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竟成岩神遗孀》津波望

4、只是小小地吵个架而已

　　即便此时已经卸下了岩神的重任，以一介凡人的身份行走人世，钟离，或者说摩拉克斯有时依旧能够梦见往日。
　　那已经是太久太久之前的事情，彼时的摩拉克斯刚刚传出武□□号，别说璃月，就连归离集的建立都没一个准确的影。陪伴在山岩之主身边的只有不死火鸟，尚未得名“祝诵”的菲尼克斯与惯使长枪的魔神行走在这片大地。
　　年轻的神明即便生而知之，也难以像数千年后那样成熟稳重。他清俊的脸庞上时常能够看见笑容，也更加地意气用事，至少脾气算不上好，遇见阻拦了前行的魔物与人类总是懒得花费口舌功夫。每到这种时候，出面的总是菲尼克斯，年轻女性的外表更容易让他们放下警惕，三言两语哄得原本想要赖上两位魔神的人类转身离去。
　　后来魔神之间的纷争愈发激烈，爱人的天性让摩拉克斯不再忍心看着沿途的苍生流离失所，于是贯虹之槊不再仅是为了扫平前路。
　　“来帮我吧，菲尼克斯。”他站在层层叠叠的山岩之间，语气肯定，手指却不停地摩挲枪杆。年轻的岩神不知道面前司掌永恒之火的魔神除去自己身边之外还能够去往哪里，他或许想过，但没有多想，唯恐得出一个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回答摩拉克斯的是菲尼克斯握上来的手。赤红的眼瞳之中静静地燃烧着火焰，同行数千年的挚交有如他的半身，她并未过多询问缘由，只是说：我会陪着你，摩拉克斯，因为你的一切选择都有意义。
　　——可是菲尼克斯，这不应该包括你的死亡。
　　那是摩拉克斯第一次亲眼目睹飞鸟的折翼。磐岩在面对灰烬时所能做的只是屏住呼吸，暗金的双瞳紧紧盯着金红的纯净火焰，看着它如不可阻挡的狂风骤雨般席卷归离集，唯恐自己一时的失神就会让菲尼克斯彻底消散于天地。
　　千岩的神主发怒时，大地亦为之震颤，自万丈高空之上坠落而下的天星卷携烈火，径直向海洋砸去。海底的山岳随着岩神与岩龙蜥之王的伟力从汪洋之中拔地而起。即便菲尼克斯在燃尽之前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她不会就这么死亡，直到最后一缕用以洗涤地脉污秽的火焰熄灭，抱着长枪的年轻魔神依旧立在那里。
　　能够被岩石永远铭记的必然是深入骨髓的刻痕。被烈火灼烧过的山岩变得漆黑如夜，又在持续的灼烧当中变成剔透的晶体，然后是流动的岩浆，待到火焰熄灭，历经一番淬炼的石块构造出大地。
　　摩拉克斯已经不记得那段日子究竟是如何挨过去的，他或许就像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凡人，一遍又一遍地在千篇一律的日子里品味着一朵花从早晨的开放到傍晚的凋零。也是他第一次发觉永恒的火焰在山岩亘古不变的身躯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刻痕。
　　但他不能在火烤中碎裂，也不能化作一捧同样的灰烬。
　　也是自那一日起，不移的磐岩开始恐惧飞鸟的离去。

　　胡桃赶回往生堂时，仪倌小妹口中被钟离带来的年轻女子已经从落了锁的房间里走了出来，正打算告辞离去。少女堂主的视线落到挽起长发的玉簪和对方耳垂处坠着金色石珀与流苏的耳夹上，眯起玫瑰红的眼睛，内心啧啧称奇。
　　她倒是第一次在某个人身上看见如此浓郁的岩元素，竟然险些将对方本身就有的火元素力给盖了过去。往生堂上上下下这么多人，有那个能力做到这种地步的恐怕只有此时落座品茶的客卿。
　　胡桃装模作样地叹气，随即很快收回往她那客卿身上瞟的目光，假装没看见钟离嘴角浅淡的笑意。她是打算询问一些事情，但不是现在，于是往生堂第七十七代堂主跳到祝诵面前，告诉对方如果不是自愿的话还是快一点跑比较好。
　　被客卿盯上的人必然不是什么凡夫俗子，能够证明对方本身特异之处的同时也让胡桃忍不住替这位黑发红眼睛的姑娘叹一句倒霉。说不定这又是她亲爱的客卿给自己找来的钱包，要么就是上门讨债却被哄回去的债主。
　　“请问这位小姐需要我们往生堂的殡葬服务吗？看在我们客卿的份上可以为你打八折并享受买一碑送一碑的福利！只要客人开口，我们往生堂无论什么样的要求都能满足！”不管对方是不是要走，胡桃都打算先让对方再留一会儿，至少得给她一个推销的机会。
　　谁知对方只是笑了笑，告诉往生堂的现任堂主：我那早逝的丈夫多亏了胡堂主才能在地下安眠。
　　仙祖法蜕有没有躺在地底下祝诵不知道，反正在她嘴里那头栽上祭台的岩龙必须得死。
　　“哎呀，想不到祝诵小姐竟如此年轻就成了未亡人。这可真是……”
　　“这可真是太好了！”
　　这话让悠闲品茗的钟离端着茶盅的手抖了抖，愈发觉得像胡桃这般的角色实在不是他能够招架的类型，并无端地产生一阵忧虑。事实证明他的忧虑并非毫无道理，祝诵在听到胡桃真情实感的道贺之后便开口，“你也这样觉得对吧？我那已去的丈夫看似对我感情至深，实际上也不过幼稚得像个幼儿，什么爱呀恋呀的，仅仅是霸道得不愿意让人离开半步罢了。”
　　“祝诵小姐呀，你也别嫌弃我胡桃多嘴，遇上这样的丈夫你不如不结这婚，趁早和离才是正途。”说到这里，胡桃突然拔高了声音，朝着钟离的方向望去：——你说是吧，钟离先生？
　　“……堂主所言极是。”
　　于是钟离看着原本在房间内刚和他吵了一架打算离开的祝诵又折了回来，坐在胡桃身边讨论应该给亡夫购置怎样的售后服务。两人从坟头栽果树谈到不如每年忌日请名角儿到墓地给石碑唱上一段，又说到应该往碑上刻一只画眉，在边缘缀上方胜纹。
　　这是很奇妙的一种感觉，毕竟即便是岩神摩拉克斯本人也极少有机会听妻子为自己安排后事，让钟离再一次为缓和夫妻矛盾头疼。
　　祝诵极少与他争吵。六千年里两人意见不合的次数屈指可数，严重到需要通过争执来解决问题的场合更是几近于无。而这一次不同，当他以“钟离”的身份提出再续婚契时，摩拉克斯从女子的眼睛里看见了怒火。
　　“你把我当作什么，摩拉克斯？因为认识得够久，所以就仗着偏爱说这种让人忍不住想要揍你一顿的话？”她跨步来到岩王帝君的面前，伸出手揪住他的领子，逼头顶已经冒出龙角的神明直视自己的眼睛，“当年你主动提出结契也好，现在又自行断绝那份婚契也罢，我会同意并非是因为我注定要当你的重霄少君。”
　　以凡人的身份尘世闲游是你自行做出的决定，你说岩神死了我就真的当他死了，我眼前站着的只会是往生堂的客卿钟离。那么你是用什么身份来和我提复婚的呢，摩拉克斯，或者说钟离先生？
　　钟离开始庆幸祝诵先前在房间内布下了结界，否则以两位魔神的力量外溢，估计要惹来不小的麻烦。他自知从一开始就是自己理亏，本应秉持平等原则的契约之神缔结的婚契对另一个人也没那么公平。摩拉克斯作为统领一方的君主已经有太多年岁，他习惯性地将所有事情握在手心，操纵岩石的权柄让他能够通过大地来掌控璃月境内的一切。
　　这导致他即便变作凡人也难以从掌控者的身份中彻底脱离出来。
　　“听好了，摩拉克斯，这说不定是我最后一次叫你摩拉克斯，像你这样和女孩子求婚，被拒绝是用脚趾头都能料想到的事情。”
　　这是祝诵教给“凡人”钟离的第一课。