息，可不看心里又百爪挠心。
　　最终他还是点开了许南柯的主页，看到了她最近的那条动态。内容很简单，就是四张饭桌上的照片，美味佳肴摆了满桌，再配上短短的一行文案:“干饭大队集合！”
　　最后那张照片里还有三个大拇指举到了镜头前，背景是被席卷一空的碗碟，一看就是对这顿饭相当满意。萧月明不用猜都知道出镜的那三只手分别属于谁。
　　曾经，在非常短暂的几个月里，他也是这个小团队里的一员。

　　想到这里，萧月明退出了微信，重新定了定神，又拨通了一个名为“Blair”的号码。
　　电话响了二十多秒才被接通，听筒对面是个冷艳女声：“怎么这时候给我打电话？”
　　萧月明轻声问：“还没休息吗？”
　　女声有些疲惫，听到萧月明的声音似是又打起了精神：“还在公司，有几份文件没看完。”
　　“发给我吧。”萧月明道。
　　“得了吧，也没到非得麻烦你的地步。真要忙不过来了，我肯定头一个把你叫回来。”对方轻叹一口气，继续说道，“你既然回国了，就不用操心我这边了，把博睿管好就行。前两天还不是找我借人来着？”
　　萧月明咳了一声：“也就两个人而已。”
　　女声的语调里像是带了些戏谑的笑意：“立项的时候从我这挖走的那么些人还不够啊？你做的是手游还是3A大作？”
　　萧月明有些窘迫：“姐……”
　　电话那头的，正是萧月明的姐姐萧露白。她虽只比萧月明大六岁，如今却已经是跨国商业集团锐星的实际掌权人。她在工作上堪称雷厉风行，管理集团也是雷霆手段，女魔头的名号令锐星上下闻风丧胆，唯独面对这个弟弟的时候才算是亲近一点。
　　“好，不开玩笑了。知道你重视这个项目，人我早安排好了，飞机估计再有个三四小时就到沪市。”萧露白端起咖啡杯轻啜了一口，抬眼望向落地窗外的繁华夜景，“对了，你见到她没有？”
　　萧月明仅仅只是嗯了一声便没下文了。
　　萧露白追问：“怎么样了？”
　　萧月明还是没吱声。
　　每当不知该如何作答的时候，他就只能以沉默来应对。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两人之间目前的关系，尴尬、生疏，或许比单纯的陌生人还要再差上一些。许南柯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可能还有了男友，他本就不该过多打扰。
　　但他唯一能够清晰感受到的就是，许南柯对他有怨。心结化作了沉疴，解不开、化不掉。
　　萧露白等了半晌还没听见答案，便已经猜到了大概，主动中止了这个话题：“你自己有分寸就好。我这里忙完也该回去休息了，先挂了。”
　　萧月明低低应声，在萧露白挂断电话后放下了手机。
　　他看向窗外，天空烟幕蒙蒙，阳光被锁在云层里露不了头，显得头顶这片天格外的低，压得人喘不上气。
　　===
　　距离上次去博睿已经过了两天，许南柯还是和往常一样在木石社里练功。
　　小咩突然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手机在一旁震个没停。
　　许南柯正好停下动作，拿起毛巾擦了把汗，到一旁坐下歇口气。
　　原来是小咩刚画好了一个新角色的草稿，想让她先看看。
　　许南柯一直都很喜欢小咩的设计，因为小咩本身就喜欢京剧，也是为了这个国风项目才选择来了博睿，她画的角色大多男帅女美，在行头方面也不会有常识性错误。尤其是在看过其他原画大佬把旦角软靠魔改成光腿高开叉紧身铠甲之后，许南柯看小咩就像是看到了亲人。
　　这次小咩画的是个指引玩家做新手任务的npc，角色设定是聆音楼的大师兄，专攻武生。小咩之前在采风时拍的那些资料都派上了用场，这个角色上台时的那一身大靠画得相当漂亮，里里外外还都画了分解图，可以说是非常用心。
　　许南柯开玩笑道：“这只是个打酱油的npc，你这画得都快比主控还细致了！”
　　小咩却回答得非常认真：“大师兄可是聆音楼的门面担当，当然要画细一点，玩家就是看到大师兄这么帅才会愿意选这个职业啊！”
　　许南柯竟然被说服了，默默敲出一行字：“好有道理，那还得多亏大师兄出卖色相了。”
　　小咩继续回道：“话说昨天隔壁动画组来了两个建模大神，进组第一件事就是要走了康凤麟的原稿，好像是要给他加蟒袍了！”
　　许南柯愣了一下：“昨天？这么快？”
　　小咩回复：“对啊，好像还是从总部来的。”
　　许南柯越发觉得不对，这也太快了！锐星总部在瑞国，远在大洋的彼岸，光是时差就差了十来个钟头。就算她刚跟萧月明提完这个问题，那边就立马派人上了飞机，满打满算昨天也到不了博睿。
　　除非他们坐的是火箭。
　　要不然就只会有一个理由——萧月明早就做好了要给康凤麟加蟒袍的打算。他不是真想把现在的形象作为最终稿，之所以暂时采用错误的建模只是为了不耽误后续的开发进度，而在她去办公室之前，萧月明就已经从瑞国调了人过来。
　　也就是说，她那一通火发得完全是多此一举。
　　“苍天哪——”
　　许南柯内心崩溃，现在回想起当时质问萧月明的场景，只想找个坑把自己埋了。
　　一旁练功的仇桦被这一声吸引了过来：“咋了咋了？”
　　许南柯欲哭无泪：“花啊，我尴尬死了。”感觉脚趾现在就能抠出一座芭比梦幻城堡。
　　仇桦一头雾水：“你平常尴尬得还少吗？什么台上掭头啊，张嘴掉板啊，还有上回的闷帘大呲花……”
　　许南柯一把捂住她的嘴：“差不多得了！再说黑历史我更想死了！”
　　她现在真的，好崩溃。
　　萧月明你害人不浅。
　　===
　　一周后，许南柯陪着梁鸿又去了一趟博睿。这次除了要看康凤麟的新建模之外，还要开下一个阶段的研讨会，所以必须得要梁老师亲自出马。
　　重置过后的康凤麟已经改成了正确的扮相，K哥现场用这个模型给大家展示了好几个大幅度动作，水袖和整个蟒袍的表现也非常流畅自然，完全没有出现僵硬或者穿模的问题。
　　这次的会议萧月明也来了，但他的话并不多，主要还是各部门策划在和梁鸿讨论。许南柯在这种场合里基本插不上话，她甚至能空出一点点时间去看桌子对面的萧月明。
　　随着这个项目的推进，这几次接触下来，许南柯是越来越看不透他了。
　　她以为萧月明不唱戏之后把以前的东西全扔了，可现在看来好像又不是那么一回事。要说他都记着以前的事吧，那就更没良心了，都相处这么多天了，他怎么还是那副故作不熟的样子？
　　到现在为止，柳砚书和傅晨都不知道梁鸿对接的这位Ternence先生就是当年的萧月明。他一直这么拧巴着，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许南柯正走着神，研讨会已经结束了。因为今天是周五，木石社晚上还有演出，正是柳砚书挑梁的《洪洋洞》，梁鸿作为柳砚书的专属琴师，自然是要提前赶回去的。
　　许南柯把梁鸿送到了电梯口，表情那是相当痛心疾首:“梁叔，你记得找人帮我全程录个像，我回去看。”
　　她不会落下柳砚书的每一场演出，现在却不得不因为时间冲突，选择退而求其次。
　　梁鸿满口答应:“行！我看看谁有空，保证给你连带着返场都录上！”
　　许南柯把人送上电梯之后还是不甘心，扒着门框喊:“要是这边下班早的话，我还是会赶过去的！”一想到自己看不了现场，她心里好像有猫爪在挠。
　　“知道了！赶紧忙你的去吧！”
　　等到送走了梁鸿，许南柯又只能垂头丧气地回了自己的工位。她要留在博睿继续做工作对接，主要是把梁鸿在会上提的那些意见都提炼出来，然后和各部门之间再讨论具体如何去实现。
　　一忙起来就忘了时间，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许南柯从电脑屏幕里抬头，发觉窗外已经是一片漆黑，而且还下起了大雨。明明上午还是晴空万里，现在的雨竟然像是瓢泼的一样大了。
　　博睿的地址本就挺偏，现在到了这个点，又是这个天气，实在是不好打车。许南柯举着伞站在他们公司门口站了十来分钟，打车app里还是无人应答。
　　她没办法，只好顺着马路往外走，博睿地处市郊的某产业园区，很少有出租车会开到里面来接客，她想往外边的大马路上走一走，没准能拦到车。
　　可是现在的雨实在是太大，她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死死抓着雨伞。豆大的雨点砸在伞上，噼里啪啦的像是在放鞭炮，路边停着的车也被雷声吓得尖叫起来，警报声一阵一阵的吵得人头疼。
　　这种天气再加上刮大风，那雨点子都是横着飘，除开上半身勉强被伞遮住，许南柯从膝盖往下的裤腿已经全湿了。她忍着潮湿黏腻的触感继续往前，总算是到了园区的正大门。
　　她的鞋子早就湿透了，背着的电脑包也飘上了雨滴，为了不让电脑进水，许南柯不得不先在大门口的穹顶下避一避雨。
　　许南柯再次打开网约车app，没忍住骂出了声:“排队54位……要不要这么离谱啊？”
　　正在此时，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她的面前。许南柯原本还没在意，以为自己挡着人家出去的路了，还特意往旁边让了两步。
　　然而那辆车还是不走，许南柯还疑惑地瞥了一眼，直到车窗缓缓降下，驾驶位上才出现了萧月明的脸。
　　许南柯握伞的手猛地捏紧了。萧月明的目光朝她投过来，只是淡淡地一声：“上车。”
　　许南柯听见了，但依然没动。
　　这时又有另一辆车从园区里驶出来，紧跟在萧月明的车屁股后面，不停按喇叭催他快走。那声音催得人心烦意乱，到了这个点了谁不想早点回家？他这辆车拦在门口也不是个事，许南柯只能硬着头皮钻进了萧月明的副驾驶。
　　由于大雨，许南柯在收伞时还有些狼狈，她尽量不让雨伞上的水弄脏车垫，却又被飘飞的雨点打湿了头发。
　　萧月明看着她这幅样子，不由自主地拧了眉，语气中还带了点自己都未察觉的怒意:“这么大的雨，你男朋友不来接你？”
　　分明大晴天的还骑车来接，校庆那天也是开车送，他就忍心看着许南柯大晚上的被困在这里？
　　雨声太大了，许南柯本来在没听清楚萧月明在说什么，隐约只听见了“你男朋友”这个词。
　　她用力把车门关上，雨伞又差点卡在门缝里，许南柯顾不上细想萧月明的话，注意力还在伞上，嘴却比脑子要快:“我哪来的男朋友？”
　　身侧的萧月明突然不接话了，许南柯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立马闭了嘴。关上车门后，外面的嘈杂雨声都被隔绝出去，车里被衬得格外安静。
　　萧月明等她系好了安全带才启动车辆，轿车顺利开出园区。许南柯又检查了一遍电脑没有进水，在车上忙活了半天，这才分出神来关注到身侧之人。
　　她已经太久没有和萧月明同处于这么狭窄的密闭空间里，只觉得局促又不自在。她尽量保持不动，将头偏向窗外，可这样一静下来，她竟然还隐约间嗅到了萧月明身上的浅淡檀香。这味道闻着应当是令人安心的，可不知是因为尴尬或是其他，她的面皮却一阵阵地发烧。
　　萧月明专心开着车，许南柯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人都陷入了沉默。许南柯只能听见汽车行驶时溅起的水声，和雨点敲打车顶的声响。雨刷仿佛不知疲倦般反复挥动着，可是车窗上的水痕依旧一道道地往下流淌。
　　最终还是萧月明开口打破了这份尴尬：“送到哪里？”
　　许南柯原本想让他把自己放在前面车多一点的路口，然后她再重新拦个出租就好。可是萧月明却固执地重复了一遍问题：“要送到哪里？”
　　许南柯看了眼时间，柳砚书的演出应该还没有散场，她本来就想着去现场看看，现在过去大概还能赶上个谢幕返场。
　　“木石社。”许南柯答。
　　萧月明听到这个地方，眉头有一瞬间的蹙起，握着方向盘的指节也因为用力泛了白，可他像是在努力掩盖自己的情绪，不想让许南柯看出异样来。
　　许南柯见他没接话，故意又问：“你还记得路吗？”
　　这一句又像是小刀子在萧月明心上开了一道豁口，他只能如实回答：“有导航。”
　　车里又陷入了一片死寂。

---

作者有话要说：　　台上掭头:在台上演出时盔头因为没绑紧，不小心掉了，就叫做“掭头”。
张嘴掉板:就是一开始唱就没唱在节奏里。跟唱歌掉拍子是一个意思~
闷帘大呲花:“闷帘”是指人物还没出场，先在大幕后边开唱，以吸引观众注意力。呲花，就是破音。人还没出场，嗓子先破了，确实很尴尬哈。
我为什么要把妞妞的社死现场解释得那么清楚，大概是因为对她爱得深沉……很多大师也有过这种小失误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