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风起正清明》花明岸

96、同穴

　　车子开不进老街，越阳山手忙脚乱地扶着担架上了救护车“呜啊呜啊”地呼啸而去……
　　他在车上给越樱打了电话，告诉她母亲晕倒的消息。越樱带着妹妹的遗体正要往家赶，但收到父亲的电话，只能先将冰棺安置在家里的空屋中，又赶去了医院。
　　所幸救护车来得及时，黄娟娟心梗抢救及时，但她醒后，却没有劫后余生的幸运，所有的生机随着女儿的逝去也被抽光殆尽。
　　“娟娟，你要好起来，小梨的身后事还要办……”越阳山老泪纵横，他的脊背支撑了这个家一辈子，到今日，仿佛再无力支撑。
　　“老越，要是我先走一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黄娟娟握着丈夫的手，眼泪漫出……
　　“你别这么说，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越阳山想起急诊室外医生的话，越说声音越低，可他得撑着，得撑下去。
　　“我知道的，阳山，你别瞒我了，我们做了这么多年夫妻，我看得出来。”
　　黄娟娟虚弱得躺着病床上，两眼望着天空，今日天空湛蓝湛蓝，她想起越梨小时候总喜欢在这样天气和郝丹去玩，然后脸蛋红红的回来，怕被妈妈骂，总是很乖的帮忙做家务。长大后，越梨变得很内向，高中毕业后，更是沉默寡言，她现在知道了，女儿那时心里藏着多少事，受着怎样的煎熬。后来便是遇到了宋尘远，的确，宋尘远带她走进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那里需要她，她也需要这样的事业来忘记心里的煎熬。
　　她想起来，女儿看周冀时的眼神，那应是越梨过得最幸福快乐的一段日子了，她每天都能在女儿脸上看到笑靥，真是如花般好看。可为什么，周冀是好孩子，越梨也是好孩子，为什么啊，这个世界就这么残忍，要以这样的方式带走他们……
　　原本被拭干的泪又从眼角处慢慢渗出，黄娟娟看着天空，只喃喃说道：“太快了，真的太快了……”
　　越阳山不忍再看妻子的愁容，也转过头去偷偷擦干了泪，真的太快了，幸福的日子像缕烟似的，快得连尾巴都没抓住。
　　病房外的走廊上，越樱靠着墙，手紧紧捂着嘴，慢慢滑落下去……
　　越梨的身后事由越樱全全办了，她让父母见了小妹最后一眼，然后才火化了遗体。从那天离开后，她一直没有再哭，她得撑着。妹妹走了，母亲病了，父亲老了，她得撑住越家！
　　那是一个晴朗的初夏，她将妹妹的骨灰与周冀同葬了，葬在那个越梨一早就买好的空位里，放进了越梨手上的戒指和那条围巾。
　　“小妹，你现在一定和周冀在一起了吧，你可好了，管自己走了，留姐姐一个人要撑住一个家。你选的这个陵园还不错，交通方便，环境也好，我来看你也不远，有什么事要托梦给我，爸妈我会照顾的，你在那里就好好和周冀团聚吧。”
　　越樱燃尽了手里的银箔，一缕一缕的灰被风吹起，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赵斯年，何冰和郝丹夫妇，何玉夫妇，将带来的花放在越梨的墓前，作为越梨生前好友，他们都带了越梨最喜欢的百合，郝丹将在机场送给越梨的照片又多洗了一张，一起烧给越梨。
　　“小梨，照片你收着，我知道你最喜欢这张照片，小梨，原来那次机场见面是我们今生最后一面，来生我们再做朋友好吗？”
　　火舌卷了照片，瞬间成灰……
　　“小梨，支教是你毕生的事业，你放心，我会继续支持宋尘远的。”赵斯年看着墓碑上越梨的照片，想起在斯年书店里，越梨喝着红茶，笑语盈盈的模样，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小越老师，我会好好学习，努力成为一名强者。你留给我的信我收着，收着一辈子，其实你不用给我留那么多钱，我可以自己打工赚生活费，小越老师，你现在一定和周队长在一起了，希望你们下一世能早点遇到，早点告诉对方。”
　　吴恙拿出了越梨在机场时塞给她的信和一张银行卡，哭得泣不成声，她想报答越梨，可此生已经没有这样的机会，她只能好好活着，努力活着，活出精彩来。
　　陵园里安静得不像话，只有风吹动着一排排的松树，阵阵松吟声，像是逝者的回应……
　　“你们先回去吧，我想在这里陪我妹妹说说话。”
　　曹睿和众人都走了，只留下了越樱一人，独自在越梨和周冀的墓前，她在等人。
　　良久，越樱坐得忘记了时间，她只是看着照片里年轻的妹妹，回忆着很多她们小时候的趣事，如果来世还能做姐妹，该有多好！
　　宋尘远的脚步声响起，他捧着一束百合，轻轻放下。
　　“我知道你会来，一直在这里等你，尘远。”
　　尘远，很久没有听到越樱唤他尘远了，那还是在他们互相爱慕的时候，越樱喜欢尘远尘远的叫他。宋尘远尘封的记忆慢慢开启，那久远的感情已是上辈子的回忆。
　　“是啊，我一定会来，对不起，小樱。”
　　“不用对不起，上次是我说得太过分了，你已经很苦痛自责了，何必还要在你身上再上枷锁。”越樱站起来，看向宋尘远，她有很久没有仔细看过这个曾经爱得刻骨铭心的男人，如今却已物是人非。
　　“我原谅了你，也是原谅了我自己。如果小梨在这里，她不会希望我这么极端钻牛角尖，只是从此以后，我们越家和你再无瓜葛，我这一生，再也不想见到你。”
　　越樱说完，转身离开了，犹如他们分手那天，走得很是决绝。
　　宋尘远看着她的背影，想起初见时越樱的模样，她说过爱他，说过要和他在一起，可是他推开了她，拒绝了她，并伤害了她。
　　是该如此，他和越樱之间本该如此结局的。
　　宋尘远看着墓碑上周冀和越梨的照片，他们笑得如此好看，如此灿烂，可照片已成黑白，前尘往事，全都一并尘封在这里。
　　他向墓碑深深鞠了三躬，那背似乎被什么重压着，再也直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