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感》张子初

2、第二章

　　A栋1302号公寓。

　　浴室前，邵子峰耐着性子道：“你先放开我，我洗澡出来你再接着牵，我保证不跑行吧。”
　　信平安摇头。
　　“你非要跟我倔是吧，信不信我马上把你送回警局。”
　　信平安委屈着不说话。
　　“你……好样的啊。”邵子峰认命道：“行吧，你爱跟着就跟着，反正都是男的。哦，忘了你还是个傻的。”

　　邵子峰脱着警局给的旧上衣，脱一半就脱不下去了，他左手被抱着，衣服压根出不来。
　　邵子峰看了信平安一眼，懒得说了，先脱了右半边，然后把右手递了过去：“先抱这边。”
　　信平安乖乖听话，换了只手抱。
　　邵子峰是好气又好笑。

　　他不是左撇子，脱裤子的时候又让换回抱左手。
　　把自己脱个精光后，邵子峰也给信平安脱了个精光。
　　这会还是早上，正值寒凉深秋，信平安不禁微微打颤。邵子峰这才发现傻子这么瘦，都快皮包骨头了，只有脸上还有点肉，所以之前一直没留意到。
　　邵子峰嘟囔道：“力气倒是不小。”

　　带着他走进浴室，调试好水温，邵子峰舒服地泡了个澡。
　　他先给自己洗漱了一遍，见信平安还在那笨拙的玩水，一头黑线，无奈只好动手给他涮洗：“你TM厉害，我家养的狗我都没这么伺候过。”
　　信平安傻笑。
　　冲洗好，邵子峰给自己围了条浴巾出来，信平安则是随便耷肩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擦拭着。

　　“嗡~嗡~嗡…”
　　电话响起，邵子峰一看，好家伙，洗澡这么会功夫，已经有了好几个来电。
　　还有十几条消息。
　　这会打来的是他小弟之一，耗子。

　　邵子峰蹙眉道：“被人打上门了？”
　　那头激动道：“卧槽，峰哥你终于接电话了，昨晚广抚路车祸，不是你吧？”
　　邵子峰给自己倒了杯水：“哦，是我。”

　　“……你昨晚没喝酒吧？”
　　“你TM有事没事，没事我挂了。”
　　“有事，不，没，你没事吧，我看新闻说…那人死了。”他们虽然混蛋，但也没到不把人命当回事的地步。

　　邵子峰嗯了声，嗤笑道：“你小子竟然会看新闻。”把水杯塞信平安手上，听不出情绪道：“她是自己寻死的，跟老子没关系。”
　　“嘿，这不是有兄弟刷妹子的时候刚好刷到了嘛，看那车眼熟问了过来。”耗子松了口气：“我就知道，峰哥技术那么好，肯定不是你的责任。”
　　邵子峰咳了声，不耐烦道：“行了，让弟兄们最近都安分点，老子没心情跟他们闹。”
　　“得咧，反正有事你吩咐啊，兄弟们肯定没二话。”
　　“嗯。”

　　挂了电话，略略翻看下信息，都是问这事的，邵子峰没回，反正消息是放出去了。
　　他直接把手机往桌上一扔，拿起收纳筐里的吹风机弯着腰吹头发。
　　可能是声音有点响，信平安被吓到了。

　　邵子峰凑近了往他头上吹几下：“怕这个啊，只要你给我松开，我就把它关了。”
　　信平安咬紧牙关，抱得更紧了。
　　“没劲。”邵子峰三俩下吹干头发，侧身举起右手：“把手放开，腰给你抱。”
　　信平安乖乖听话。

　　双手得以解放，邵子峰活动了下，从没觉得两只手是这么方便。
　　拿浴巾给信平安擦了擦头发，然后快速吹干。
　　换上睡衣，邵子峰倒头就睡。折腾了一晚上，他早累了。

　　一觉睡到晚上，邵子峰醒来想伸个懒腰，胳膊猛的顿住，还有点麻。
　　月光透过窗户，照见身旁一双明亮的眼睛。
　　“艹！”

　　起床，邵子峰照例洗脸刷牙，只是腰上多了个挂件。
　　轮到信平安又是一顿嫌弃。
　　上厕所的时候，邵子峰伸长了自己的手，好让信平安站外面。
　　出来，信平安道：“嘘嘘。”
　　两人位置互换。
　　简直了，艹！
　　邵子峰无神望天。

　　点好外卖，邵子峰自顾自玩游戏，信平安环腰静静看着。

　　“峰哥你在哪呢？怎么不回学校。”
　　“琳舒一直在打听你消息呢，我说了你没事，她还不信。”
　　“……”
　　哥几个一上线，纷纷询问道。

　　邵子峰郁闷道：“这破事不会全校都知道了吧。”
　　耗子道：“……全校不知道，班里差不多，辅导员还找我问话来着。”
　　邵子峰道：“正好，你帮请我十天半月假。”
　　“啊？峰哥你不会真出事了吧。”
　　“滚，老子好得很，机会难得，不请不白不请。”
　　“嘿嘿，有道理。”
　　“晚上泡吧不，给你去去晦气。”
　　邵子峰有点意动，他确实想发泄一下情绪，不过看了眼旁边的挂件，还是打消了念头。
　　带他出去，简直社死。
　　“算了，老子没心情，下次吧。”

　　游戏开始，几人不再闲聊，注意力都集中游戏上，一会指挥队友上路，一会骂对手傻B，战况十分激烈。
　　玩了几局，外卖到了，邵子峰也就下线了。
　　他叫的家常菜，红烧茄子、鱼香肉丝、肉末丸子、番茄鸡蛋、蒜香排骨，还有猪肚鸡汤，摆了大半桌。

　　扔给信平安一盒米饭，邵子峰当先开吃。
　　见信平安在那只扒拉米饭，黑脸道：“有菜不会夹啊，搞得我虐待你一样。”
　　信平安饭没咽下去，含在嘴里不敢动弹。

　　邵子峰深呼吸，给他夹了几筷子菜：“吃！”
　　边吃边投喂，一桌子菜吃了个七七八八，邵子峰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吃饱没？”
　　信平安点头。
　　看他满嘴油，邵子峰一脸嫌弃地给他擦嘴。

　　拿了个垃圾袋，邵子峰就要把剩菜往里扔，信平安阻止道：“还可以吃。”
　　“你不是吃饱了吗？”
　　“奶奶说，不能浪费。”
　　见他非拦着，邵子峰气道：“行，不浪费是吧，我给你留着，剩着下顿你吃。”
　　信平安点头。
　　邵子峰无语，真是个傻子。

　　……

　　秋高气爽，骄阳送暖。
　　一辆红边黑底的高大机车在路上穿行，最终停在了殡仪馆。
　　“下车。”脱下头盔，邵子峰冲身后道。
　　信平安晃了晃脑袋，放开了紧紧抱着的手，慢慢挪下车，同时不忘抓住身前人的腿。

　　等在门口的穆文雅看到两人，走上前语气不善道：“你怎么能让平安和你坐这车，万一他没坐稳掉下来怎么办。”
　　邵子峰浑不在意道：“掉了正好，我就不用再照顾这个挂件。”
　　“你……”穆文雅被气得不行。
　　信平安空出一只手扯了扯她的衣角，示意自己没事。
　　穆文雅恨恨道：“看在平安的份上，先不跟你计较。”

　　案件完结，孙启芳老人的尸体没必要继续保存。世人讲究入土为安，为了让老人安息，公安局和邻里商量后，问过信平安的意见，决定今天将人火化下葬。

　　负一楼，停尸间。
　　“去见你奶奶最后一面吧。”穆文雅拍了拍信平安的肩膀。
　　信平安看了眼邵子峰。
　　邵子峰脸上表情复杂，叹了口气，带着他走了过去。

　　白布拉开，视线里出现一张饱经风霜却难掩慈祥的脸。她静静地躺在那里，给人感觉十分平和。
　　邵子峰心中的愤懑不知怎的，一瞬消散。
　　信平安弯起嘴角，眼泪却无声落下。

　　尽管一切从简，但该有的流程也不能省。
　　僧人诵经超度，亲邻上前追悼祭拜，而后下葬。

　　来的大多是上了年纪的邻居，脸上带着生活造就的愁苦。
　　他们围着邵子峰打量：“是个好孩子。”
　　“如果可以，尽量多照顾下平安一些日子，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
　　“有空的话，带平安回来看看。”
　　“他奶奶也是没办法，孩子你别怪她。”
　　邵子峰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一直僵着脸，不时点头应付。

　　回去的时候，穆文雅不放心道：“你给我开慢点，看好平安。”
　　邵子峰戴好头套，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
　　在穆文雅道注视下，渐渐走远。

　　杨正打趣道：“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充满母性的一面，平日里完全没看出来。”
　　穆文雅挥手，瞪他道：“讨打是吧。”
　　杨正跑开：“欸，打不着。”
　　“嘀、嘀……”
　　带队过来帮衬的老警察笑骂道：“两个兔崽子闹什么呢，还不快上车，小心我把你俩扔在这。”

　　在家里呆了三天，邵子峰不想早早回去，便带着信平安到流觞斋。
　　他家素菜最出名。
　　停好车，两人手挽手出现，至少在别人看来，是这样的。
　　于是不时有目光往他们这边看。
　　邵子峰皱眉，拉着信平安快步进店，找了个包间将视线隔开。

　　倒了两杯茶，邵子峰道：“以后出来，你能不能把手松开，我又不会跑。”
　　信平安垂头不语。
　　邵子峰把茶递他手上：“这样，人多的时候你放开，然后离我近点；人少的时候你就继续牵着。不然老这样，出门很不方便的，你也不想被别人当猴看吧。”

　　经过这几天相处，邵子峰发现信平安并不傻，别人说的话都能理解，只是行为看着稚嫩。
　　头疼的是，一直抓着他不放这点。不过慢慢地，只要能触碰到他，不管哪个部位，他都接受良好，不哭不闹。
　　邵子峰觉得，这事还是能谈一谈的。
　　这样下去，没准哪天能把人甩掉。

　　信平安突然抱紧他的手，眼泪滴在他手臂上。

　　邵子峰咬牙道：“好好好，哪里都牵着行了吧。”
　　信平安不为所动。
　　“松开点，你这样我不好吃饭。”
　　信平安不为所动。

　　“你……”
　　伸出的右手到底没推出去。
　　“爱抱就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