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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四 ...


  •   吴邪在我的铺子四周游荡了足足五六天,有事没事总要来我这儿刷点存在感。

      一条街都被我们搞得鸡飞狗跳,几乎是什么趁手抓什么,然后对他进行追打。不过麻草让我的身体机能下降的很厉害,上次的两公里已经是我的极限,而吴邪也早就不是个草包了,他应付我绰绰有余。有一种溜小满哥的同时,顺便溜了溜我的感觉。

      晚上躺在床上我几乎是沾到枕头就着,睡的比喝醉了还沉。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心里盘算着要不跑路得了,继续跟他纠缠总有种欲擒故纵的感觉。我没什么需要收拾的东西,唯一可惜的就是铺子的租金还没到期。

      李姐早上又来了一次,她不明白我为什么态度如此决绝。对于她们那一辈来说,所有坏掉的东西都是可以修补的,包括感情,这就是为什么60、70年代离婚率不高。

      李姐很不理解,毕竟吴邪各方面都这么好,在求和方面积极且真诚。在我面前摆的已经不是普通的台阶了,是金丝玉老楠木雕花的豪华plus台阶,我还摆谱不下,多少有些矫情。

      就当是我矫情。

      简单的整理了一下收银机里的现金,拿了一套换洗的衣服,钟表的指针指在1,外面已经没有一点动静。悄悄地拉开卷帘门走出去,刚走了没几步就听到小满哥在叫,吓得我几乎拔腿就跑。

      三亚作为旅游城市交通非常便利,我的选择相当多,本来想坐船,但离我的店面太近了。吴邪肯定第一时间会到港口来寻,所以舍近求远选择了大巴。

      几千米外的大排档处停了几个等着接客的的士,我飞快的冲上去。那师傅看我上车喘的几乎说不出话,还以为有人追杀我,一路上油门都踩到底,五十分钟的路程半个多小时就到了。

      已经顾不上思考目的地了,只想选最快就可以出发的一班车。可我忘记了一件事,一般长途大巴到站后晚上是不会发车的,司机会就地休息避免疲劳驾驶。

      最早的也是四点四十发车,现在是两点十分,要等待将近三个小时。我不敢在候车大厅等,在附近找了个肯德基,坐了一会就睁不开眼睛。几次要睡着,猛的又惊醒,觉得睡了很久,一看表才过去几分钟而已。

      就这样熬到四点,睡的比醒着还累。我晃了晃发沉的脑袋,出去点了支烟吸,一边抽一边警惕的四下看,害怕一会吴邪不知道从哪儿跳出来。

      汽车站旁边的早市已经开始出摊了,人来人往,却始终没看到相像的影子。我一边庆幸自己运气好,一边又开始难以自控的失落。

      在早餐摊买了两个雪菜包子,时间也差不多了,我终于检票上了车。

      这是一辆三亚开往海南的车,目的地对我来说无所谓,本来我也没有地方可去,到了海南可以再细细规划,要去内陆可以在那边坐飞机。

      飘吧,本来就是无根草,飘到哪儿就在哪儿生长。

      手里的包子还温热,不过吃起来极其的咸,菜也咬不烂,心里的烦躁更甚。车突然猛烈的刹住,我的脸跟包子一起狠狠的砸在前面的靠背上,给这个早点糟糕的一生画上了句号。

      司机大声的骂:“妈的哪里来的傻b。”

      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

      吴邪在众目睽睽之下上车揪住了脸上还挂着包子汤汁的我,两个人在司机的骂声中下了车。我像个逃课未遂的初中生被家长抓包一样,沿着路边被他拽着走。

      吴邪连外套都没有穿,应该跑了很远,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喘息声很粗重。他拽着我的手力气极大,显然非常生气。

      按理来说以我们现在是关系,我不该如此唯唯诺诺,可就是一句话也不敢说。

      心里委屈起来,怎么惹不起也躲不起。

      话已经说的非常清楚了,我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牵连。
      在盘口混迹那么多年,对于直面而来或是背刺的恶意早就看淡,伤口带来的疼痛最多也只有八分满。

      我是刀枪不入的阿喀琉斯,而吴邪是我没有被圣水浸泡过的弱点。同他一起遭受的苦难不值一提。看他遭受苦难时,那种除了痛心无法作为的苍白才是重创我的根源。
      我讨厌吴邪吗?不,就是因为相反,我才会在深渊流连。
      而那个深渊不是吴邪本身,深渊是在一旁尽显多余的无力感。我接受不了自己跟不上他脚步,也无法原谅自己往他伤口上撒盐。

      我懦弱,我胆小,所以我逃跑了。

      他现在重新抓住我,如此坦然的说复合二字,好像一下扒开了我自缚的茧,茧里面不是绚丽的蝶,而是恶臭溃烂养不好的伤。

      我忍不住啜泣起来。

      吴邪终于停下了脚步,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好像是在平复因为激烈运动劳累的肺,也好像是对我的行为无奈。“你现在有点偏执过头了。”

      我用力的甩手,在人来人往的人行横道上对他大吼。“轮不到你说我!你根本就不懂……”

      话没说完我顿住了,这个场景非常熟悉,只是我们角色对调。几年前,我不懂吴邪的执着,亦是如此对他指责,不,更严重,我还打了他。

      吴邪松开我手腕上的桎梏,转而握住我的手指。冰凉的触感绕上我的拇指,是那枚尺寸不对的菩提戒指。他看着我的手,拇指摩挲拨弄着戒指,接着又抬眼看我,睫毛半掩的棕色眼睛十分柔和。

      他说:“轻舟已过万重山。”

      我傻傻的看着他的脸,脑子思考的非常缓慢。几次张口,始终不知道说什么。等我们打车回到了铺子,才开始全身上下的摸着找手机。

      一开始吴邪以为我要烟,后来才明白我在找手机。“又要找村委会?上次闹成那样,他们不会再来了。”

      我摆了摆手,“我要打电话给我的主治医生,你可能脑子也有点问题,让他也给你开点药吃。”

      吴邪确实说准了,村委会的接线员告诉我,他们很忙,不管家长里短的破事。有没有搞错,法治社会,我居然对赖在我家不走的前男友无可奈何。

      他霸占了我的收银台,态度比在吴山居积极多了,估计王盟看了都要落泪。有游客进来点菜,我依旧是端上开水泡面,连威胁带恐吓,收钱送客。

      吴邪见了直啧舌:“我靠,强买强卖啊,陈老板,这村委会就不管了?”

      我把菜刀从桌上拔起,转手指向他的鼻尖,愤愤道:“我是神经病啊,他们都知道。一会我把你切碎了包包子,也判不了死刑,要是识相赶紧滚。”

      “这种话我听多了,你想用这个吓我不太好使。”他毫不在意的站起来,手撑着收银台抻了一下坐僵了的腰。“我们中午吃什么?不会也是红烧牛肉或者鲜虾鱼板吧。”

      这种态度让我真的很烦躁,好像一根鱼刺扎在嗓子里,上不来也下不去。如果他再强硬一点,我就能找到理由推拒,可偏偏就是块滚烫的狗屁膏药,撕不脱,甩不掉。“你准备在我这里赖到什么时候?”

      吴邪捏着下巴思考,我很怀疑他只是装作思考的样子,因为他说出来的话好像完全没过脑子。

      “我们随时可以离开。”他道。

      “什么我们?”可能有一部分麻草戒断的缘故,我现在真的很易怒,他随随便便一句话我就马上会爆炸。

      可吴邪却在这个时候避开了燃点,自顾自的走进后厨,拿起锅和调味料,确认了食材之后开始做起饭来。

      引线被浇熄,发不出的怒火烧的脑袋咚咚作响,随之引起剧烈的耳鸣,视线在清晰和模糊直接不断变化,我用力的捏住鼻梁试图缓解。兜里只有吴邪的黄鹤楼,手抖着按动火机,几次才点着。

      头发从耳畔滑下挡住视线,随意拨弄了一下。把混乱的视线投向厨房里的吴邪,我暂时没有办法很清晰的聚焦,这种画面又如同做梦一般。

      可我很清晰的知道这不是梦,因为分开的这段时间里,我的梦从来都不会是这种暖色调。

      一碗热气腾腾的西红柿汤面放在我里面。

      做饭时他挽起了袖口,手腕那些疤已经不那么清晰了,只是浅浅的白,递碗过来的时候我还是一眼注意到了。

      我一把握住,指肚蹭上去一道一道的数,17。

      轻舟已过万重山。

      这十七道深浅不一的刻痕简略盖过了他的万重山,而山崖峭壁,险象横生,过程又是怎样的鲜血淋漓,我曾旁观到。

      吴邪淡淡的将手抽出来,给我舀了很大一勺汤,“你应该给我一个机会。”他把袖子重新放了下,认真的注视我。“也应该给自己一个机会。”

      汤匙搅动时发散出来西红柿略微带酸的香气,汤底里有一个卧好的糖心蛋,筷子戳一下,莹黄的蛋心流出来点缀在面上,我胡乱的搅拌,半熟的蛋黄被热汤烫成蛋花。
      我不说话,他就静静的等着我的回答。

      半晌,面都有些坨了。

      我慢慢地把脚踏在他搭好的台阶上。

      “嗯。”

      只能委屈小满哥继续住在我的小房间里,原本就不大的房子因为又住进来一个吴邪显得更加逼仄。

      一人一狗睡在地上有些不妥,但吴邪说这样很暖和,比李姐的酒店要好。还说她家隔音太差,晚上睡不好觉。

      我们开始了一种相敬如宾的同居生活。

      好像一切倒带回了杭州,回到了吴山居。

      我彻底断了麻草,间接性的突发头痛和耳鸣,但可以忍受。发作之后吴邪会带我出去遛狗,晴朗的天气海风是很舒服的,能缓解因为疼痛绷紧的神经。

      小满哥很喜欢出门,总是跑出去很远再折回来找我们,乐此不疲。

      他走在我的身侧,风拨弄着我们两个的头发,混乱的纠缠在一起。

      吴邪侧头看我,然后笑起来。他的牙很齐很好看,眼睛弯起的时候卧蚕饱满。

      看他的脸,突然有种一眼万年的感觉,我朝他伸出手又下意识缩了一下,“能不能牵着我。”我嗫嚅道,可声音连带那种奇怪的冲动一下被风吹走了。

      他“嗯?”了一声,不明所以。

      我想把手收回去,被他握住一齐放进口袋里。

      过去我总喜欢把手放进他的兜里,不管冬夏,他那里总有我的小小的一席之地。

      时空转换,景色倒退,我好像走在绚烂的过往里。
      吴邪用力的攥了攥我的手,问道:“这样很好,对不对?你可以稍微放松一点。”

      在治疗我这一方面或许我的主治医生永远比不过吴邪。他总能轻易的找到我点,并且迅速的对症下药。不过我猜这也跟病患的信任息息相关,毕竟一开始那位医生开了药,说明书有一栏写的是'有可能增加病患的自杀风险',为此我怀疑他想弄死我,还偷偷停药。

      这也变相说明我的潜意识还是相信、依赖吴邪。尽管我表现的极其抗拒,终究还是握住了他伸过来的手。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自己算当代独立女性代表,无牵无挂,潇洒去留。可原来我并不是无根草,而是另一种没有根的植物——菟丝子。说来惭愧,在没有吴邪可以让我依附的日子里,我几乎就要枯死了。

      晚上我又开始做梦,全是零碎的片段,东一下,西一下的。

      梦到我跟吴邪骑着电动车逛西湖,那时候我还没有脱离盘口,他对我来说是生命中难寻的烟火气。我抱着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背上,鼻尖是湖面传来的荷香。

      我们很随意的聊着琐事,他笑起来,胸腔的震动通过后背传达过来,让我也被传染,跟着肆意的笑。

      一转画面又变成广西那片怪湖,我跑在怪石嶙峋的矮山上,一次又一次踉跄着摔倒,无论速度多快,永远都达到不了山脚。

      明明刚刚抱着他的手上还残存着温度,但很快就被冷汗替代。心跳如雷一般,那种害怕失去的恐惧从头顶传到脚尖。

      又梦到人来人往的快递公司,吉林的大雪,长沙的盘口,燃烧着火的铺子,甚至还有一些跟吴邪床笫之间的桃色画面。

      上一秒还在娇娇的低吟,下一秒脚上攀上一种酥麻感,低头去看,全是白色的沙子。我的小腿已经完全陷进了沙里,一切太混乱了,我几近崩溃。将脚拔出来,没有方向的狂奔起来。

      嘴里大喊吴邪的名字,满眼望到的全都是一片白色。鬼手藤从地下伸出,牢牢的捆住我发僵的四肢,将我向下拖动,手慌乱的抓,只能抓到粗糙的沙粒。

      视线掩盖,无尽的黑暗之后,是昏黄的地下灯光。

      我见到了吴邪,他蹲在地上,正挥动大白狗腿砍着什么。我知道那是什么,脑内满是抗拒,腿上的肌肉都颤抖起来,可还是控制不住走过去。冰凉的液体满地都是,脚踏上去是一种黏稠的触感。

      他转过头看我,满脸猩红,鼻腔还在源源不断的涌出血来。我尖叫一声,冲过去捧住他的脸,不停的去擦,可那血跟我的眼泪一样,止不住的在流。

      吴邪盯着我,眼里是无尽的冰冷与恨意。“你永远不会理解我,我也永远不会原谅你。”

      大喊着醒来,冷汗已经把睡衣浸湿。吴邪在床边看着我,两张脸重叠在一起,我不断的像床尾缩去。身体抖的像筛子一样,可根本控制不住,停不下来,牙齿都打着战碰撞在一起。

      他很强硬的抱我,按着我用力掐紧自己皮肉的手。“梦都不是真的,陈娇,看着我。”

      头疼的像是要裂开一样,鼻涕和眼泪糊的一脸都是,此刻想要解脱的欲求达到了极点,我姿态卑微的祈求他的怜悯。“吴邪,我的烟呢,求求你,还给我。”

      吴邪拨开我绞在脸上的头发,让我的视线清晰了一些,他一字一顿,语气像是教育学生的老师一样。“这个没得商量,其他的都可以。”

      小满哥跳上床来,粗粝的舌头一下一下的舔我的脸,神智逐渐清明一些,可目光仍是涣散的。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吴邪。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机械的,一遍又一遍的道出一直潜存在心底的悔意。手摸上他的面颊,又到颈上那条疤,最后停留在腕间。“很疼吧,对不起。”

      “我靠。”吴邪用掌心抹掉我脸上的眼泪,拇指轻柔的擦着我湿润的眼角,语调轻快的用俏皮话开解我。“好见外啊,你可是陈娇,娇姐打我是爱我,我无怨无悔。”

      现在是凌晨4点钟,但谁都没有心思再睡觉了,我们相拥在一起,两人一狗坐在飘窗上看到了海面上升起的朝阳。

      圆圆的,橙色的漂亮盘子从海岸线缓缓升起。我绞尽脑汁去想一些美好的、华丽的、与之相配的词藻,可憋了半天只憋出来一句。"好像鸡蛋黄哦……还是农家土鸡蛋那种……"

      吴邪低头看我,表情有些无奈。他心中肯定是有好听的句子的,也有可能是诗,但现在却被我全都噎了回去。相视许久,他摇头失笑道:"你是不是饿了?"

      他下楼给我煮面,我乖乖的坐在餐位上看。

      在蒸腾的热水气中伫立的吴邪仍是我心中最向往的人间。

      我们都有伤疤,内在的或外在的,无论因为什么原因伤在哪个部位,都不会让你和任何人有什么不同,除非你不敢面对,藏起伤口,让那伤在暗地里发脓溃烂,那会让你成为一个病人,而且无论如何假装,都永远正常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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